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不幸的事情終究還是要發生了。
孕婦小姐姐的救治被耽擱了太久,也因為自己手裡實在沒有趁手家夥。
在給她簡單做了包扎一番後,看著其失血過多的蒼白臉色。
李爽喟歎一聲,只能任其生命隨著時間緩緩流逝。
他與孕婦小姐姐漸漸擴散的瞳孔對了一眼,把染成紅色的雙手放在外套上擦了擦。
歉意道:“抱歉,我盡力了。”
而後李爽忍著腰間的痛楚站起,皺眉看向身旁牽住他袖口不肯松開的女娃。
“你娘要死了你知不知道呀?”
他學著前任幼師女朋友那般對小朋友說話,可內容著實不合時宜。
甚至還有幾分殘忍。
而女娃先是仰起巴掌大的小臉看他,然後用哭腫的眼睛看著沒了聲息的阿娘點了點頭,緊緊攥住袖口的手卻不肯放開。
不知好歹的李爽偏偏又問:“你爹也死了你知不知道呀?”
聞言,茫然無措的女娃低頭望了眼不遠處的兩截殘軀,再次難過地點了點頭,手還是不肯放開。
不能親自向主人家借宿的的李爽對此表示莫得辦法,反正是你爹媽死了,你要抓我袖口就抓吧。
接著他掏出只剩十來根的老白沙煙盒瞅了眼,從中抽出一根點上。
站在夜風中想道:我剛來借宿,但主人家兩口子死了,啷個辦?
我總不能現在下去找他們吧?
在線等,急!
他十分惆悵。
但是香煙剛過一半,廣大網友還沒給他留言,李爽便忽然冒出個念頭。
這兩口子都死了,作為唯一活著的孩子總能繼承財產做一個新的出借人吧?
於是退而求其次的李爽看著女娃認真道:“你讓我在你家借宿一晚抵作工錢。明天早上我就起來幫你把爹娘葬了怎樣?”
女娃那雙紅腫的眼眸又含起亮晶晶的淚水。
她對著李爽用力點頭,啞著嗓子終於開口道了聲:“謝謝恩人!”
唯有細瘦的那雙小手仍舊不肯放開。
就好似此刻抓住了最後的救命稻草那般不肯放開。
而李爽也沒有狠心把她力氣微弱的小手撇開,雖然他心裡其實很嫌棄帶個拖油瓶的感覺。
反而轉手牽住女娃的手腕往那幾間草房中間的空地走去。
即將燃燒殆盡的火堆尚有余溫,連帶著這片未曾被火灼燒過的空地都有了些許暖意。
李爽撿了一塊運氣好沒有被火勢波及的門板平放到地上,看著亦步亦趨跟在身邊的女娃。
一本正經道:“雖然你家的房子被燒了,但你還是這片土地的主人。所以我現在睡這,你可不能趕我!”
他忽然撮著牙花子頓住,想到這孩子還是個女娃。
於是沉吟兩秒後繼續道:“我們倆男女有別,你睡木板上,我睡地上。
這樣我們就不算一起睡過,知道嗎?以後也不影響你嫁人,你聽懂了嗎?”
女娃遲疑一二,又訥訥地點了點頭,只是沒說到底有沒有懂。
而後達成一致的兩人便合衣躺下休息。
夜裡,突然驚醒過來的女娃轉身望著不遠處的兩具屍體默默流起了眼淚。
她不知道以後該怎麽辦,不知該何去何從,唯有此刻還抓住衣角的小手一直很牢。
只是耳邊如雷的鼾聲卻讓她十分心安。
這和阿爺很像。
女娃心裡默念一句,驚醒後亂糟糟的思緒也隨之安定下來。
連瘦弱的身子都往沉睡的李爽又靠近一些。
月,漸漸隱沒陰雲,風也漸漸小了下去。
……
次日天明,還有零星殘煙飄蕩的廢墟之中已失去了李爽身影。
後半夜方才入眠的小女娃直到被晌午灼目的陽光照醒,才驚覺身旁少了一人。
她急匆匆地起身四處張望,雙眸頓時變作通紅,嗚咽著就想大喊。
還好,她站起來便立馬看到李爽並未離去,此時正在草甸邊挖出的坑洞裡奮力揮舞鋤頭。
新做的鋤柄上泛著原木在太陽底下的反射光。
女娃懸著的心頓時放下,只是眼角的淚水卻肆意流淌起來。
然後她一溜小跑便來到了土坑旁邊。
“謝謝恩人!”
