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默是個孤僻的人,為何叫他許默,而不叫他贏默呢?
這是秦嶽公給他定的規矩,明面上他是秦國嫡系公子,姓贏,可是私下裡卻要與他的亡母同姓,姓許。
許默對此是並不在意的,姓什麽與他無關,甚至有沒有名字都與他無關,只要秦嶽公能讓他活著,舒服的活著,他就無欲無求。
其實形容這個病怏怏的狀態還有另一個詞語:憂鬱。
這源自於許默腦海中常常浮現的夢境,一個與之截然不同的世界,於是他經常會問:究竟哪個世界才是真實的?
這諾大的秦宮,高大的父親,秀美的哥哥,和仙風道骨的國師,那位傳說中的薑子牙。虛幻!一切都是虛幻。但是又真實的不可思議。
但是這個世界裡有個人是真的,他百分百可以確定,那個人就是長公主。
許默忘記自己是怎麽結識的長公主,仿佛是在夢裡。記憶的缺口越來越大,兩個世界越來越混亂,過去的一切都那麽不可信,可信的只有當下。
長公主......姬清瑤,是個美麗的女子,和他一樣孤獨。
他腦子裡帶著這個印象,從星艦客房中醒來,舷窗外劃過無數星辰所遺留的軌跡,組成一片銀弦。
經歷了一個月的奔波,星艦才駛入冀州境內,尚需三五天才可抵達洛陽。
許默抱著腿坐在床上,癡癡地凝望著窗外的星辰,每每從這個角度去觀賞,他總覺得這些星星無比美麗,與在星球陸地上所看見的景象是截然不同的。
這是個冥想的好時機,他閉上眼睛,整個人的意識陷入一片空空蕩蕩的黑暗中,只有一次又一次的呼吸聲回響於這片空洞中,時間在此時流逝極慢。
如果沒有人打擾的情況下,許默最久可以保持這個狀態二十五個半時辰,但他覺著,如果不是饑渴,他還可以繼續保持下去。
但這一次他很快就結束了。他還有一件急事要做。
床腳的牆壁上鑲嵌著一個金屬工作台,一塊銀白色一立方厘米的圓潤金屬塊正躺在藍色的墊子上,這是一顆“須彌子”,用於儲存物質。
但此時它還尚未完成。許默借助一個指南針似的精密儀器認真推算著,另一隻手上拿著須彌子,蓄勢待發地等候獵物的經過。
到了。他伸出手,將須彌子指向舷窗外無垠宇宙的一個方位,銀白色的金屬塊突然閃爍了一下,他成功了。
在綁定了宇宙中一片碎片空間之後,須彌子便擁有了一塊十立方米的存儲空間。
“須彌子”的成功製作是一個標志,這說明許默已經達到了帝國“九級機關師”的水準,獲得了成為機關師最高等級“特級”的資格。
這才讓他稍稍笑了笑。
許默初到洛陽的時候下了一場雨,由於洛陽都此時正值晚夏,所以這場雨不僅沒有帶來涼意,還讓久積燥熱的城市在此時變得舒適許多。
洛陽是大周境內最適合人類居住的星球之一,環境溫和,與人類的故土相比都更勝一籌,況且沒有凶暴殘忍的異獸。
這裡也是許默最喜歡的地方,身體並不強壯的他在這裡異常舒適,在他模糊的記憶裡,“那個世界”也與洛陽的環境很像。
迎著雨,沿著洛陽都的中心大道朝著中央的周宮前行,許默有一種在朝聖的錯覺。兩旁的建築如同宗教神廟般高度對稱,橙黃色的水晶大廈雄偉壯闊,一直從城門蔓延到周宮——那座天空之城。
