Mai是被Iic絮叨的聲音給吵醒的，原來他已經把獨自出走的事情當作自己頭腦迷糊的幻象，但當他同伴把所有事情娓娓道來後，他才知道自己竟做了如此無法控制和估量的事。

　　“你走了也不告訴我。”

　　“我們還在北寒之境嗎?”

　　Iic點頭，卻有些生氣:“你是想把我一個人丟在這裡?”

　　“不是，我只是因為太害怕，而想要回深湖。”

　　“為什麽，如果要走的話，至少也要告訴我。”

　　“但有些事情是你無法理解的。”

　　Iic不甘心地默認:“他們不打算趕我們走了，所以，你還要離開這裡嗎?”

　　Mai認為對方在說謊:“怎麽可能?”

　　“是真的，我們可以一直留在這裡，Te希望我們能留在這裡。”

　　Mai聽到這，再也無法安靜下來，他從原本躺著的鋪墊站起來，雖然他大病未愈，身體不平衡的晃了幾下。但內心的喜悅已經從臉上蔓延開來。

　　“啊，Mai，你很開心。”

　　“這是人類的一種情感嗎?”

　　“是的，而且你現在流露得越來越多了。”

　　Mai摸摸自己臉頰想要知道開心的人是什麽樣子，除了面部的表情多了些，他並沒有領悟到什麽。

　　“有些情感是無法通過我們的肢體表達出來的。”

　　Mai不解的看向同伴:“你好像又學習到了什麽。”

　　“是的，跟著北寒之地的人，我又了解了一些關於人類的事。”

　　“還有什麽事?”

　　“你以後會知道的，當然，我也已經知道你是想要留在這裡了。”

　　“我想要留下來的，從我來到這裡開始。”

　　北寒人居住的山洞盡頭有什麽?對於現存的人類來說，那是一個巨大的寶藏。

　　通過山洞的巨大石門，冰天雪地轉眼間變成綠蔭遍野，最重要的是，綠野周邊被一條巨大的溪流環繞包圍。北寒人正是靠著這條溪流生存發展起來。溪流的外圈有濃密的森林，人們居住的房屋都由這些樹木建造而成。

　　Mai和Iic成為了外來的居住者，但因為前面的爭議和解，他們便如同北寒人一般，得以在這片土地上生活。

　　Mai再見到Cah的時候，是在人們慶祝Te成為新首領的聚會中。

　　所有北寒人都穿上了象征性的白麻長袍，他們很少有人留長發，所有人都會在聚會之際剪短頭髮，額頭綁上一圈麻繩編織的裝飾物，兩個深湖人也是因為這個聚會，才有了把面目煥然一新的機會，以至於他們出現在聚會時，Te差點沒認出他們。

　　很多當地人才發現Mai長得如此好看。從前，他臉上滿是濃密的胡子，他又不說話，這些都讓人判斷不出他有多大。雖然北寒人還沒有具體計算自身年齡的方式，但他們會通過身邊的人來對比，即便這計數方式非常粗略。

　　Mai在人群裡瞥見Cah後，目光就沒有從對方身上移開。直到那個首領的得力助手走到他身邊，輕輕呼喚他“Nem”的時候，他才如夢初醒的回過神。

　　他不會說北寒人的語言，只能安靜地看著Cah微笑，這種發自心底的喜悅，通過面部表情來闡述的東西叫“微笑”，當然，這也是他那聰明又好學的同伴告訴他的。

　　Cah從擺滿食物的木桌上拿過盛水的精致器皿，他往裡邊加入了調有色彩的液體後禮貌地遞到了Mai面前。

　　Mai沒有伸手去接，水藍色的眸子裡被不遠處的篝光照得熠熠發亮。

　　“這是酒，一種非常好喝的東西。”Cah笑著向他解釋，“你喝喝看。”

　　Mai抱著對未知的敬畏，小心翼翼地用雙手接過那杯酒。他開始的時候不那麽有勇氣喝下去，但看到身邊人豪爽地一飲而盡時，便也不顧一切地將那杯暗紅色的液體灌入口中。

　　Cah被他喝酒的模樣逗笑了。聽到對方的笑聲，Mai便不好意思地咳了起來。酒到喉嚨的時候他是有些急著咽下去，所以果然被嗆了一口。Cah幫忙拍了拍他的背部，看他沒有大礙，便轉身走向了正和他招呼著的其他人。

　　“等等。”Mai著急地蹦了句北寒人聽不懂的外族語言，但已經轉身的人卻不知道身後的事。Cah才和其他人開始問好，Mai就突兀地撞到了他們跟前。他無法和其他人道歉，惟有對著首領的助手揮動自己的雙臂。

　　“怎麽了?”

