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鬱在前往“龍輝五金店”之前,先乘坐公交車前往了溫暖小區。
原因很簡單,因為這個小區就在五金店所在站點的前兩站,陳鬱決定給張雯多帶一些吃的來,以備不時之需。
陳鬱甚至還想,如果自己被什麽東西害死了,她也能多熬幾天。
不得不說,再次回到這個貌似鬧鬼的公寓是需要勇氣的,為此陳鬱的手一直放在胸前的包中,以備隨時掏出菜刀戰鬥。
為了以防萬一,陳鬱還把“靈魂蠟燭”放在了方便拿取的書包外層中,但是蠟燭點燃時間太慢了,一根燭火點燃以後就不會熄滅,如果沒有碰到敵人,那就是極大的浪費。
陳鬱一咬牙,心驚膽戰地衝上了張雯所在的樓層,中途陳鬱居然沒有那種黑暗中潛伏著危險的感覺。
而且,這次貓眼後面沒有任何人在窺視。
有些奇怪。
“張雯,是我陳鬱,”陳鬱謹慎地繞過了501的房門,敲了敲張雯家的門,焦急說道,“我給你拿了點吃的。”
許久沒有人回答。
“沒有人在門口盯著我,也沒有人回應,”陳鬱心想,“她不會在家出什麽事情了吧?”
“張雯!張雯!”陳鬱急地開始大力拍門。
“哦,我看見她剛剛出門了。”有一個買菜的大爺穿著跨欄背心和涼拖鞋正好此時上樓,看著焦急的陳鬱說道。
陳鬱嚇得一回頭,差點掏出刀來,發現似乎是個正常人類以後,才壓低聲音說道:“出去了?”
“是啊,平時她出門都很晚的,得七八點天黑了才下樓出去,我們在樓下嘮嗑經常看到她。不知道這姑娘今天怎麽了,這麽早就出門了,”大爺帶著高度的眼鏡,然後仔細看著陳鬱:“你是她的朋友?”
陳鬱心裡亂七八糟,想道張雯果然是騙了自己:“算是吧。”
大爺:“給她打電話不就行了。”
陳鬱:“我,那個我倆吵架了,她換手機號了,我還不知道呢。”
“不可能呀,”大爺疑惑道,“她的手機號不是一直是那個嗎?我記得直播間鑽石粉絲以上的都會被私信電話號碼的……”
然後大爺意識到自己的腦子有點兒跟不上嘴,多說了點啥,他尷尬地望了陳鬱一眼,不再多說,準備上樓。
“哎,你也是她的粉絲啊?”陳鬱突然靈光一現,追了上去。
“不是不是,”大爺擺擺手,“我從來不看直播的,至於什麽落雁秀場軟件也是不看的。”
陳鬱:“‘落雁秀場’?那你一定知道她直播間的房間號了?”
