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雯的“不對勁”似乎從她離開自己家的那一瞬間,就徹底消散了。
她表現得極為正常,就像一個正常人一樣,佩戴著可愛精致的香奈兒小熊挎包、穿著一身貴氣的奢華服裝,加上絕美的臉龐和錦上添花的妝容,不得不說,她就是一個行走的吸睛利器。
沒幾個男的在看見她的時候不側目幾眼,過過眼癮。
陳鬱呢?
陳鬱在尾行,悄悄跟蹤。
他覺得,張雯現在不是她真實的狀態。
他自己也知道這種跟蹤老同學的行徑絕對不算是正常,陳鬱覺得自己還可能會被某處突然出現的便衣捉住。
緊接著,當地縣城報紙明天頭版頭條就是——26歲未婚大齡男青年迷戀美女小學同學,跟蹤尾隨貪欲橫生,最終未能得逞,敬告女性提防色狼。
陳鬱思維正在紛飛飄散的時候,夜晚不知道什麽時候徹底降臨了。
天空極黑。
第一顆星鬥出現,緊接著路燈亮起、居民樓一戶一戶的燈也慢慢亮了起來。
陳鬱看到張雯那瘦弱的身姿在路燈下孤零零地行走著,整個人就這樣影影綽綽地,看不分明。
她就像是站在現實的邊緣行走,飄飄忽忽地讓陳鬱覺得她的高跟鞋踏在了空氣中,然後,她走出了澄陽路,拐了一個彎,消失在陳鬱的視線內。
就像一個幽魂剛剛在街角轉彎。
“女主播這種職業自身的保護意識非常強,她也知道自己長得很漂亮,為什麽她要自己一個人在路上走?”
澄陽路外就是寬闊的縣城環路,環路邊緣沒有居民區、旁邊的步道上也很少有路人行走。
這對一個漂亮女孩來說還是很危險的。
陳鬱緊緊地追了上去,這時候他自己也顧不上什麽藏匿自己了,他想問張雯很多事情。
陳鬱開始奔跑,半分鍾後就跑出了澄陽路,到了寬闊無人的環路上,猛地對準張雯離開的方向望去。
緊接著,陳鬱看到他這輩子恐怕都不會忘記的景象。
張雯像是會縮地成寸一樣,現在距離陳鬱足足有六七百米,以致於陳鬱都難以辨認那是不是她。
“我記得博爾特跑一百米的世界紀錄是九秒五八吧……?”陳鬱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張雯她半分鍾穿著高跟鞋跑了七百米?”
陳鬱覺得自己看到的不是人,這太可怕了些。
“還追嗎?”陳鬱喘著氣,剛才的衝刺讓他頭暈氣短、臉色發白,“現在的問題應該是、怎麽追吧?”
……
“師傅!往前開!”
陳鬱攔住了一輛剛在澄陽路送完乘客的出租車,剛上車,陳鬱就讓出租車師傅朝著張雯遠去的方向徑直開去。
“一直往前開。”
起步價三公裡六塊錢,陳鬱讓出租車開到六塊一就讓他慢一點,一是省點錢,二是這麽遠的距離,就算張雯真的像鬼魂一樣飛快,那也不能跑這麽遠。
“小兄弟,咱們還往前走?”司機師傅把煙掐了,然後對著陳鬱說道。
“嗯,師傅你慢點兒開,我找個人。”陳鬱坐在後排,眼睛一直盯著窗外路邊的行人步道,看見了不少人,但是就是沒有張雯。
司機師傅果真越開越慢,最後甚至陳鬱都看不下去了,轉過頭對司機說:“師傅,稍微快點兒也行。”
沒想到司機師傅居然停下來了,只見司機師傅指著前面說道:“不能再開了,前面這座橋前兩天出了事故,
一個拉貨的司機從橋上翻進了河裡,淹死了。” 陳鬱突然想起來這是哪裡,這裡就是龍繼剛出事兒的公路橋:“師傅…你們也迷信?”
司機師傅指了指從路邊開始,延伸到橋上的越來越高的金屬防護牆和欄杆,說道:“你不信不行啊,車開多了、夜路走多了你就什麽都信了。經常開車的都知道,想要把汽車從這座橋上開進河,那比一趟活兒拉上了以色列和巴勒斯坦的國王還難。”
陳鬱:“這倆國家沒有國王。”
司機師傅回頭:“所以你知道有多難了吧。”
陳鬱無語。
回到陳鬱這一次的任務,面前就是那座五金店老板龍繼剛葬身的地方,他想要前往火葬場投標,帶著自己的產品,沒想到在中途就遭遇了不測。
聯想到任務提示中的危險“怪物”,陳鬱自然會想道,這座橋上難道真的存在某種怪物?
陳鬱:“你這麽一說,我也覺得別開了。”
司機:“這就對了。”
司機師傅準備掉頭,這時候車輛前機蓋已經沒入橋面的范圍:“你要真想過橋,咱們不從這個永安橋上過,咱們去另一座橋吧,就是非常遠。”
陳鬱冷汗直冒:“我不去,真不去。對了,師傅,你把我放下來吧,我就在這兒下。”
司機疑惑:“你確定?”
