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離開之後。
賈芸回到房間,讓賈茗備了熱水,沐浴更衣。
從澡房出來,賈文琳就回來了。
“千戶所的軍隊調來了?”賈芸接過賈文琳遞來的令牌,問道。
賈文琳點頭應道:“來了,他們一部分人去按管了城防,一部分人守在府衙外面。”
賈芸歎了口氣道:“調的人還是太少了, 要不然還可以去追殺那群海盜。”
“聽兄弟們說,老爺今兒大展神威了?”賈文琳好奇道。
賈芸笑道:“別聽他們胡說,我就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
賈文琳哈哈大笑,搖頭道:“也罷,老爺不說,屬下不問了,不過今兒有些可惜, 讓我錯過了立功的機會。”
賈芸斜了他一眼,沒好氣道:“今兒你能去將軍隊調來, 就是立了頭功!”
“終究是沒上陣殺敵,可惜了!”賈文琳不甘心道。
賈芸笑道:“以後有的是機會,就怕你殺到不願殺了!”
“那不會,屬下從小就想上陣殺敵!”賈文琳興致勃勃道。
賈芸笑罵道:“滾蛋,把我的劍拿去弄乾淨,記得要擦油!”
賈文琳笑著將寶劍拿走,退了出去。
……
天微微高。
寧波府衙門口,慈溪來的官吏都聚集在一起,目送著一輛馬車,拉著龔朝煦的棺木離開。
一同離開的,還有十多具棺木,那裡面裝的都是昨晚死去的皂隸衙役。
賈芸收回目光,暗歎一聲,雖說跟龔朝煦相處才幾天時間,但龔朝煦溫和的性子,給了他深刻的印象。
但是相比於自己升官, 龔朝煦死了才是好的。
天氣陰沉,寒風吹拂,像要下雪了一樣。
早上吃過飯後,寧波知府文昆林親自帶隊,將慈溪縣的官員聚集在一起,宣布了賈芸將暫代慈溪縣知縣的公函。
公函上有巡撫衙門、浙江承宣布政使司、寧波府衙蓋的印章。
這是由官方背書,讓賈芸暫時擁有知縣的權限。
至於真正被任命為知縣,那是朝廷的事,最快也要明年開春後才有回信。
宣布完公函後,文昆林將賈芸拉到一旁寒暄了好久,話裡話外都充滿了感激。
畢竟昨晚那群海盜,真正的目標就是他,而溫君壽和江松鶴等人則是被殃及池魚了。
要不是有賈芸在,昨天在海盜以有備打無備的情況下,他還真有可能落到海盜手裡,那會兒是死是活就不是他自己能掌控的了的了。
所以,文昆林對賈芸是非常感激的。
因為昨晚的事,巡撫衙門賞賜了賈芸兩千兩銀子,布政使司也賞賜了兩千兩,寧波府也不會落後,賞賜一千八百兩。
這些銀子,按慣例各級都要截獲一部分的, 文昆林表示全都給賈芸帶來了,私下還送賈芸二百兩銀子,湊個整數。
除了這些銀子外,賈芸的親衛每個人也都有五十兩銀子的賞賜,賈文琳單獨一百兩銀子,總共六百兩,也都交給賈芸發放。
銀子賈芸全都收下了,這是自己和親衛們拚命掙來的賞賜,不能不要。
賈芸暫代知縣之職,荊魯士、邱農等人都來恭賀。
賈芸沒有得意忘形,反而十分低調回應,這會兒可要謹慎一點,在正式任命未下達之前,任然存在變數。
回到房間後,賈芸將親衛叫來,將銀子給他們看,並對他們笑著說:
“這些銀子,也隻給你們看看,當然這會兒你們想摸摸也是可以的。”
“回頭我會寫信給寶釵,讓她發放到你們家裡,可不能這會兒就給你們拿去花天酒地糟蹋了!”
“還有,除了官府發放的賞賜,我私人也會給你們賞賜,數量和官府一樣。”
賈文琳從箱子裡拿出兩個銀錠,樂滋滋道:“屬下長這麽大,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麽多的銀子,這會兒先過過手癮!”
其他人也都哄鬧著一人拿了兩個,捏在手裡左看右瞧,喜笑顏開。
玩鬧一會兒後,賈芸笑道:“好了,都給我放回來,你們現在跟著我不缺吃穿,但你們的家人卻等著銀子買米呢!”
這話當然只是說笑,自從他們來了賈芸家後,如果哪家缺銀子用,也是可以去薛寶釵那兒支取銀子使的,算是為他們解決後顧之憂。
畢竟這些人是真的能為賈芸豁出性命,他們值得賈芸一家人這樣做,昨晚上就是妥妥的證明。
賈文琳將兩個銀子放到箱子裡擺好,抬頭笑道:“老爺,這兩個銀錠子,足夠屬下家裡人吃一年的了!”
