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樹上伸來幾枝濃綠。
窗內,美人散出一抹淡香。
盧通坐在長幾後,擺出泥爐、鐵壺、茶壺、茶杯,開始燒水沏茶。
水沸後,咕嘟咕嘟地冒泡。
他看著翻滾的水面,問道:“祖萬喜的夫君叫孔也微?”
“對。”
祖萬易跪坐在對面, 內著束身白衣、外披殷紅大袍,嘴唇塗得鮮紅,像一朵大紅花。
“引誘、殺人,最後趁下葬時拿法門。我手內的欲鬼想不出這種辦法,你告訴它的?”
祖萬易神色不動,沒有否認、也沒有承認,緩緩道:“師兄若是有心,我可以把萬喜叫回來。”
“然後密謀殺孔家嫡子?”
盧通笑了下,搖頭道:“我一直很好奇, 祖、孔兩家並列,祖家靠祖明京,孔家靠什麽?”
“師兄怕了?”
“知道怕才活得久。”
孔家現在沒有金丹大修士,但是以祖明京的性子,竟然沒有向孔家下手,肯定另有隱情。
他有些忌憚。
泥爐上,咕嘟聲越來越大。一個個大水泡炸開,滾燙水滴四處飛濺。
他把鐵壺拿開,直接把沸水倒入茶壺中。
捂了一會兒,倒掉第一壺茶。
黃金葉茶味厚重,可以反覆泡很久。正常泡的話,要等到幾壺後, 味道才最醇正。
開始用沸水洗一會兒, 再泡時更容易泡出滋味。
盧通重新添上水, 幾息後倒出兩杯。
茶水入杯, 清澈的黃色茶水飄出縷縷白氣。
祖萬易端起茶杯,喝下一口滾燙茶水,道:“孔家靠的千年積累。”
他捏著茶杯,道:“金銀?”
祖萬易搖了搖頭,道:“人情。孔家子弟一向交遊廣闊,千百年來結下無數道友。你那位千峰師兄是其一,還有一個如今是奉燭宗的元嬰真人。”
盧通心中一沉。
金銀有數,人情無價。
若是真的開棺掘墓、殺害嫡子,一旦暴露出去,便徹底結了死仇。
惹怒孔家,有些得不償失。
他眼神漸冷,沉聲道:“我與孔家結仇,對你有什麽好處?”
祖萬易苦笑一聲,搖頭道:“結仇?你不說、我不說,孔家如何知道?我是真心實意地幫師兄,即便有些私心,也只是想抓一個把柄。”
“什麽?”
“師兄可以決定我的生死,可我卻手無寸刃。即便嘴上說的再好,讓我如何能安心?”
盧通眉頭微皺。
他有很多把柄,如左手內的欲鬼、霧中被害死的十人,這些事祖萬易全都知道。
不過對於擒氣宗弟子,這些把柄並不致命。
而祖萬易做過的事。
勾結欲鬼、弑親煉器, 一旦傳出去, 可以定生死。
“我說過不會殺你,自然不會食言。”
“是嗎?”
祖萬易露齒一笑,鮮紅嘴唇間,一枚枚銀牙看起來有些森冷。
笑過之後,取出酒壺、酒杯,倒了一杯酒,雙手端起後緩緩遞出。
“我也不殺師兄,且絕不食言。師兄,請飲此酒。”
盧通不禁瞳孔一縮。
酒液暗紅,粘稠如膏。
一股極其濃豔、腥烈的怪香瞬間淹沒長須,鑽入孔竅,不過長須並無異常。
“師兄不信我?”
祖萬易神色有些惋惜,幾息後又是一笑,緩緩道:“若是飲下這杯酒,我替師兄取來化妖法術。如何?”
他端坐不動,心中一個個念頭接連湧出。
“看來師兄說的全是假話,心裡不知道在……”
盧通眼中閃過一道厲色,取出“神女淚”服下。
然後探出雙臂,一手接過酒杯,一手繼續探出抓向祖萬易的脖頸。
祖萬易眼神閃爍幾下,沒有閃躲。
白頸入手,柔軟、溫熱、細膩……
他神色毫無波動,朝長幾上一拉。
祖萬易沒有反抗,順勢撐在幾上。紅袍脫落、白衣輕斜,露出一抹春色。
盧通掃了兩眼,笑著道:“現在後悔還來得及。即便再厲害的毒,毒發之前足夠殺死你。”
說話時五指掐住脖頸,一點點發力。
最末一節手指如同利錐,深深地陷入皮肉,指尖幾處皮肉破開,流出一縷縷血絲。
祖萬易臉上湧出一抹酡紅,笑著道:“請師兄飲酒。”
他咬了咬牙關,手指繼續合攏。
許久之後,五根手指被染紅。指間一條條血線流下,鑽入衣衫。
“呃、呃、呃……”
祖萬易張開嘴巴,發出一串像是臨死前的痛苦呻吟。
雙目幾乎瞪出眼眶,又大又圓的眼珠上,迅速鑽出一條條扭曲紅線。
盧通手上力道不減,端起酒杯一口飲下。
粘稠酒液如喉,化作無數條細蛇。
口鼻、胸腹等每一處血肉似乎都變成了松軟泥土,細蛇輕易鑽入其中,瞬間遊遍四肢百骸。
癢、麻、熱,還有發自血肉深處的極度舒爽。
“呃!”
他仰起頭,長長地舒了口氣。
這時,手背上一個滑膩、溫熱的東西擦過。
盧通低頭一看。
祖萬易已經雙目無神。
嘴裡吐出一條鮮紅長舌,長近四寸,像一條扒了皮的肉蛇。
舌頭正中,釘了四枚黝黑短刺。
他松開手掌。
祖萬易軟軟地趴在長幾上,頭顱垂在旁邊,幾乎抵上軟榻。
幾息後,吊著臉上的舌頭縮回嘴裡。
接著後背開始微微起伏。
祖萬易一點點抬起頭,趴在長幾上,摸了一把脖頸,看著鮮紅手掌,幽怨道:“師兄,好狠的心。”
二人相距極近。
甚至祖萬易一伸舌頭,就能刺中盧通的面門。
盧通盤坐不動。
體內一條條細蛇仍在遊走,所過之處像是手掌摩挲,異常舒爽。
“這是什麽酒?”
“哈哈。”
祖萬易裂嘴大笑,伸手擦去臉上的口水,卻留下一片血跡。
“師兄,小妹的心血,香嗎?”
……
追電刀門。
“大師兄,盧仙長來了!”
練武場上,田東正在獨自練刀,立即收起刀法。
“盧師兄,來練刀?”
盧通搖了搖頭,道:“你師父呢?”
“還在房裡休息。師兄先坐,我去看看醒了沒有。”
片刻後。
盧通、獨臂修士,分別坐下。
他直接道:“你們每天守城拿多少銀子?”
“隻拿口糧,不拿銀子。”
獨臂修士有些疑惑。
盧通點了點頭,道:“以後口糧我全包了,不必再巡城,只需聽我號令,如何?”
“這……仙長有所不知, 守城也是受奉燭宗所邀。”
“奉燭宗那裡,我自會打點。”
獨臂修士疑惑之余,也多了些顧忌,問道:“仙長需要我們幹什麽?”
“保命。”
他歎了口氣,靠在椅子上,道:“除了你們,還有臨江武館、三刀門……勞煩,隨我一一去邀請。”
喝了心血。
祖萬易放下許多戒心,還坦白了一個秘密。
鬼穴,不在前面、也不在後面,而是在山下。采了這麽多年礦,山下早已空了一大片。
傲山城,很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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