大爺:“不知道。”
陳鬱急了,然後大爺仿佛看到這個小夥子像是變魔術一樣從手中憑空變出來了一包芒果牌煙:“大爺麻煩你給說一下。”
香煙入兜,然後大爺伴隨著“嘿嘿嘿”的笑聲,低聲對陳鬱說了一串數字:“989876,這是這小姑娘的房間號。不過平時我也沒看過,都是聽說的,還聽說她最近直播時間不穩定,而且,她的電話號我也確實沒有哈。”
陳鬱心想:“你沒有才怪。”
大爺開始和陳鬱瞎聊:“你知不知道她後天晚上有一個……”
陳鬱正琢磨用什麽東西攻略這個老大爺的時候,突然聽見樓上傳來了河東獅吼。
“馬建設!你是不是還想充錢!兒子的首付都被你充給她了!你!是不是!又在!和!樓下的!小浪蹄……額,你在幹嘛?”一個剝蔥的大媽可能是見自己丈夫太久沒回來,
想到了什麽,於是準備衝下樓。 結果發現他就在樓下和人談話。
還是個男的。
大媽也有點羞慚,一手拿著蔥,一手拽著自己丈夫,不由分說地就往上走。
陳鬱想攔住大爺,沒想到大媽主動回頭,言辭頗有不善地說道:“小夥子,你是找那姑娘的嗎?勸你看人的時候一定要好好瞧瞧,眼睛放亮,不是什麽女孩都能帶回家過日子的。”
上樓以後,樓上傳來了重重的關門聲,聽起來非常刺耳。
“走吧。”
陳鬱知道張雯可能真的出去了,而且這裡也是是非之地,不宜久留,老在這兒陳鬱總感覺有點陰森森的,喘不上氣,於是趕緊下樓。
從單元樓走到公交站,陳鬱想了很多事情,對張雯的了解進一步加深了。
首先就是張雯在和自己交流的時候沒有說實話,她確實是出門了,而且晚上會經常出門。
陳鬱根據大爺提供的信息,在手機中找到這款“落雁秀場”的軟件,下載注冊以後,根據房間號搜索直播間,找到一個叫做“紅色貓咪想吃魚”的房間。
現在沒有人在直播,但是陳鬱看了看直播回放,確定這就是張雯的直播間。
最近的一次直播就是在昨天,陳鬱打開視頻,見到她強顏歡笑,和網友聊著天,還對著直播間的油膩男人們唱了一首無比悲傷的《畫心》。
“有一說一,唱得比張靚穎還好。”陳鬱能聽出她內心的苦楚,但是除了一些鐵杆粉絲,其他的很多評論都非常惡臭,言語中不妨調戲侮辱之語。
不知怎的,陳鬱的心多少有點痛,記憶中那個漂亮的小姑娘到了現在,形象逐漸崩壞消解。
張雯在畫面中美麗大方,唱完之後沒一會兒,她居然瞬間轉換了態度,就像變臉一樣換了一副臉孔,開心俏皮。
感覺不像是同一個人一樣。
“這就是頭部女主播嗎?這種感情變換地太快了。”
關閉手機,在這之前陳鬱把張雯直播間設置成了“開播提醒”,這樣的話,如果張雯開始直播的話,自己就能知道她的動向。
再次登上公交車。
陳鬱坐在公交車上,兩站之後,他到了地點。
澄陽路就在附近,陳鬱沒怎麽費力氣就找到了,這裡的二十五號店鋪果然是一家五金店,但是這會兒店鋪緊閉,被鎖上了鎖鏈,然後門口居然擺著很多束花。
店鋪門上寫著“因愛人去世,停業五天,如有不便,敬請諒解。”
“去世了……他死了嗎?”陳鬱心靈受到轟擊,原來這個人真的去世了。
把手中這束白菊花放在了店門前,陳鬱默哀了很長一會兒,感歎那個橫遭不測的火葬場供貨商。
想著想著,陳鬱也紅了眼眶,覺得如果下一個犧牲的人是自己的話,應該沒有多少人緬懷自己。
他自覺沒幾個朋友、那些租戶看到房東人都沒了,沒人來找他們要房租了,恐怕大多數都會歡天喜地、喜極而泣,然後用這種狀態下的哭泣擠出幾滴眼淚,和自己告別……
打聽了附近的商家,陳鬱大致明白了,“龍繼剛”這個人確實是這家店的店主,剛開業一年多,陳鬱聽著五金店鄰居的討論,知道了龍繼剛這個人為人和善,但是卻不願和人多交流。
陳鬱問道:“龍繼剛……這個兄弟他是怎麽沒得啊,我聽說過這個五金店,但是沒想到我剛剛趕來,他就去世了。”
店主可能生意不好,願意和陳鬱嘮嗑:“出車禍走的,據說場面可慘了,三更半夜在火葬場那條路上,就在民心河的永安橋上,連人帶車整個翻進了河中,第二天才被人們找到。”
陳鬱心想:“想要去新郊火葬場、民心河上的橋是必經之路,但是那裡車流量那麽大,欄杆也很高,怎麽會在那裡出事情呢?”