　　Mai從衣服裡掏出一根鏈子，不費力氣的扳開對方右手，將其緩緩放入對方的掌心。他猶豫了很久，那句追著深湖同伴學了好多天的“謝謝”始終沒有說出口。

　　他很尷尬，因為人們對他突然的動作而停下了各自的事，他們等待什麽大事即將展開的表情，讓他覺得自己此刻魯莽又蠢笨。他最後什麽都沒有說，低頭走開了。

　　與北寒之地的極晝不同，聚會的這邊會有白天黑夜。彼時天空不再是明亮的藍或白，從深藍到全黑的天際布景偶有閃爍的光點。有北寒人說那些光點的名字叫星星。Mai離開後，注視他背影的Cah，眼睛正如這些暗夜星辰一般閃爍著美麗璀璨的光。

　　Cah在溪流邊找到了Mai，作為該被道謝的人，他忽然有點無措。自己該如何和對方打招呼呢?很明顯，那個人還不怎麽聽懂自己所說的語言。

　　他走過去，安靜的蹲到了還在發呆的人身邊，等到那個人因回頭看到他，失措得差點掉到溪裡，他才有所行動地拉住了對方。

　　“你想去溪裡洗澡嗎?”Cah笑著看他。

　　Mai無辜地搖搖頭，坐回到溪邊的草地上。他沮喪地皺了皺眉，雖然在漆黑的夜色中未被對方察覺，但他真的是太沮喪了。Cah就在他面前，他卻不能輕松地說出那句北寒人常用的感謝詞。

　　Mai細微的歎息被Cah捕捉到。

　　“你不開心?”

　　Mai搖頭。

　　“你在想念過往的地方嗎?”

　　Mai還是搖頭。

　　“那到底是什麽呢?”

　　Mai目光迎向對方，無數傾訴難以道出。

　　“你是想謝謝我?”

　　Mai用勁地點著頭。與北寒人相處了這麽久，他越來越能聽懂他們的語言，但說到表達，自己卻從未能做到。

　　Cah能想到這裡，讓他一直緊繃的心終是松了下來。他就是想感謝對方，感謝那個人獨身背負他穿越了茫茫雪地。

　　Cah手中的鏈子是他有了意識和知覺前就帶在身上的，他們從書籍裡學習到，某些一直隨身攜帶的物件會給人類帶來好運，而什麽是好運，Cah正不厭其煩的用手勢與表情向Mai慢慢解釋著。

　　Iic發現Mai的變化很大，他們剛從深湖出來時，這個人對周圍的世界沒有任何興趣。但現在他會每天纏著自己學習北寒人的語言，問他關於人類世界裡他所不解的事。

　　“首領是什麽?”

　　Iic抓了抓頭頂越發稀疏的毛發回答他:“就是帶領我們探尋未知，安然生活的人。”

　　“那Cah算首領嗎?”

　　“他是首領的幫手，兄弟。”

　　“什麽是兄弟?”

　　“就像我們這樣。”

　　“形影不離?”

　　“對，但我們也不會形影不離吧，比如你，如果想要回深湖，我卻不一定會跟著你一起走。”

　　“我哪裡也不想去。”

　　“對，我現在已經知道了，你現在隻想待在這裡。”

　　“沒錯。”

　　Iic停頓了一會，還是把心中的疑問說了出來。

　　“你為什麽想要留在這裡?”

　　“大概是Cah。”

　　“他?”

　　Mai點頭道:“他身上有一種神奇的力量，每當我看到他，腦子會勾起關於深湖的一切。我覺得他一定知道些什麽，就算不知道，那一定也和那些東西有關……”

　　Mai斷斷續續的說著，Iic大概太困了，何時睡著已經毫無知覺，待他再醒來時，世界已經在他入夢時發生了翻天覆地的巨變。他永遠都忘不了，自己睜開眼時有多震撼，他也寧願自己沒有睜開眼過，這樣，他也就不會看到他所謂的兄弟，那個看起來什麽都不了解的Mai，在他一個夢境的時間裡變成了讓他萬分陌生的人。

　　Mai殺了Cah，一個曾經救過他性命的北寒人。如今被毆打得渾身是傷的他，被首領Te抓捕捆綁扔到了那條並未能淹沒他身軀的溪流中。

　　Iic衝到Mai面前，但幾乎叫不出聲音，他想問為什麽，但似乎一切已經沒有意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