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掛在蠻族營帳前頭?!”
祁九的聲音有些顫抖。
“嗯。蠻族生性殘酷,最喜歡殺人之後作踐屍身。”
那士兵的聲音平靜,見祁九表情不對,勸慰道:“我也有不少袍澤陣亡後被蠻族梟首懸掛,和這幫蠻子打仗,這是必要且光榮的犧牲,你不要難過。”
“嗯。”
祁九應了一聲,神情有些恍惚。
是啊,蠻族為何叫蠻族?因為野蠻。
他們喜歡和黑熊肉搏,喜歡生吃動物心肺,甚至個別性情殘忍的蠻子,會吃人肉。
他知道這些,可並不代表他能接受。
本質上,祁九仍然是和平年代裡生長的普通人。
人死為大,入土為安,這是刻在他骨子裡的生死觀。
這是他頭一回直面戰爭的殘忍。
那士兵見他不說話,歎了口氣,遞來一個荷包。
“按照律法,殺蠻人統領賞銀五十,殺蠻人士兵賞銀十兩,這是王二橋的賞銀,你收好。”
他將荷包塞進祁九手裡,便轉身準備離開。
他被人伸手攔住了。
“我可以去看看嗎?”祁九說道。
“不可以,平民不能上戰場。”
“王叔說我只要有了九品修為,就能加入黑龍騎,我算是預備役,不算平民。”
那士兵沉默了一會兒,他看著祁九。
還是沒長開的半大孩子,臉色蒼白,嘴唇抿得很緊。因為長期營養不良,肩背瘦削,看上去還不如江南一帶十四五歲的孩子高大。
但他眼睛很亮,並不避諱對視。
眼神裡邊有些仇恨,還有不少悲憫。
那士兵又歎了口氣。
“可以破例,但你到時候不要太難過。”
“好。”
-
黑龍騎扎駐的營地裡柳花村不遠,那士兵打了個呼哨,便有駿馬飛馳而來。
兩人騎乘駿馬,不過十來分鍾就到了營地門前。
站崗的哨兵將二人攔下。
“哎?你怎麽帶平民來了啊?”
“他前幾天殺了喀加,是預備役。”
“那也不行。”
“昨夜偷摸過去殺蠻子的王二橋,是他鄰居。”
那哨兵愣了一下,坐在馬背上的祁九補充道:“我是個孤兒,是王叔把我養大的。我就想去看看。”
哨兵看他的眼神多了點同情,挪開了擋路的長戟,說道:“只能看看,早些回吧。”
語氣柔和。
一路無言。
祁九被帶到了營地的最前頭,此時休戰,他能看見蠻子的兵營。
蠻子的兵營很粗獷,不過就是雜七雜八的粗木圈出一個底盤,裡邊稀稀拉拉扎了幾個白色大帳。
兵營最前頭是個高台,台上懸著幾個頭顱。
蠻子性格暴躁粗糲,隱約能聽見哪裡傳來的嚎叫和大笑聲。
祁九從馬背上翻下,凝視著前方。
“我叫李修。”
帶他進來的士兵也翻身下馬,與他並肩站著。
“我叫祁九。”
“嗯,我知道你,十六歲,假意投誠,又用匕首刺死了喀加。”
喀加?那個蠻人頭領的名字嗎?
祁九嗯了一聲,他仍在望著蠻族營帳前的高台。
李修繼續說道:“我很感謝你,我的很多袍澤也感謝你。”
祁九轉過頭,有些疑惑:“為什麽?”
“喀加是蠻子那兒新出現的先鋒官,
天生神力,據說去年成年禮上,一人宰殺了兩頭成年公熊。” 祁九笑了一下,說道:“人被刀砍,就會死,他再勇猛,也是個沒腦子的蠢驢。”
“是啊,可這頭蠢驢在沙場上不過一年,就殺了我黑龍騎七八十個弟兄。他比其他蠻子更殘忍,他喜歡吃人的心臟。”
“吃人?”
“嗯。”
李修指了指對面高台,輕聲說道:“上個月,他站在那裡,吃掉了我黑龍騎三個兄弟的心。我願意破例帶你進來,門口的哨兵兄弟願意放你進來,都是因為喀加。”頓了頓,他繼續說道,“大部分蠻子只是野性難馴,喀加他,甚至不能算人。”
祁九點點頭。
李修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看過就回去吧,好好練黑龍勁,等你入了九品,就來黑龍騎,我們一起殺蠻子。”
祁九突然回頭:“我可以去把王叔的頭顱偷回來嗎?”
“當然不行。”
“真的不行嗎?”
“……或許可以。”
“真的?”
“我試試。”
-
李修在黑龍騎中明顯地位不低。
因為他的私人營帳,就比祁九的家還大。
同樣一桌一椅一床,還有一個書櫃。
桌上擺著一盤沒喝完的牛肉湯,凝固的油脂散發著淡淡的肉香味。
祁九將衣服脫下,換上了一身純黑的皮甲,又在臉上覆了一層黑色面甲。
這皮甲與李修伸長那套重鎧不同,具備一定防禦能力的同時,更加強調輕便靈活。
不會影響關節活動,祁九被強化過基礎屬性之後, 套上這身皮甲,也不會覺得吃力,並不影響活動和奔跑。
祁九面前擺著一柄製式長刀,他坐在營帳裡出神,想著剛剛李修的交代。
“今晚會有一場小規模的軍事行動,會有一支五人小隊趁著夜色出營,去將高台上的頭顱偷回來。”
那高台上並不只有王叔一人的頭顱。
有黑龍騎,有斥候,有其他大胤兵卒。
大胤會定期組織這樣的秘密行動,盡可能讓陣亡的士兵入土為安。
當時李修的神色鄭重,沉聲說道:“這次的行動是我負責,我可以給你一套兵刃盔甲。但是,你還沒有加入黑龍騎,不入戰鬥編制,如果你身陷險境,沒有人會救你。”
祁九將長刀背在身後,系統贈送的黑色匕首,也小心地系在腰間扎緊。
他也想出一分力。
門簾被人撩起,一共五人陸續走入營帳。
皆是身披黑色皮甲,背一柄長刀。
李修為首,人人目光靈動身手矯健。
有人開口問道:“你就是頭兒說的那小子?”
祁九點點頭,那人親切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是我大胤好男兒。”
五個人都覆著面甲,祁九看不見表情,但明顯感受到他們眼神裡釋放的善意。
於是他站直了身體,輕聲說道:“或許幾天后我們就會是袍澤了。”
“黑龍騎預備役,祁九。”
李修拍了拍手,說道:“等我們平安回來,再說這些。”
“這次你的任務,是去把喀加的頭,親手給我掛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