秦宮的規格在諸侯宮殿中的並不算很高,但絕不算差。可是常年居住其中的秦公子每次到洛陽,都有種開眼界的既視感。
周宮之下數百米高的純白台階被稱作巨人之階,許默翻遍記憶,腦海中浮現出一個畫面與這個場景契合,金字塔。但巨人之階遠比金字塔宏偉百倍。
他親自走了一番,高台上水汽彌漫,四條寬闊的瀑布從天空之上的周宮落下,匯入洛水之中,從巨人之階中心的洛陽湖中又湧出滔天水柱,補充著周宮的水源。
這種奢侈的浪費最能體現出天子的權勢,面對整個神河之內數以億萬計的星球來說,這根本算不得什麽。
天空無數的星舟駛向周宮,盛宴正在開始,天空在此時放晴,洛陽的天氣控制起了作用。
許默的心情也變得晴朗了起來,他從隱藏在水柱中的電梯登上周宮,整個洛陽都的風景頓時收入眼底,天地一片遼闊。
父親和哥哥早已在大廳入座,秦國的席位離王座很近,這是因為秦公七公的地位。
許默並不著急進去,宴席要到晚上才正式開始,周王也是那個時候才會入場。他現在要去找長公主。
東宮,姬清瑤正在侍女的服侍下整理妝容,只聽侍女頻頻羨慕,“公主殿下真是美若天仙,就連神仙見了也豔羨呀。”
她已經對此見怪不怪,平靜地觀察著這份妝容有何不妥之處,力求完美。
突然,窗外卻傳來兩聲十分奇怪的鳥啼,侍女奇怪,她從未聽過這等品類的鳥聲出現在周宮,但卻看見長公主忽然喜笑顏看,顯得鮮美的容顏更佳絕妙。
“你們先停下,我要去找父王幫我參謀參謀。”姬清瑤說著便起身離開了東宮。
宮外的地面上還殘存著方才下雨留下的水痕,她一眼望去,幾顆青樹上除卻鳥雀空無一物。
“清瑤,在這。”她朝著聲音看去,許默正坐在她的房簷上。
“爬的這麽高,你不怕摔著嗎?”
正說著,許默就突然“誒喲”一聲,從四五米高的房簷直直摔下來。
“許默。”姬清瑤忽然失色,極為少見,長公主竟然會如此珍惜一個人,她跑上前去,輕柔地搖晃著他,那雙青藍色的眸子裡竟然閃爍著慌亂。
她忽然被他抓住了手,“嘿,騙你的。”
許默伸出左手,一條手表類的東西出現在他手心中,這是微型護盾矩陣,他在落地的瞬間啟動了它,使他免受傷害。
姬清瑤被這個小把戲氣得臉蛋通紅,狠狠拍打了一下他,這一下似乎十分疼痛,以至於他忽然露出了極為痛苦的表情。
“快起來,不然等會兒被人發現了。”她催促道。
可誰知許默竟然一把將其拉入懷中,兩個人以一個獨特的姿勢倒在地上,許默背靠地面,而姬清瑤趴在他的身上。
“你幹嘛。”她此時臉上更紅了,絕對不是胭脂可以達到的色度,她想掙脫,可又用不出力氣,仿佛是身體裡有股力量在阻撓著自己,讓自己欲拒還迎。
“你忘記了我們說好的嗎?”她忽然停下動作,青藍色的眸子認真地盯著許默的臉,她有點生氣了。
可這卻讓許默將她摟得更緊,他們的臉越靠越近,從她的胸脯,他能感受到她的心跳越來越靠,相對的,姬清瑤也感受到了他的心跳。
“我忘了...”
許默帶著一絲寵物地哀憐,他貼近姬清瑤的耳朵說:“你願意嫁給我嗎?”
