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個女子。怎樣的女子?
伶俐的女子,單是看到那雙眼睛就知道了。那是再熟悉不過的眼睛了。
李月?
她就這麽自然地混在人群裡、身上穿著黑紅長衫。
豐子笑呼吸有些加重,因為這實在太過匪夷所思。他想相過多少見面的場景,唯獨少了今夜這種。
豐子笑沒有第一時間過去,不是不想,卻是太過震驚了。
也是正因為這段猶豫,方才看到了更多事情。
知道的多可能並不是好事。
那是在院中一隅,青石圓桌。在火光的映射下,看著有些剔透感。
李月就坐在一個石凳上。臉上帶著些許笑意,那是怎麽的一種笑?
只能說那個笑容與她那對玲瓏的眼睛一點都不搭,彷佛帶著冷意,彷佛不帶感情。那是李月嗎?
豐子笑想到的只能是,那不是他認識的李月。
心中湧上一股不安。那份不安越來越明顯。
她起身了。
她就要離開了。
沒人注意到她。彷佛融入了夜色。夜色總是危險又美麗的。
他跟了上去。他必須要跟上去。
莊子內燈火輝煌,莊子外則是一片漆黑。夜幕把光遮了個乾淨,黑的讓人窒息。
豐子笑非但沒有出去相認,還十分小心不被發現。就這麽跟著走過了一個山頭。
李月停了下來。
這是什麽地方?這實在算不上“地方”。因為這和剛才的山路一樣,甚至草木都沒什麽特別的。
那為什麽停了下來?豐子笑正疑惑。
“出來吧!”李月清脆的聲音響了起來,那麽熟悉的聲音。
豐子笑心中一跳:“被發現了?”
還不等他走出去,前方黑暗裡就走出了一人。
豐子笑定睛看去,只見一灰袍人走出,腰間掛一寶劍。
“那是,雲霆?”豐子笑心中大驚,“他怎麽也在這?如今這被捉住的都在這不成?”
豐子笑還是按住不動,他要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雲霆步伐迤迤,頗有風度,還是和當初見到時一樣。
而此時,他俊秀的面容卻皺在一團,道:“你就想就這樣走?”
李月冷冷道:“不然呢?你請我喝酒?”
“你恐怕走不了。”說罷,雲霆已經提起劍來,銀光閃閃,寒意逼人。
李月脾氣本就不好,軟鞭一揮便電射而出,直擊雲霆手腕處。
豐子笑心中五味雜陳,聽他們二人對話,竟是另有恩怨。當日,與李月分開後就遇上了雲霆,二人結伴幾日後,雲霆就消失了。
照這麽說,是自己與雲霆分開後的事了。
雲霆當日被刺是真,自己與雲霆被追殺也是真,這麽說,倒是李月出了問題?
豐子笑不敢相信,更不想相信。
夜涼,手涼,心也涼。
他必須要出去了。
李月畢竟武功不高,他更不能看著她受傷。
豐子笑沒有細看戰局,他的心早就一團亂麻。
李月半跪地上,臉色更加陰沉,沒人知道她想的什麽。
雲霆提著劍,臉上看不出表情,正一步步逼向李月。
黑暗中,歎息聲響起,二人猛地看向周圍。可就是抬頭的功夫,對於豐子笑來說,就足夠了。
抬頭很快,豐子笑出手更快。
雲霆隻覺腦袋一晃,便失去了知覺。
……
豐子笑背著李月。
風不急,月不黑,腳步也不快。 李月早已昏睡了過去,豐子笑下手總是沒輕沒重的。
他有很多話要問,但卻不是現在。
夜晚是靜謐的。星光映在河面,銀緞子一樣閃閃發光。
尹天仇沒晚都在河邊喝酒,因為快到離開的日子了。
今晚是特別的。劉香玉親自下廚做的菜,酒也是她一杯一杯斟的。孩子們格外歡喜。一切都是那麽特別。
幽幽密林處走出一個身影,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尹天仇趁著月光看到了。果然今晚是特別的。
河風習習,催促著豐子笑走著,不遠處有個小屋,屋子不大,卻給人很安心的感覺。片片籬笆掛著青葉,那裡面似乎與世無爭。
豐子笑看到了尹天仇,尹天仇看到了豐子笑。
尹天仇沒有跑,豐子笑也沒有追。
“你跑到這來了?”豐子笑問道。
尹天仇搖了搖頭,滿臉歉意。
豐子笑沉默一會,道:“可以借個地方休息一晚嗎?”
尹天仇這才看到豐子笑背上的李月,臉上又多了一抹苦澀,道:“主人翁們都睡了,你先去把李小姐安置下吧。”
豐子笑跟著來到屋內, 裡間是個大通鋪,上面躺著六個人。
五個孩子,一個女人。
豐子笑深深地看了一眼尹天仇,沒有說話。
三人進來之際,劉香玉就醒了,尹天仇回來前他總是睡不深的。
看到幾人,她微微一愣,看向尹天仇。
尹天仇在她耳邊低語了幾句,她便起身了,極為小心地扭動下來,生怕擾到孩子們。
豐子笑將李月放在一側,劉香玉便睡在她一旁。
她看著她沉睡的臉,滿臉的溫柔,就好像看到了一個老朋友。
尹豐二人退了出來。二人又來到河邊,夜晚的小河總像是有股魅力,就像是焰火之於飛蛾的吸引力。
“我對不起你們。”尹天仇咬了咬牙。
豐子笑拾起了一旁的酒壺,灌了一口,道:“不是對不起我,是對不起她。她本可以一輩子待在那個小鏢局的。”
“欠你們的命,我會還上的,不過還需要些時間。”
“我說了,不是欠我的,也沒人想要你的命。”豐子笑遞回了酒壺。“那個女子,那幾個孩子,你真是好大的福氣。”
尹天仇喝了一口,道:“我不配有這種生活。”
“不是配不配,而是想不想。”
“還不是時候。”
今夜果然是特別的。月亮仿佛格外亮,酒也好像格外香。時間過的也真快。兩個人就待在河邊,待到月亮掩面,待到星星閉眼。說不完的話,好似流不完的水。
……
男人間總是藏不住秘密的。特別是趁著酒意,又趁著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