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白道袍,皺皺巴巴;酒氣縈身,醉態紅霞。
那道士一甩拂塵,目光悠悠,接著道:“想當年,時局初定,那北方撻子大舉入侵,勢不可當。揚言一日一城,三十日馬踏神州。如此狂言,被楊景夫婦粉碎於邊城。城牧欲賣民求生,被楊景梟首示眾,後楊景帶領百姓頑抗數年,方等來朝廷有暇顧得邊城一隅。”
“楊景在最後一役,銀絲浴紅,宛如武帝,可終究抵不過歲月,力竭而亡。”說罷,道士掩目神傷。
眾人一陣沉默,都歎可歌可泣,又歎造化弄人。真是:
一朝氣由心生。十年思之難忘。
枉活了,浮萍半世凋零心,
終有了,誦義俠兒凌雲志。
眾人閑談之際,又陸續來了十余人,整個客堂都盛不開來。景貴見人來的差不多了,便痰咳一聲,朗聲道:“諸位,人既然來的差不多,便先去松風坪吧。我這客堂卻再也待不下了。”
吳猛打趣:“我倒是沒所謂,可這些剛來的兄弟都沒來得及喘口氣就被攆著走了?可忒摳門了!”
這幾句話直氣的景貴吹胡子瞪眼:“你吃飽喝足就快滾讓剛來的歇會,胡扯甚麽屁話!”
吳猛打了個哈哈,道:“走啦!”人們陸陸續續起身出門。
正是:千杯了,胸中氣衝霄。各個豪傑都擺開了架勢,用上了自己本家的內功,十步並一步朝著松風坪趕去。
豐子笑和李月緊隨在後,看著吳猛雖人高馬大,內家功夫一點不含糊:步步無聲,踏草頭不低,掠河不濕鞋,不禁心中讚歎。
眾人來到松風坪,早便有人等候在此,正是各個小幫派的一行。各小頭目去到了自己的地盤,所謂小俠會便正式開始了。
吳猛裝模作樣地起身便要去講兩句,頓時引來周遭幫派陣陣冷哼。
吳猛臉不紅心不跳,道:“哼個屁,既然是結盟誰去不都一樣嗎!”
一旁烏衣幫的頭頭人稱獨眼蛇柳丁,此刻嘲諷道:“誰都能去也能輪到你這夯貨?”聽罷,吳猛這鱷魚幫手下個個怒目而視。
吳猛道:“那還能輪到你這黑瞎子?”
眾人僵持不下,卻見一人走入場中,對著眾人一禮,道:“諸位前輩,我們來此本為團結一心,還望莫因小事傷了和氣。在下雲霄來自澗心門,我們論實力和名望都比不得各位,更無雄心膽識與各位爭搶盟主位,可願為了大會圓滿,自薦主持,待商議完畢,各憑本事,如何?”
吳猛抬頭瞅了一眼,便冷哼一聲不再說話。雲霆便對著吳猛一禮。
柳丁摸著下巴道:“雲霆?雲青那老東西怎麽沒來?”
“家父,抱恙在身。”
說到澗心門,眾人自然沒放在心上,便也不在反對,到時候各憑本事便好。
雲霆微笑一下,對著眾人又是鄭重一禮。
豐子笑全程看在眼裡,不禁好奇地打量著雲霆。只見他不過雙十,黑色襯裡外套青緞華袍,身材修長勻稱,眉目間總透著微笑,旁人如沐春風。歎道還有這種天仙一般的人物。
在雲霆的主持下,小俠會有條不紊地進行。無非是分析當下形式,清點各幫派豪傑之類。豐子笑對這些自然不上心,甚至無聊到打起盹來。倒是李月聽得津津有味,他家裡本就類似個小幫派,對這些倒還有些興趣。
接近尾聲,在雲霆的朗聲中,開始有人陸陸續續走向中央。
“雖是要選出盟主,可諸位前輩將來畢竟還要同舟共濟,
在此務必點到為止!為避免車輪戰,在下鬥膽提議,不妨十招內定勝負如何,就由在座的其他前輩評判。” 嘈雜聲驚醒了豐子笑,看著已是未時時分,再望向場中,正是吳猛和一人分立兩旁,頓時來了精神。忽又想起李月,忙左右一覷,卻不見了蹤影。見一旁那假道士正醉醺醺地望著場內,便詢問道:“道長可見過我那朋友?”