這句話令她徹底軟弱下去,再也使不上勁,許默突然感覺自己的懷裡並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填充的毛絨玩具,還散發著陣陣馨香。
“你得讓父王答應。”她隻說了這一句話。
一種神聖的氣氛便在此刻降臨,二人的嘴唇便交融在一起,這一場並沒有持續很久的激情卻在許默的嘴中留下了似乎永遠也抹不去的奇妙感覺。
這讓他更下定了決心,他要娶長公主為妻。
這種念頭一直持續到壽宴開始。
這是場盛宴,必將青史留名。
整個洛陽都此時煙花四起,商業街中車水馬龍,人群喧鬧。
宮內忙忙碌碌,禦膳房不得不成倍的擴充人手才能滿足需求。運進其中的食材一車又一車,價值高昂。
但真正讓這場宴會在歷史上留下符號的,是大周的七十一位諸侯全部到場,其攜帶的大夫士子以及其家屬讓這間全天下最寬廣的宮廷大殿有些擁擠,不得不限制人數,只允許大夫以上的人進入,且只有諸侯可以攜帶家屬。
盛宴中美酒佳肴不斷,很快就有人醉醺醺的,他有些無禮地朝著周王祝賀:“這大周將這神河之內的十二州拿下九州,若不是周王仁慈,將余下遙遠的三州留給蠻族,那麽這十二州幾乎全部都是大周領土。周王之神聖,讓那些大周子民之外的人都算不上人啊。”【1】
此話引起了哄堂大笑,即使稍悖禮數,周王也賞下重金,以盡大慶。
但贏玄枵卻對此話嗤之以鼻,但在秦嶽公的製止下沒有表露出來。
許默反而與之相反,跟著眾人大笑起來,甚至還跟著說了兩句“都不是人,都不是人。”
等場面稍微緩和了些,秦嶽公呷了口酒,借著遮掩,問道:“你想好了嗎?”
許默看了一眼他,沒說話,卻端起桌上的酒盞,一飲而盡。
這已經濃縮了千言萬語。
秦嶽公其實十分愛許默,可他們在外人面前卻總有種距離感,讓人覺著公爵並不愛他的二兒子。
但這反而是公爵愛他的最好體現。
酒過三巡,諸侯已經紛紛獻上了許多寶物。但周王卻明顯提不上什麽興趣,他最憂心的,是自己鬢邊的白發,是逝去的光陰。
作為一個百歲老人來說,他還算年輕,可每當他看著自己手上的皺紋和鬢角的白發,他都會恐懼,害怕自己的死亡,他還沒享受夠這一切,自己作為天子的權力。
直到韓國公的出現。
這是位年輕的公爵,老韓國公年老退隱,這位小韓國公初嶄頭角便帶著股銳氣,同時,他也是許默的情敵。
韓國公獻上了一顆仙丹,這是從封神之戰便遺留下的丹藥,能為人延壽數十年。小韓王以此作為聘禮想娶長公主為妻。
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追求長公主,這位狂熱的追求者曾不惜將封地內的數座恆星系都作為聘禮向長公主提親,可卻收到了慘烈的拒絕。
但這一次不同,壽命的誘惑對於周王實在太大,並且長公主雖然將成為女王,可女子還是要嫁人的,七公便是她最好的歸宿。
這讓姬清瑤有些不安,微微蹙起了眉頭。
就在這時,秦嶽公卻突然站了出來,“韓公,我也想為我的兒子求這一門親事。”
突如其來的變故令小韓王猝不及防,可聘禮已經在此時呈了上來。
一塊如同西瓜瓤般的赤紋玉。
赤紋玉是秦國的寶藏,除卻是優質的能源,它還有一種妙用,延壽。
品質極好的赤紋玉可以為使用者延長甚至百年的壽命,百余年前,帝國拍賣行曾拍出一塊拳頭大小的無暇玉,其價格被炒上了天,最終被晉國公用五座恆星系的大手筆給收入囊中,它不負眾望,讓年邁的公爵多活了整整五十年。
而如今獻上周王的這一顆,無論是大小,還是品質,都遠超前者。紅玉之上金紋流動,保守估計,它至少可以為周王延壽一百五十年。
“秦公,贏公子已與齊國候之女蕭汝寒訂婚,何苦與我相爭呢?”小韓公說。
秦嶽公輕輕一笑:“韓公,我並非為玄枵求親,而是為我的小兒子贏默求得這門親事。”
周王一時犯難,這兩方都位列七公,秦公雖然位高權重,而且聘禮更加好,但是得罪其中任何一方對於自己都並非最佳選擇。
最終,他想到了一個絕妙的主意。
“秦公子,韓公,既然你們二人都想娶吾女,不如你們自由競爭,讓清瑤自己決定,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