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店倉庫。
燈光幽暗,一股霉味飄散。
盧通取出照明法器,揮手卷起輕風,吹走屋內的陳腐之氣。
圓臉修士有些吃力地挪開幾個箱子,一屁股坐在旁邊,指著最下面兩口大箱子,喘著粗氣道:“這兩個,裡面都是。”
他過去打開箱子。
五尺長、三尺寬、三尺高的兩個大箱,滿滿當當地塞滿了書。
“怎麽這麽多?”
盧通隨手抽出一本,掃過一眼,不禁瞳孔微縮。
封面像魚皮,上面用五彩礦石繪製了一幅精美圖畫。
一個少年坐在巨大的墨麒麟頭上,渾身沐浴金光,正在仰天怒吼。
又抽出一本。
封面材質一樣,只不過圖案變為了漫天雲海。
雲海如龍、似虎,龍虎之間一個赤身修士傲然而立,胯間一團金光。
金光左右,兩條麒麟腿異常醒目。
鱗甲如鐵、骨刺猙獰,附近閃爍一道道繁複紋路,
他看著封面,忍不住喃喃自語道:“真沒說錯,此人果然自傲。”
即便是元嬰真人,也少有如此囂張的。
不過也讓他更加心動。
區區一個金丹大修士,敢這麽囂張,一定有些本錢。
圓臉修士終於休息夠了,站起來介紹道:“這些書是孔家一位先祖所寫,距今已有三百余年。”
盧通點了下頭,一本本抽出,準備買走一套。
“三百多年前的書,你們竟然一直收藏到今天。”
圓臉修士臉上露出苦笑,小聲道:“花大價錢買的,賣不出去,又不舍得扔,隻好一直留著了。”
費了半天功夫,終於找齊一整套。
一共三十三本。
他不禁想起那幅草圖:棺材中,孔麟兒的屍體旁擺了三十三本書。
本以為是什麽功法典籍。
現在看,很有可能是一整套的。
盧通搖了搖頭,看向另一個箱子。
隨手抽出一本,封皮古樸,上面只有一個字:。
“這是什麽書?”
“孔家的家書,從第一個姓孔的抵達傲山城,一直到孔鱗兒壽終,大小事情、無所不包。”
“我要了。”
“你……你確定?”
“對。”
“那你把箱子也搬走吧,裡面全都是。”
“啊,這麽多?”
他收下三十三冊的,和一整箱的,留下一筐肉、一袋面餅。
離開書店之前,問道:“你覺得這些書裡的東西,幾分真、幾分假?”
圓臉修士臉色尷尬,猶豫了半天,道:“沒看過,先祖留下的。”
“你先祖沒說過?”
“隻說,臭……臭不可聞。”
……
夜色中,祖府十分安靜。
發喪不久,不管祖府的人、還是外面客人,全都十分自覺的停止歡愉取樂。
沒有人大聲喧嘩,也少有人露出笑臉。
別院的客房內。
盧通坐在桌邊,一旁擺著燈火、熱茶,正在認真翻閱。
許久之後。
他歎了口氣,伸出手指搓了搓眉心。
書不差,只是一句句溢美之詞,看得人臉皮發癢、髮根亂顫。
從容貌、到身手,無處不讚。
哪怕隻走一步路,都能帶出一大串類似於龍鳳之姿的讚歎。
“欲鬼。”
“主人。”
“單單一條麒麟腿,真的可以輕重由心?”
輕重由心。
若是想猛力一踢,心頭一動,無需蓄力,出腳便是全力。
輕重、動靜由心,本該是金丹大修士的手段。
可是在書中,孔麟兒在築基境時便可以做到。
“鬼,不惹,麒麟。”
欲鬼避而不答。
盧通搖了下頭,端起茶杯,道:“原來你也有不知道的事。”
喝下一杯茶。
他放下茶杯,翻過一頁,一邊掃視、一邊問道:“你有什麽主意?”
“勾引,祖萬喜。殺,孔也微。下葬,祖萬喜,偷麒麟。”
盧通動手一頓。
這時,欲鬼繼續開口,十分流暢的說出一大段話。
“”
“耳無聲,迷塞不止;目無色,發狂**;鼻無香,精神潰散;口無味,網羅無盡;心無愛憎,失正入邪……”
“”
“耳聞聲、目見色、鼻聞香、口得味、身得細滑、心得愛。六情牽引……”
一歌一舞,縱情享樂;
墜欲入情,無有盡頭。
聽完許久。
他醒悟過來,回過神看清眼前景象,不禁瞳孔一縮。
方才完全沉浸在法門中,不知不覺中竟然把手中的書頁撕下,揉成了一團。
慢慢捋平書頁,看著嶙峋豁口,不禁升起一陣驚恐。
欲鬼……
一直以為盡在掌握,憑借多年摸爬滾打歷練出的心性,抵擋欲鬼並不難。
看來還是低估了欲念,高估了自己。
盧通看著褶皺書頁上的一行行文字,片刻後神色又是一沉。
看孔麟兒時,覺得此人自大、囂張、不可一世。
也許在欲鬼眼中,他也一樣。
明明上了勾,一步步被牽著走,可還不自知,一副勝券在握的模樣。
“哎……”
盧通長長地歎了口氣。
“勾引,祖萬喜。殺,孔也微。下葬,祖萬喜,偷麒麟。”
欲鬼又重複了一遍。
他閉上眼睛,雙手虛攏在小腹前,開始有節奏的吹、呼、唏、噓。
欲鬼察覺不妙, 口中一直重複:“勾引……”
一炷香之後。
盧通睜開雙眼。
欲鬼絲毫不停,仍在念叨:“勾引……”
他像是沒有聽到一般,取出紙筆,開始寫道:
“,**之性……”
一篇寫完,繼續寫道:
“……”
“……”
三道法門寫完,心神雖然還沒有徹底平靜,但是已經察覺出潛伏在法門之下的種種弊病。
飛升經,此法養欲添情,猶如烈火烹油。
一歌一舞,縱欲放情、迷惑心神。一旦墜入其中,再難升起別的念頭。
欲鬼傳授此法。
看似是方便引誘祖萬喜,其實一起引誘的還有他自己。
這些法門,隻修其中一道已經是取死之道。
若是全部修行,收、放相衝,養、縱互殺,多半是十死無生。
窗外。
天光微亮,太陽已經開始升起。
欲鬼仍在喋喋不休。
盧通舒展了一下手臂,收起三摞紙張,站起身道:“別說了,跟我去見祖萬易。”
欲鬼的聲音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