店主可能多少有點八卦心,見誰都想多聊幾句:“還有一件事兒挺有意思,傳得邪邪乎乎的,你想不想知道?”
陳鬱聽到這個,急忙說道:“那您說說?”
店主:“你看我家賣得這個保健品怎麽樣?”
陳鬱感歎人心不古:“一會兒你家的燕窩給我來一盒行了不?”
店主繼續說道:“聽說他出事的時候,警察前去調查,但是和他同時段經過那座橋的司機都沒有見到他開的那輛小貨車是怎麽翻下去的。”
“你說邪門不邪門,”店主打開了一包瓜子兒,似是在詢問陳鬱吃不吃,陳鬱拒絕後,她繼續說道:“但是繼剛在橋上的時候,有人看到了他在開車,但是車上的人不是一個人。”
陳鬱:“不是一個人?”
“對呀,”店主抓了一把瓜子兒,“有人說,副駕駛那兒還有個人影兒。但是第二天的現場卻只有繼剛,你說這叫什麽事兒,有好多人覺得是繼剛在外面有人兒了,我覺得不像,他不是那種人。”
“葬禮就在這兩天啦,明天出殯,我昨天去的時候,那個人可多嘞!你要想去就去看一下,葬禮在他家舉辦,離這裡很近,”店主嗑著瓜子說道,“繼剛是個好人,還有很多他的前同事都參加了他的葬禮呢。”
陳鬱警覺:“前同事?”
“聽說繼剛原來是一名外國回來的雇傭兵,就是因為和匪徒作戰時受傷了,腿腳一瘸一拐,這才辦了離休,在這兒開了一家五金店。”店主吐著瓜子皮兒說道。
陳鬱:“謝謝你哈。”
店主看了眼自家的商品:“嗯哼。”
陳鬱忘了這件事兒了,一拍腦門:“我買一盒最便宜的吧。”
雖然陳鬱不差錢,但是間歇性地吝嗇不堪。
……
……
前雇傭兵龍繼剛的葬禮讓陳鬱覺得這不像是一個硬漢最後的哀榮。
如果不是保健品店店主的仔細提醒,陳鬱他是無論如何也找不到這種地方的,某處經濟適用房小區樓下,簡陋搭建著一個守靈堂,有一名女子穿著白色的喪服,領著一名披麻戴孝的小姑娘,眼都哭腫了。
不知道為何,上面連一張照片都沒有。
“為什麽不在家中的客廳舉辦葬禮?”陳鬱這兩天看到的怪事兒已經很多了,他不理解為什麽不在家中置備這些事情,反而在家門外。
陳鬱剛想接近,就被附近草坪上一個穿著皮夾克的青年攔住了:“你找誰?”