陳鬱:“不要再開了!”
司機嚇得踩住了刹車:“不開就不開,吵吵啥玩意兒,我心臟可不好。”
陳鬱這次都沒有讓司機找零,塞給他一張紙幣後就慌張地打開了車門,連滾帶爬地跑進了附近的泥地中,摔了一個狗啃泥。
然後爬起來繼續跑,手裡突然出現了一把明晃晃的菜刀。
“這個人神經病吧,為啥非得把錢扔在副駕駛座上,搞不好還以為副駕駛有人呢。”
司機覺得莫名其妙,聯想到這裡出過詭異的慘烈車禍,又看到剛才陳鬱倉皇逃竄,手裡似乎還握著一把菜刀,他頓覺不妙,趕緊掉頭把車開走了。
司機掏出出租車上的對講機,對著廣大司機同行們報備:“剛才拉了一個神經病,你們小心點,是個年輕的小夥子,拿著一把菜刀,再看見他建議報警。”
“刺啦……”
對講機沒有反應,反而是傳出來一陣令人心悸的嘈雜聲響。
“你要去火葬場?”對講機中突然傳出了一聲分不清男女的聲音,聲音緩慢,完全沒有平時司機們插科打諢時的輕佻嬉皮。
“不去啊,”司機莫名其妙,他對這個聲音的主人完全沒有印象,“我去火葬場那兒幹啥?”
僅僅過了一會兒,這個“聲音”的主人像是離去了。
然後,司機的對講機就恢復正常,他聽到平時裡相熟的司機在開玩笑,其中一個人說道:“你是不是也神經病?剛才在自言自語啥呢?誰問你火葬場的事兒了?”
剛才拉過陳鬱的司機感到莫名其妙:“不是有人問我去不去火葬場了嗎?”
“是不是乘客問你啦?”有人調笑道。
司機:“不可能,我現在這兒沒有拉客。”
然後另外一個司機說道:“你剛才是不是在永安橋邊掉頭了?我看見你車了。”
司機:“是啊。”
“那你……一定要好好確認是不是拉人兒了,”這個對講機中的司機突然牙齒打戰,說話也結結巴巴的,“剛才你掉頭之後,我真的看到你副駕駛上有個人,黑黢黢的,就像是個影子是的,啥也看不清。”
“我說你們是不是有病!”
可能是司機之間經常這樣互相嚇唬,他像是沒事兒人一樣,對著他們說道:“剛才說我自言自語,啊,現在說我副駕駛有人兒,這朋友還能不能處了?正好,老劉,我開到你車旁邊了,你看看有沒有黑影。”
“沒有、沒有,就是好像有點黑氣兒,over。”老劉看了一眼剛剛拉過陳鬱的司機,現在確確實實就是空車,於是老實說道。
司機:“你瞧瞧。”
“可是我真的看到了……”剛才確鑿說他副駕駛上有黑影的司機有些委屈,還在對講機中爭辯。
“你還說!”拉陳鬱的司機大哥都快毛了。
……
……
不僅僅是剛才那個司機看到了詭異的黑影,還有一個人看到了。
那就是匍匐在路邊林中的陳鬱。
人類在極端恐懼的時候,就會極端恐懼。
剛才陳鬱在出租車上的時候,他剛想同意讓司機掉頭,但是似乎出租車的車頭剛剛接觸了橋面,陳鬱就感覺副駕駛座位上有什麽東西在活動。
不看不要緊,陳鬱看了一眼,就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
那是一個黑暗中的影子,人形、但是絕對不是人,全身由極度的黑暗組成。簡而言之,這個黑色影子的樣子和司機師傅一模一樣,而且姿勢像是複製粘貼似的。
就像是有人在駕駛座和副駕駛座位的中間放了一張鏡子,這個黑影就是司機在鏡子中的影子。
但是除了模仿司機的動作,它居然還在說話。
和司機師傅說的不一樣,它一開口,出租車中的溫度仿佛都下降了:“你,要去火葬場嗎?”
司機師傅眼神在觀察著後視鏡準備拐彎,但是和出租車師傅動作一樣的這個黑色怪物的眼神居然直勾勾地盯著陳鬱自己!
“你要去火葬場嗎?”這個怪物再次悠悠開口。
“這不是在問司機,它是在問我!”陳鬱心中震驚。
陳鬱急中生智,趕緊開口:“我不去,真不去。對了,師傅,你把我放下來吧,我就在這兒下。”
“謊言、謊言、謊言。”
陳鬱回答完以後,突然發現前面這個怪物不相信他,突然低聲怒吼,吵得陳鬱頭皮發麻。
陳鬱心中是想去火葬場看看的,就在門口瞄一眼。
像是要擺脫“司機”給它的束縛一樣,這個影子嘗試不再模仿司機的動作,黑影的“頭部”位置流出兩行雪白色的眼淚,看著恐怖至極。
陳鬱心焦,一瞬間想道:“這司機師傅難道看不見它嗎?”
