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晚春，正是個惠風和煦，翠意盎然。

　　此處稱作清風山。在這青山綠水間，有一草廬茶攤，周遭有泉水激石而走，又有紅花綠柳相伴，說來也是個歇腳吃茶的好地方。

　　店老大姓陳，四十來歲，是這山南邊的嵐縣人士。聽聞前些年好賭，直氣死了老娘氣跑了媳婦方才悔悟，來此也是混個生計。

　　你問這山間哪來的客人?

　　倒還真不少！

　　雖是個“窮鄉僻壤”處，可老陳這些年的生意做下來，見過的人可不少。跑商的漕運的行鏢的哪怕是搶劫的，卻是都來光顧過。其中不乏有會功夫的，凡碰見帶刀佩劍扛槍弄棒的，老陳總是躲著遠遠的。不該看的別看，不該問的別問。

　　這不，方給剛來的一桌客人抹了桌上了茶，老陳才得暇蹲在門前休息會。見他左手茶壺右手煙袋，又是抽又是嘬的，頗有幾分滑稽，有些茶客們也是暗自偷笑。老陳可不在乎這些，能討得客人一笑這有有何不可?

　　客人中也不乏自來熟，遇到這些，老陳也不吝嗇多說幾句。這些年來別的本事沒長，隻這煮茶和看臉色的本領倒愈加熟練。

　　“老板，瞧你這生意頗紅火嘛！連個座都沒了誒。”老陳聞聲抬頭，見又是兩位新來的客人，忙起身抬了張桌子，笑著說:“這不都是沾了各位爺的光。您坐下稍等咧！”

　　忙活之余，老陳掃了一眼店裡，也是納悶。要是平時，一天能有這些客人還好說，今天怎麽和趕集似的。不論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齊活了。再加上這幾路子人無一不是帶著武器，一看就是江湖上的，老陳不免有些擔心。

　　直到申時去了一半，人們才陸續進了山。這又讓老陳摸不著頭腦，哪有將近天黑才進山的。

　　雖說是不敢多問，可著實壓不住那好奇心。見店中一角仍有一少年模樣的，瞧著比那些體寬胸闊的漢子斯文些，便準備了一壺茶水想去探探口風。

　　“少俠，你瞧這些爺們走的走散的散，卻是可惜了我剛燒的茶。少俠若是還有時間不如幫我對付一壺，算我讓你的了。”

　　那少年自是樂意，臉上堆起了笑容，對這味道讚歎不已。

　　寒暄了幾句，老陳試探地說道:“今天也不知吹了什麽風，似乎把天下豪傑都吹到我這店裡來了。”

　　老陳本想一點一點問來，卻不想這少年分明沒想隱瞞什麽，倒豆子似的就全交代了。

　　“老哥你不是江湖中人，這些事自然不曾聽說。”少年故作老成，說罷喝了一口茶。

　　老陳聽罷忍住笑意道:“那敢問少俠是出了啥事呢?我可不比你們，不會那些個舞刀弄劍的，若是出事殃及了我這茶攤子卻找誰說理去。”

　　少年聽罷覺得有理，道:“前些天有一大宗遭到了賊人潛入，說是本門極重的功法失竊，這不這幾天有風聲說那股子賊人進了這翠蘭山，各路的英雄自是來討個彩頭。”

　　“那這各路英雄為何坐了小半晌方陸續進山?”

　　“嗨呀，老哥你怎甚糊塗。那頭一遭進山的自然是有些手段的，我們這種的小蝦米哪敢碰。如今來也不過碰碰運氣。”

　　說罷，聞得山中傳來幾聲鳥鳴。少年起身，背上了大刀。陽光透過樹縫，灑在少年身上，斑斑點點。一頭黑發散亂在雙肩，身上無甚配飾，通身藍黑色勁裝，袖口褲腳都被扎緊，顯得十分幹練，背後一把大環刀三尺有余，走起路來鈴鈴生響。

　　想起自己年少時，

雖不似如此意氣風發，卻也稱得放浪形骸。看著少年的背影，隻覺心中有回腸蕩氣，久久不絕。　　...

　　越林青是嵐縣武館的門徒，其習武數年卻默默無聞。他熬到師傅滿頭華發，熬到當年的師弟高走江湖。他不懂，同樣是人，為什麽自己的人生就平平庸庸毫無波瀾。

　　如今正有個大好機會。

　　他和師弟聽說山中有機緣，不顧師父反對私自前來。就在剛才，他為了幾頁秘籍打爆了師弟的腦袋，師弟臨死前的驚愕到現在都歷歷在目，但他不後悔。

　　他終於能出人頭地了。眼下只要甩開身後的幾個蠢貨

　　他不曾察覺是，前方高樹叢中正蹲伏著一個身影，右手扣著幾把暗器，正觀察著下方的形勢伺機而動。

　　“不能再向遠處跑了，不然又要引來一乾人。”越林青這般想著，忽地心生一計。

　　見他腳步一慢，袖口往後一抖，一張泛黃的紙便抖落出來。後方三人見他腳步放慢，自是緊了幾分心思，又見他袖子一揮，皆如驚弓之鳥四散開來，又瞧見是一張紙，登時紅了眼搶步上前。

