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瑪不知道自己已經奔行了多久。

　　納琪亞的呼吸聲越來越重，蹄聲也開始有些凌亂。

　　瑟瑪拍了拍納琪亞的脖子，後者心領神會，放慢了速度，漸漸停了下來。

　　瑟瑪環顧四周，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她翻身下馬，輕輕摟住了納琪亞的脖子:“納琪亞，辛苦你了。”

　　納琪亞歪頭蹭了蹭瑟瑪，輕輕打了個響鼻。它是一匹剛滿五歲的紅色母馬，是瑟瑪親手接生的，從村子到軍營一直陪著瑟瑪。

　　“你說，他怎麽能說出那麽不負責任的話。”瑟瑪心中的余怒未消。

　　納琪亞的聲音在瑟瑪的腦海中響起:“納琪亞，不明白。隊長，責任，瑟瑪，重要。”

　　“你還太小，可能不理解這些事。”瑟瑪愛憐地看著納琪亞，“如果這次還能回去，我們就離開軍營，回到村子裡好不好?”

　　“瑟瑪好，納琪亞好。”納琪亞主動靠住了瑟瑪，這個動作直接融化了瑟瑪的心。

　　“你知道嗎，納琪亞，這是我這輩子第一次被男人表白呢，還是個出身高貴的騎士。如果父親知道了這件事，肯定會責罵我吧。”瑟瑪露出了一絲苦笑。“算了，不想了。我們回去吧，再過一陣，他們可能就要派人到處找我了，不能給隊裡其他人添麻煩。烏麗可能已經擔心壞了。”

　　說罷，瑟瑪又重新上馬，拍了拍納琪亞的脖子說:“你認識回去的路嗎?”

　　納琪亞揚起了頭，發出了輕微的嘶鳴，掉轉馬頭，自行奔跑了起來。

　　夜色漸濃，瑟瑪點燃了火把，微弱的火光熔開了她們身邊的黑暗。

　　納琪亞帶著瑟瑪向小隊營地疾馳。不多時，瑟瑪已經能看到營地裡的星星之火。

　　突然，一陣勁風襲來，瑟瑪手中的火把被吹滅了。

　　瑟瑪感到納琪亞渾身一緊，她知道，這是納琪亞感受到了危險。

　　她輕夾雙腿，示意納琪亞加速。同時取下盾牌護住自己，並再次點亮了火把。

　　營地離自己越來越近，瑟瑪已經看見了一頂頂帳篷的輪廓。

　　又一陣勁風襲來。

　　這一次，瑟瑪連帶著火把一起將全部身體都縮在了盾牌後面。借著火光，她看清了造成勁風的來物，竟然是一支長箭。

　　又是遊牧民的突襲。

　　瑟瑪回頭看，發現遠處有四騎正緊緊跟著她。她在馬上側過身，用盾牌盡量護住納琪亞的身後，防止它被流矢射中。

　　營地越來越近了。瑟瑪索性將火把向身後擲了出去，試圖打亂敵人的步調。

　　終於，瑟瑪回到了營地邊緣。和瑟瑪同時到達的還有幾支插在了帳篷上的流矢。

　　瑟瑪和放哨士兵同聲高呼:“敵襲！敵襲！”

　　薩瓦盧和另外三名騎士率先衝出了帳篷，士兵和牧師也紛紛穿戴整齊上馬列陣。

　　瑟瑪加入到陣列裡，甩掉披風，露出貼身的鎖甲，右手長劍出鞘。

　　陣列最前方是四名騎士，他們的四名侍從分列兩旁，六名身披輕甲手持輕弩和圓盾的弩騎兵緊跟在他們身後。在他們後面，是瑟瑪和另外兩名手持大盾的聖武士，守護著三名身披重甲行動不便的牧師。

　　經過了幾十年的發展，聖梅森帝國的騎兵團早就擁有了一套完整而有效的作戰體系。得益於平日的訓練，牧師們迅速按規定流程開始施法，按部就班地給隊友加以天空之神的指引和護佑，而聖武士則先保留著自己本就不多的神力，以備不時之需。

　　烏麗就站在瑟瑪的身後。那時，她聽到馬蹄聲響立刻從自己的帳篷裡跑了出來，看到了瑟瑪絕塵而去的背影。她看著臉色鐵青的薩瓦盧一個人在馬群裡站了很久，終究沒敢上前詢問。現在，她恨不得先把瑟瑪拉到一邊問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當然，作為一名帝國軍人，她不能這麽做。她看著瑟瑪的背影，又看向薩瓦盧的背影，百爪撓心。

　　薩瓦盧站在隊伍最前方正中間的位置，站在他右邊的是威蘭·齊丹納，第九小隊最有資歷的騎士，也是一名作戰經驗豐富的老兵。

　　流矢已經不再飛來。威蘭看向前方，四名遊騎兵出現在了視線裡。他們停止了攻擊，放慢了速度，並在距離小隊還有一百五十米的地方停了下來。四名遊騎兵都穿著遊牧民的粗布衣服，裹著獸毛披風。他們各自手持長弓，斜挎彎刀，身上的關鍵部位穿戴著皮甲。