這時候,這個黑影像是快要掙脫束縛一樣,斷斷續續地不再模仿著司機的動作,但是在那些身體自由的瞬間,它竭盡全力地想要撲過來,但是下一秒又被迫開始模仿司機師傅的動作。
以致於這個恐怖的怪物就像是一個間歇性抽搐的殺人狂一樣。
“不要再開了!”
這裡絕對是是非之地,在車上太可怕了,所以陳鬱大吼一聲,趕緊給司機錢,倉皇失措地下車。
就在陳鬱下車之後的一秒,那怪物的手臂就從前座凸出來,穿進了陳鬱的座椅,但是很奇怪,陳鬱能感覺到車輛一定被那怪物的觸手穿透了,但是卻沒有任何東西被損壞的聲響。
陳鬱在泥地中喘息:“真的、真的有怪物。”
似乎在自己下車的一瞬間,當自己踩在了“橋外的區域”,那怪物就開始把目光看向剛才接觸大橋的司機身上,似乎也要問他同樣的問題。
但是非常奇怪,陳鬱發現司機師傅像是看不到那個怪物一樣。
確定司機師傅開著出租車越走越遠,並且沒有發生異常後,陳鬱的心情才稍稍安定。
“看來那個怪物相信司機師傅確實不想去火葬場,於是就沒有痛下殺手,”陳鬱捂著怦怦跳的胸口,“但是還有一個可能,那就是在橋面之外的地方,它不能對人造成傷害。”
“但是我還是很難相信,居然真的有怪物啊!”陳鬱像是戰爭年代的士兵一樣,在小樹林的土地匍匐著,觀察著敵人的營壘,也就是有怪物出現的大路。
“我能看見,但是別人看不見。或者說,被那個怪物模仿的人應該觀察不到那個影子。”
“如果我所料不錯的話……”陳鬱掏出手機,然後把這座橋的名字“永安橋”和“火葬場”、“鬧鬼”等詞匯輸入檢索,出現了一大堆相關信息。
“果然是這樣!”
陳鬱看著一個又一個的網友吐槽這座橋鬧鬼,越看越心驚,如果陳鬱還是那個不諳世事的青年,他絕對會把這種信息看作是蹩腳寫手寫的怪談。
現在他不這麽認為了。
這些帖子上,有很多人都在吐槽在永安橋上突然“撞鬼”,就像是有人在說什麽瘋話,還有人說自己朋友身旁不知道什麽時候多了一團和朋友很像的黑影,但是詢問朋友,朋友卻說什麽也沒看到。
“果然如此,也就是說被模仿的本人是看不到怪物的。”陳鬱思考,“而且,如果是一群人過橋,那麽這些人中只會同時出現一隻怪物,‘它’只有一個。”
“而且會出現在第一個進入橋區域的人身邊,模仿這個人。”
陳鬱:“現在了解到的信息是,那個怪物只在夜晚出現。剛出現的時候,還掙脫不開被模仿者的肢體動作,只能被迫效仿。需要經過一小會兒的工夫,才能自由行動。”
陳鬱繼續搜索著網絡上的帖子,奈何這座縣城的橋平時過的人好像真的不多,而且除非去外地,否則夜晚也沒有人經過這裡。
因為,橋對岸最大的建築就是火葬場。
看到沒有多少人能給自己提供幫助,陳鬱只能想辦法。
陳鬱翻看著帖子,其中有趣的一點是,這些帖子都是這幾天蹦出來的、似乎之前從沒有過鬧鬼的傳說。
“我記得龍繼剛家五金店旁邊的店主,跟我說龍繼剛出事那天,他的副駕駛那兒有個黑影。”一個真正的高玩在得知對手的能力以後,自然而然地想要尋找破解之法,“也就是說他也遇到了那個怪物,遭到了毒手。”
“平日裡這麽多想要過橋的,即使晚上也不時有車輛通過……難道只有晚上內心想要前往火葬場的人才會遇到鬼?”
“只有夜間真心想去火葬場的人,才會被鬼詢問問題?”
“但是我不理解,我記得張雯說過,火葬場有上夜班的工人吧,他們要怎麽過橋?他們所有人的目的就是去火葬場吧。”
這是唯一的一條前往火葬場的路,陳鬱設想,難道他們都是從河裡游泳遊過去的不成?
“還有,張雯往這個方向走過來,莫非,她自己真的被夢境中的火葬場夜班工人所影響,想要在現實中進入那座神秘的火葬場?”
“她是不是被鬼纏住了?”
陳鬱現在不敢過去,只能望著橋面上以及橋對岸,看看有沒有張雯的蹤跡。
“有主意了!不知道小動物受不受到鬼影的影響。”陳鬱思來想去,想到了一個安全過橋的辦法。
陳鬱又開始了外人不被理解的舉動,他竟然開始用雙手挖地。
深夜、單人、挖地。
若有不明所以的外人出現,還以為是摸金校尉的傳人出獄後重返就業崗位了。
“找到了!”陳鬱滿是泥土的手拿著一個大肉蟲,“蚯蚓大哥,我今晚能不能過橋,就看你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