她的小臉紅紅的,抹了一把眼淚後粗笨地行了一禮。
而直起腰來與她對視的李爽卻板著臉道:“這坑快挖好了,有吃的嗎?給你乾活沒有工錢,飯總要管飽的吧?”
此時的李爽很有霸道乙方不爽無良甲方的既視感。
但不論怎麽霸道,女娃都覺得世上再好的人也過如此了。
雖然這個年紀的她還沒認識過幾個人。
然後她在木訥地點點頭後發現李爽還在看著自己,才反應過來又連忙跑去尋找所剩不多的吃食。
而後過了不到盞茶時間。
從土坑中爬出的李爽看著手裡多出來的大半個又黑又餿的窩頭陷入沉思。
是他多想了,本以為好歹也會有白面饅頭的。
唉,穿越黨害人呐!
米飯吃不到這事情有想到過,可沒想到的是連白面饃饃也會吃不到。
更不用說什麽東坡肉,糖醋魚,白切雞,醬板鴨……
注定再也吃不到的美食……
這世道終是負了李爽。
想到這些咽了口唾沫的李爽看著小女娃手裡那明顯是從他手中那個掰下的一角窩頭。
歎了口氣道:“雖然我是給你乾活,但我也不會因為你年紀小就欺負你的。”
他掰下一小塊窩頭來遞還給女娃,勉強算是兩人一人一半。
“趕緊吃,吃完給我找點水喝,這玩意兒太硬!”
他滿口咀嚼著硌牙的粗糧混野菜做成窩頭,喉嚨裡又餿又乾。
還好,女娃這回學乖了,接過窩頭便馬上去給李爽找水。
待她踉踉蹌蹌地捧著隻余一角的瓦罐盛了乾淨的溪水回來。
吃完窩頭的李爽已經在往坑洞中拖拽孕婦小姐姐的屍體了。
一夜過去,她早已涼得發僵。
李爽費了好大力氣才將死沉死沉的孕婦小姐姐拖進土坑。
轉頭去看怎麽取水回來的女娃沒有聲音,原來女娃正捧著水傻愣在原地沒動。
“先給我喝個水,你再和你娘道別行嗎?我渴。”
他沒有吃飽的時候,起床氣十足,便顯得極其沒有人情味。
但女孩卻是有些適應了。
等李爽接過瓦罐將水水喝乾,她才鼓起勇氣,看著土坑裡的阿娘道:“恩人,以後阿娘就睡在裡面了是嗎?”
“沒錯。”
“那阿爺呢?”
李爽一愣。
難不成來這兒的第二份工作就是給兩截屍體合成一具,這個甲方的要求簡直過分。
完全是自己不會的專業好嗎?
他輕輕咳了一聲掩飾心虛,掃了眼因為發臭而吸引了大批蠅蟲後被他拖遠的兩截殘軀。
乾巴巴笑道:“待會兒我把你阿爹拖過來和你阿娘就這樣合葬行嗎?”
他甚至都不敢說見過縫補屍首的職業存在,生怕甲方又提要求。
“嗯,謝謝!”
還好,女娃爽快的答應讓李爽覺得自己多慮了。
而後兩人一起將斷成兩截的阿爺拖進土坑中與孕婦小姐姐合葬。
李爽開始一鋤頭又一鋤頭地往坑裡面推土。
土坑旁站著的女娃則在他的大聲指導下嚎啕大哭。
家鄉的傳統習俗被他掌握得明明白白,這事情簡直操辦得漂亮。
除了沒有量大管飽的流水席和三天三夜的鑼鼓班子。
哦,還缺了紙錢紙房紙車子,那這樣看其實也不算漂亮。
閑話少敘,反正小小的土包自此便在這草甸旁堆起。
而一大一小兩個身影也開始踏上前路遠行。
只是仍舊還有些許愁緒在兩人心頭縈繞。
口袋裡的煙要沒了呀!李爽怎麽可能不煩?
至於女娃,死了爹娘誰能不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