　　“這些遊牧民是吃了熊心豹子膽嗎?是誰給他們的勇氣，居然要和我們打陣地戰。”站在薩瓦盧左邊的騎士格倫·帕裡森毫不掩飾自己的嘲笑。站在威蘭右邊的騎士范戴因·斯汀普雷讚同地點了點頭，也情不自禁地露出了一絲輕松的笑意。

　　忽然，一陣微弱的冰藍色光芒從對面那四個人身後的黑暗中出現。一人緩緩策馬而來，徑直越過了四個人，走到了戰場中央。這個男人身上穿著和另外四人一樣的服飾，但沒有穿任何盔甲。冰藍色光芒來自於他手中的長弓。

　　第九小隊的所有人在看到這個人的時候都不由自主感受到了一股凜冽的寒意。

　　威蘭輕聲地向薩瓦盧說道:“不好，是長壽族。”

　　薩瓦盧沒有說話，身邊的格倫問出了他心中的疑惑:“咱們從來沒有派過兵去他們住的那片鳥不拉屎的地方，他們也從來沒有插手過咱們佔恩賜之地的事。從什麽時候起他們和這些垃圾遊牧民混在一起了?”

　　威蘭說:“如此看來，很多事就能解釋通了。”

　　范戴因問道:“你是說，這次遊牧民的反抗和躲藏都是長壽族安排的?”

　　格倫說:“怪不得，所以害咱們完成不了任務的人就是他們?這不正好，冤有頭債有主，乾就完了。把他乾死，剩下的遊牧民就自然而然又臣服於咱們腳下了。到時候要狠狠地對付他們，讓他們知道知道對抗帝國的下場！”格倫已經在腦子裡開始想怎麽折磨遊牧民了，陰慘的變態笑容立刻浮現在了他那張肥頭大耳的圓臉上。

　　薩瓦盧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雖然收住了笑容，但心裡對薩瓦盧的假正經很是鄙夷。

　　威蘭說:“萬萬不可輕敵。傳聞長壽族人人天賦異稟，他們的身體能抵抗極端的嚴寒，同時每個人都是經驗豐富的獵手。他們的壽命通常在一百五十歲左右，這讓他們有足夠的時間提高自己的技藝。另外，你們應該也都看到了他手裡那張弓，很顯然這是個魔弓手。我雖然沒能見過他們的身手，但在一些前輩和吟遊詩人的故事裡，魔弓手都是以一當十的存在。”

　　范戴因笑著說道:“威蘭大哥，我們都知道你經驗豐富，也相信你的判斷。但在那些詩人和老兵的故事裡，敵人的實力一般是被放大了很多倍的，要不然怎麽展現出他們自己的厲害呢。以一當十可能有些言過其實了。退一步講，他真能以一敵十，他後面那四個人看起來並不比我們之前遇到的遊牧民強多少， 這從剛才他們射到我們帳篷上的流矢就能看出來。而我們是個完整的二十人騎兵小隊，應該還是有很大希望能贏的。”

　　格倫撇著嘴說:“就是就是，不是我說你老哥，不要老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你這謹慎的毛病再不改，這輩子估計也爬不上去了。”

　　“夠了！”薩瓦盧一聲怒斥喝止了洋洋自得的格倫。“威蘭大哥，看他的意思是想先禮後兵，我上去聽聽他有什麽要說的。如果發生了意外，還請你幫我代為指揮。”說完便欲策馬前行。

　　威蘭一把抓住了薩瓦盧的韁繩:“隊長，還是讓我去吧。我對他們的了解更多一些，也更謹慎。恕我直言，隊長為人剛正，但有時稍欠圓滑。如果有什麽事，隊長可能會直接動武，但我尚有周旋的余地。”說到這兒他斜瞟了一眼一臉不屑的格倫，笑了笑說，“況且，這支小隊肯定還得是你來指揮，隊員們都隻認可你。”

　　薩瓦盧的臉有些脹紅，幸好在只有零星火光的黑暗裡旁人都看不出來。“威蘭大哥，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但是，我剛剛被人教育過，要盡到自己的職責。對方上前的明顯是個首領，那麽我理應上前交涉。你放心，我會盡力壓製自己的情緒，回來繼續盡到指揮小隊的責任的。”薩瓦盧將威蘭的手從韁繩上拿開，回頭看了一眼自己的隊員，目光堅定。

　　只有薩瓦盧自己知道，他這一回眸是在看向瑟瑪。然而，瑟瑪卻刻意把頭扭向了一邊。

　　薩瓦盧的心裡一沉。他驅馬向前，走向了戰場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