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面內,月明星稀,孤雁南飛,長嘯哀鳴,宛轉淒絕。
封不七坐在冰冷的地面上,咬牙處理著傷口。
他抬頭看了眼林淵所在的方向。
夜空下,林淵的動作就這麽定格在那裡,跪在秦芷沐身邊,挽著她的上身。
任憑封不七如何呼喊,如何勸慰,他都沒有任何反應。
仿佛已經把五感完全封閉,讓自己就這樣沉入深淵。
就這樣永遠深陷痛苦的陰影中,再也不走出來,再也不醒來。
忽而,一陣不知何來的夜風拂過,吹起秦芷沐的發絲,一寸寸拂過林淵的臉頰。
像是有一張無形的手掌,正在柔情撫慰著他。
就在這一刻,那雙灰暗空洞的眼神忽然泛起了一絲波動。
波動越來越劇烈,越來越動蕩,仿佛又回到了從前。
林淵一點點收緊手臂,動作是那麽的輕柔,仿佛在觸摸著一塊碰之即碎的水晶。
他把秦芷沐牢牢抱在懷裡,直至二人之間沒有一絲隔閡與縫隙。
而後,他靠在秦芷沐耳畔邊,用誰都聽不見的聲音輕聲耳語,再深情地在那蒼白的唇上溫柔一吻。
林淵輕緩地放下秦芷沐,慢慢起身,一步一步邁著沉重的步伐,來到封不七面前。
他的呼吸明明是那麽平穩,表情是那麽安定,眼神是那麽平靜。
可就是這副再正常不過的姿態,卻讓封不七有種無法喘息的莫名感覺。
“……林兄……”
封不七低著頭,從不知恐懼為何物的他,此刻面對再熟悉不過的林淵,竟是發覺自己無法與之對視。
“風老,他是不是還在皇宮?”
乾涸沙啞的聲音從林淵喉間發出。
封不七微微點頭,用手撐著地面,想要站起身來。
可他身上許多離致命都只有毫厘之差的創傷,已經完全把他的力氣給剝奪。
他不是林淵,沒有那種變態到可以不顧防禦的強悍肉身。
在激烈的死戰中,他的腿肚曾被數次洞穿,讓他現在痛得無法站起。
“在這等我一會……幫我保護好她。”
林淵臉色平靜,語氣裡帶著絲絲顫音。
“林兄……你該不會,是想一個人單獨再闖一次燕國皇宮吧?”
封不七抬起手,死死抓住林淵欲轉身離去的手臂,用力搖頭。
“別去,千萬別去,那裡現在一定做好了萬全準備,就等著你自投羅網……如果你現在過去,絕對與死無異啊!”
林淵按住封不七的手,一字一頓道:“風老還在那,我必須去!”
“林兄,你千萬不能衝動,”封不七用全力拉住他:“我們可以交涉可以,讓皇朝出面,換風老回來。”
林淵回過身,按住封不七的肩膀,把他緩緩按下。
“你覺得,他們會放過風老嗎?我必須衝動……否則,這輩子我都不會原諒今晚的自己。”
他赤紅著布滿血絲的雙眼,字字如刀地說著。
“不七兄,我這一輩子極少求人,現在,我求你……”
“替我保護好她,等我回來……很快。”
林淵扭過頭,最後看了眼在月光下安睡的秦芷沐,踩著祥雲向燕京的方向飛去。
封不七沒有再扯住林淵,因為他看懂了那眼神裡的深意。
那是種不顧一切的執念,哪怕要拚盡最後一口氣的必死信念,根本就沒什麽能攔住他的決然。
望著林淵毫不猶豫轉身離去的背影,銅棺外眾修士默然。
為了救出秦芷沐,少年青帝已經付出了這麽大的代價。
現在,他又要為了陷於燕國皇宮的風清陽,再闖一次龍潭虎穴。
他這一去,不用想象,定是十死無生,換作是任何人,都不可能做得出這種選擇。
但他還是去了,義無反顧地去了。
殺了這麽多燕人,殺死了燕太子仁,燕王不會放過他,焚永元同樣不會放過他。
隻身一人再入皇宮,當年,少年青帝到底是怎麽活下來的……
就連同為當事人的封不七,也緊盯著畫面,目不轉睛。
自昔日燕京一別,過去整整四年時間後,他才再見林淵。
那四年裡,他仿佛就如與世隔絕,人間蒸發一般,杳無音訊。
整個太玄聖域,都是他已經亡命於燕國皇宮的傳聞。
這段時間裡,他到底去了哪,又發生了什麽事……
另一邊,淚眼婆娑的秦芷沐呆呆望著銅棺,望著林淵離去的背影,一陣發怔。
記憶還在回溯,陣痛還在持續。
在她朦朧模糊的目光中,這道背影與那魂牽夢縈的身影逐漸重疊在一起。
是啊……
一直以來,他就是這樣的人,就是這樣的存在。
她所愛的,也是這樣極端,而又不顧一切的他。
……
兩側暗紅的燈火下,渾身染血的影子在擠滿屍身的宮牆內踽踽獨行著。
昏暗的月光下,那身影看上去就如一個索命的孤魂野鬼。
他所走過的地方,本就昏暗的光線仿佛變得更加陰暗。
嗒……嗒……嗒……嗒……
林淵踩著成河的血流,一步一步,走向皇宮正門。
衝霄的血腥味刺鼻而來,窒息作嘔,讓人的意識都無法保持清醒。
站在宮牆兩側的所有守衛都屏著呼吸,雙手緊緊攥著手中的武器,如臨大敵般看著這道身影逐漸走近。
他的腳步緩慢而又均勻,可聽在耳中,卻沉重得仿佛踏在心間。
讓人不自禁從靈魂中生出最冰冷生寒的恐懼。
與之前不同,這次沒有一個人再阻攔林淵。
因為所有人都知道,他既然又來了,就絕不可能再活著出去。
沿著列布在宮牆兩旁的侍衛人群,林淵一步步走入皇宮。
明燈衝霄的金鑾殿前,他剛至殿門,一道恨不得把人給千刀萬剮的陰狠聲音響起。
“林淵,實在無法想象,你居然真的敢孤身前來。”
聽著耳邊的聲音,林淵邁入殿中,抬起了頭。
他的目光掃過殿中的每個人。
憤怒無比的燕王,一眾依然驚悸的王公貴族,一眾面色緊張的禁軍統領。
還有臉色陰沉的焚永元,早就在等著他。
大殿中央,風清陽雙膝正跪在地上,遍體是血,身上縱橫交錯著無數道深可見骨的長長傷口。
他氣息極其微弱地喘息呻吟著,口中不斷低低呢喃著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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