　　越林青見此，橫身竄入一旁的草木中。眾人一時被那紙張吸引，回過神來不見了他的身影，卻也知道他跑不遠。奈何哪有人肯舍得嘴邊的肉，紛紛出手。

　　那上方的人影看的清楚，越林青此時也躲在叢中，看樣子是想來個螳螂捕蟬。見那三人擰作一團，越林青捏住一毒藥煙球，瞅準了時機就是一擲。這煙球是越林青出行前花了些銀子托人搞到的，奈何方才人太散亂沒有機會使用。故使了個計策一網打盡。

　　越林青見大功告成，不禁喜上心頭。如今只需要等毒煙散去就能功成身退了。可下一秒，他的笑容僵在了臉上，只見三根鐵釘狀的暗器直直扎在他的後腦。

　　那樹上的人影跳將下來，收走了越林青袖中的三頁並眾人搶奪的一頁。此時天色轉暗，清冷的月光映出一張乾瘦的人臉，他全身包覆於黑衣之中，其腰間挎著一杆長刀。望著手中的幾頁黃紙，一時間情難自禁，直傳出幾聲咯咯的笑聲。

　　見他將秘籍收入衣袖，向四周望了望，方起身意欲離開。沒走幾步就聞得身後一陣斯斯拉拉，向後一瞧，隻瞧見一少年模樣的拖著一把大刀緩緩走來。

　　黑衣人見他步伐穩扎，緩而有力，似乎沒將自己放在眼裡，不禁有些不悅，道:“小子，你會後悔沒有抓住機會。”

　　只見他取刀做好身勢，也不多言語，其身離弦而出，刀光如電。少年橫刀一擋，吃下一擊。不料長刀輕便，一刀未落又出一刀，少年匆忙招架。

　　兩人來來回回幾十個回合，黑衣人招招緊逼，不肯給任何機會，瞅準了少年回防不及就是一撩直刮出血肉一片。

　　少年吃痛，回跳幾步。黑衣人哪肯放過這次機會?緊跟著又纏鬥在一處。

　　黑衣人雖佔了上風，卻不見少年表情有任何慌亂，雖是負傷還是見招拆招，不禁高看一眼。

　　又攻防幾回，少年運起內力，當頭劈下。黑衣人聞得耳邊破風聲錚錚作響，暫避鋒芒，向一旁跳將開來，還不曾站穩就看見少年做起了身勢。

　　瞧這姿態竟是和自己方才一模一樣，登時氣血上翻，咬牙道:“好個偷包的老鼠！”見少年滿臉堆笑，更是被衝昏了頭，也是擺起姿勢，竟是要碰上一碰。

　　二人都形同蓄勢之弓，亟待一發。隻一呼吸，兩把刀刃已碰在一處，生出絲絲火花。黑衣人見拚力不能取勝，也是一驚，又運滿了內力，勢要魚死網破。

　　待要使力，隻覺似是劈了個空，原來是少年卸了力。方要大喜，身體卻失了重心。反觀對面身形始終穩如磐石，才知剛才卸力不過是故意為之。

　　刀勢和氣力都如覆水難收，少年瞅準了便是一擊，黑衣人雖能回防奈何氣力已散。手中的刀被彈出數尺，身形也隨之墜落在地。

　　黑衣人還欲求饒，隻覺眼前一黑就被拍暈過去。

　　收起幾張秘籍，少年咧嘴一笑，幾步消失在夜色中。

　　...

　　正值晚春，即使清晨也少了幾分料峭，朝陽穿過群山，披上了縷縷光彩。

　　老陳依舊守著他的茶攤，只是人影了了。正坐著打瞌之際，只聽得一句:“大叔，來杯茶！”

　　抬頭卻看見那少年，還是那身行頭，隻腰間多了一個包袱，似是要遠行了。

　　“哎呦，少俠你沒事啊。聽說那天山裡死了好些人哩！”

　　聽罷少年撅了撅嘴道:“大叔你巴不得我出事啊！”

　　“哪裡話，哪裡話，沒事就好！”

　　說罷就去生火煮茶。

　　少年挑了門口一桌，卸刀坐下，大呼了一口氣。

　　“少俠，那天討得彩頭了沒?”老陳煮茶之際也不忘閑聊。

　　“哎呦，當時我一進山，那個場面呦！嘖嘖，還想討彩頭怕不是要交代在裡面！”

　　老陳自是沒有懷疑，道:“為了寶貝丟了性命，值不當！少俠還年輕哩！”

　　少年聽他左一個俠右一個俠，早就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忙說:“大叔，快快別叫我大俠小俠的了，讓人聽見還以為我是個什麽人物呢！我叫豐子笑，叫我小豐就行。”

　　“那我可就恭敬不如從命了！豐老弟看你這行頭是要出遠門嗎?”

　　豐子笑聽罷歎了一口氣:“出去見見世面。”

　　老陳會意，也不多說，將清茶煮好擺出。

　　“想來豐老弟也是本地人了，出去久了，別忘了回來看看。”

　　豐子笑一愣，隨後笑到:“到時候，大叔可得給我備些好茶。”

　　二人相視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