那假道士似挺喜歡被叫作道長,捋了一下長須,道:“方才那母老虎禚子英來與你那姘頭交談甚歡,後一齊往南邊去了。照我看,那母老虎應是挺喜歡那妮子,想去指點幾招,你便不要擔心。”
“這都不和我說一聲!害我擔心。”
“這你可怨不得人家,方才她離開時可是怎麽也沒叫醒你。才叫我告訴你一聲。”
豐子笑不好意思笑了笑,心道:“那你這醉道士還如此不管不顧的。”
當下也不再多想,也一同望向場內。
吳猛與那人已然互換了幾個來回,竟是各有千秋。豐子笑驚訝道:“那人又是誰,看著也挺厲害的!”
醉道士並無反應,咕噥道:“你也太小覷吳猛了。”
豐子笑聽得又張望過去,只見那吳猛揉身上去,對著脅下駢指一戳。那人登時一口氣倒不過來,兩腳一蹬昏了過去。
場下柳丁冷哼一聲,道:“就知道臭顯擺的東西能成得什麽大器!”
豐子笑一聲喝彩,道:“吳大哥太強了!刀都沒出鞘。”
醉道士道:“刀沒出鞘便是強?”
豐子笑不解道:“不然咧?赤手空拳自然是強的吧?”
醉道士微微一歎:“刀槍棍棒殊途同歸,不過都是內力的較量。那絕頂高手數十丈外致人於死地,靠的可不是甚麽暗器。”
“那是什麽?”
“自然是數十年積攢下的內力真氣。不同於技巧,這可不是可以取巧的。台上二人畢竟實力相差太多,吳猛拔不拔刀都是一樣的。”
豐子笑皺眉;“那刀劍豈是如此不便之物?”
“你是如此認為?”
“照你的說法, 豈不是內力夠高便不需要刀劍,哪怕我空手都能斬開敵人。”
那道士掏出酒壺灌了一口:“我可並非讓你舍去刀劍。當然也並非讓你依賴刀劍。”
“好狡猾的說法!”
“你便自己去想想罷。”
豐子笑沉思之際,台上已經走了幾場好戲。如此烈陽夏日,卻也沒有眾人的熱情高漲。
吳猛連挫十人,絲毫不見疲態。當下,嘍囉不是對手,好手又礙於顏面,不肯與他相鬥,誓要吳猛歇息片刻。如此,台上便換了一批又爭鬥起來。
李月回來了,並一個中年婦人。豐子笑略一打量,微笑示意,只見她藍衫青巾好不精神。她隻撇了一眼豐子笑,便不再打理,看向台上。
又觀李月倒是好不興奮,又拘於禚子英在旁,不敢太過表露。只見他兩顆招子閃閃發光,夏日催下的汗滴在陽光的映射下晶晶瑩瑩,嘴角微微上揚,似是被無形的小手扯了一下,看的豐子笑吃笑起來。
“你看什麽?又笑什麽?”
“看你,自然,也是笑你。”
李月自鼻息間哼了一聲,便轉頭不在答他。女兒鼻息間的哼聲往往比口中更誘人。豐子笑癡癡地笑了。
斜陽映在少女臉間,照出一片紅霞,比雲陰傍晚的晚霞還要紅一些。
歡喜是短,世事無常,奈何天各一方。
再回首,夜未央,猶記斷牆殘處女兒香。
這時候,林間莎莎作響,眾人紛紛住手相望。卻見林間陸續飛出一夥人,要問是誰,且看下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