陳鬱心想怎麽還有人攔截的,隻好解釋道:“我想看看龍繼剛,就是守喪的那一家。”
“你認識他?”青年身上的幹練氣質極難隱藏,“你叫什麽?住在哪兒?交代一下。”
陳鬱總覺得這種氣氛在什麽場合中從出現,聯想到龍繼剛曾經的職業,他一琢磨聯想起來了。
像是在被審訊一樣。
“他難道是……”陳鬱心中警覺,他不想被公職部門人員關注到,因為陳鬱自身的秘密已經不少了。
幸好陳鬱多留了一個心眼,自從使用了佔據“虛空背包”、也就是自己戒指中的那包香煙賄賂給張雯樓上的大爺以後,陳鬱就把菜刀放進了戒指中。
這樣的話,自己幾乎是瞬間就能取出菜刀,讓人防不勝防。
而且菜刀還有絕對的隱秘性,如果有人看到自己胸前挎著書包,書包裡還有一把菜刀的話,任誰都會覺得自己是神經病。
陳鬱隻好說道:“我認識五金店旁邊賣保健品的大嬸,聽她聊過一些龍哥的事情,龍哥人不錯,而我也正好閑著,想著過來看看。”
“你等一會兒。”青年帶著懷疑的眼光看著陳鬱,不一會兒,有兩三個陳鬱怎麽看怎麽像便衣的人在不遠處聚了起來。
青年在和他們談論些什麽事情。
很快,這名青年就走了回來:“同志,非常不好意思。這次葬禮一切從簡,本日不招待除親友外的人員。家屬也是這樣考慮的,如果沒什麽其他事情,請您回去吧。”
吃閉門羹了。陳鬱沒有想到自己僅僅是來看一下龍繼剛本人,就發生了這樣的事情。
“你可以在幾天后去陵園緬懷繼剛同志。”青年可能有點不適應這種談話,談到“繼剛”的時候,任誰也能看出來他心情不是很好。
“我這就走,”陳鬱掏出來兜裡所有的百元現金,“這是我的一點心意,你幫我交給她們娘倆吧。”
陳鬱突然有種給幾天后突然去世的自己隨錢的感覺,眼眶都紅了。
青年認真看了一眼陳鬱,最終還是收下了。
陳鬱轉身離開,但是離開的時候,陳鬱突然聽到背後這個青年焦急地對別人問道:“相關物品找到了嗎?我怎麽開展任務?”
另一個人對青年說道:“家中找不到那些文件,我們的人在河底也打撈了很久,實在沒有辦法,投標行動放棄……執行另一個計劃吧!我們不打算去那裡領取文件,以免打草驚蛇。小馮,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陳鬱突然緩慢下蹲,假裝在系鞋帶,實則盡力聽他們的談話。
青年:“保證完成任務!但是那些上級秘密聯系南方鋼廠特製的一批罐子……”
“這時候就不要考慮損失了,”另一個人說道:“還有,不是‘保證完成任務’,是每天保證自己腦子清楚地走出來,保證活下來,不出意外的話,明晚就決定讓你出發。”
青年:“是。”
隨著他們逐漸走遠,陳鬱也聽不到他倆的談話了。
如果是普通人的話,聽到這些談話最多認為自己聽到了什麽商業博弈,各種無間道之類的事情。
但是陳鬱現在是止不住地為他們擔心。
甚至陳鬱百分之百確定, 他們想要尋找的,就是龍繼剛曾經填寫過的那份投標文件。
他們曾經想要投標,但其實是想要暗中調查那家神秘的火葬場。
試問還有誰能調動南方大鋼廠特製一批罐子?
很明顯,這些官方力量都碰到了硬茬子,前期準備充分,但是出師未捷身先死,“龍繼剛”這名人民英雄以壯烈的結局無奈結束了這個計劃。
明天晚上的投標會,還不知道是什麽樣!
看看時間,馬上天就要黑了。陳鬱一咬牙,心中糾結今晚要不要前往這些事件的源頭,也就是新郊火葬場去實地看看!
陳鬱往前走著,不時回頭看一眼樓下搭建的靈堂,心中悲痛,他自己不想死。
陳鬱正在悲憤自己淒苦的命運,然後突然瞪大了眼,眼睜睜地看著那個皮衣青年在靈堂前和幾名女性交談。
陳鬱猜測,非常悲傷的一大一小的女孩,應該是龍繼剛的遺孀和他的女兒,但是旁邊和青年認真交談的另一名素色衣裝的女性,陳鬱是越看越眼熟……
“張雯!”
陳鬱認出了她。
“她怎麽會在這兒!”
只見張雯一掃中午時候的頹廢和絕望,現在雖然是一副悲傷的表情,但是卻看不出什麽劇烈悲痛。
她現在的狀態,反而像是普通人參加葬禮時,保持體面和社交禮儀應該表露出的程式化的各種表情,體態和妝容都挑不出任何毛病。
陳鬱不相信經歷了那些事情,她還有心思捯飭自己,把自己打扮得這麽漂亮出門。
這也太古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