二十兩銀子確實夠一普通之家吃用一年。
賈芸點頭道:“那你們以後就將標準再定高些,不但要讓家人吃飽,穿暖,還要吃好,穿好……”
……
祭神大典如期舉行,就在海邊,文昆林念著祭文各種嗚呼哀哉嗚了半天。
同時,溫君壽、江松鶴、文昆林都分別作了講話。
言裡言外,都說要堅決清剿海盜,勢必在今年過年之前取得重大進展。
不過這話也只是聽聽罷了,以如今衛所官兵的那點兒戰鬥力,還真不是海盜的對手。
那些海盜都是在刀口上舔血求生活的人,習慣了打打殺殺,素質差的都死了,留下來的都是精乾。
要不昨天賈文琳還說海盜的探子都是硬骨頭呢,連賈文琳他們經常鍛煉的人都感到了壓力,可以想象海盜的戰力是不弱的。
至於衛所的官兵,能湊夠人數,壯壯聲勢就差不多了,反正賈芸現在還沒有看到讓他眼前一亮的軍隊。
祭神大典一直舉行到下午才結束。
賈芸回到慈溪會館後,荊魯士前來請示,今天要不要啟程回去。
“沒什麽事兒就都收拾妥當了回去吧!”賈芸吩咐道。
比起在這兒獨守空房,賈芸還是願意回慈溪和兩個小妾生活。
接著,賈芸吩咐賈茗去通知林如海,請他一同前往慈溪。
不一會兒,賈茗回來了,跟賈芸匯報說:“林大人請老爺去府衙和他匯合,今兒巡撫大人也要前去慈溪視察鹽場。”
賈芸聞言,連忙讓賈茗去將荊魯士等人叫來。
等人都到齊後,賈芸吩咐他們先行一步,回縣裡布置一番。
巡撫視察,知府肯定也是要跟著去的,這是縣裡的大事,馬虎不得。
荊魯士等人自是不敢怠慢,原本慢吞吞的都迅速起來,不一會兒就離開了會館,先一步出發,趕往慈溪去了。
賈芸自是要留在這邊,和溫君壽的大隊伍一同回慈溪。
府衙門口,近兩千人聚集在一起,除了各種儀仗和隨行人員外,其余人員全是溫君壽、林如海、文昆林的護衛。
林如海自然是有護衛的,大約有兩百來人,他昨天去慈溪會館是跟著溫君壽他們去的,所以就沒讓護衛跟著。
倒是溫君壽的護衛有些多。
賈芸從官轎上下來,抬頭一看,目測排在最前方的護衛不下千人。
按道理是不會有這麽多的,估計是溫君壽昨晚嚇怕了,從別的地方抽調來的。
文昆林的護衛也不少,估計有五六百號人。
賈文琳在旁邊笑著說:“老爺,如今你暫代了知縣,親衛怕是有些少了。”
“嗯,這事兒好辦!”賈芸琢磨片刻,開口說:“聽說義烏那邊的礦工和農民非常能吃苦,等回了慈溪,你就安排幾個人去那邊招些過來。”
賈文琳眼神一亮,激動道:“招多少?”
“優中選優,招滿一百人吧,我打算在慈溪組建一個巡捕營,有什麽事兒,巡檢司那幫子人肯定是指望不上的,凡事咱們只能靠自己。”賈芸沉吟道。
賈文琳高興道:“太好了,屬下最喜歡練兵了!”
等了一會兒後,林如海先從府衙出來。
賈芸迎了上去,並將令牌還給他。
自從昨晚回到府衙後,林如海就忙自己的事去了,賈芸一直沒碰到他,所以這會兒才將令牌交還。
“還請子正不要泄露我的病情。”林如海小聲叮囑賈芸,“老夫打算將計就計,用此事做做文章!”
賈芸點頭應道:“大人放心,晚輩曉得輕重。”
林如海笑道:“還未恭喜子正高升啊,等朝廷任命公文下來後,子正就和老夫同品級了!”
“哪裡,哪裡?知縣哪能和巡鹽禦史相提並論?不值一提!”賈芸謙虛回道。
兩人湊在一起說了會兒話後,溫君壽才在一群官員簇擁下從府衙走出來。
溫君壽遠遠對賈芸笑了笑,然後就上了官轎。
賈芸和林如海也沒的耽擱了,紛紛上了自己的轎子,跟在溫君壽的巡撫儀仗隊伍後面。
很快,隊伍緩緩開始蠕動,巡撫出行時,鳴鑼十一下,前呼後擁,威風八面。
等出了城後,賈芸掀開轎簾,向馬上的賈文琳招了招手。
“人都放出去,往前五公裡,往後五公裡,咱們可別大意了!”賈芸吩咐道。
賈文琳應了一聲,拱了拱手,就連忙去布置了。
很快,親衛分成兩組,每組五人,一組往前,一組往後,騎著馬飛奔離開。
賈芸沉吟道:“親衛的人是少了點……”
計劃趕不上變化,他沒想到自己這麽快就能當上知縣。
如果只是縣丞,那麽有十人隊的親衛是夠了的,有什麽事兒再指使三班衙役或者巡檢就差不多了,解決不了的問題,就讓知縣迎頭頂上。
但知縣就不同了,許多事兒都是要摟頭的。
權力大,責任也大,辦事過程中,為了萬無一失,就不得不加強手中的力量。
……
京城,寧國府。
秦可卿父親死了,賈蓉卻也言而有信,說休了秦可卿,就真的休了。
秦可卿拿到休書的那一刻,原本以為會痛哭流涕的。
但不知為何,這會兒心裡雖說有一絲悲涼,但更多的卻是解脫。
“早說要休了你,就不會食言!”賈蓉面無表情道。
“怪隻怪你父親那老東西貪心,怪隻怪你人雖長的漂亮,卻沒有魅力,不能吸引人!你就是個粉紅骷髏!”
到現在為止,四王八公都還以為藏在鐵檻寺的銀子,是秦業做了手段。
他們也曾私下審問過秦業,但秦業哪裡知道銀子被掉包了,直喊冤枉。
所以說,秦業看似是病死的,倒不如說是被嚇死的。
秦可卿很想說自個兒很吸引人的,但她卻忍住了,知道這會兒再說無益。
她知道是和賈芸合體後,那股子氣散發出的味道,讓賈蓉反感,但她沒辦法,那股氣根本不受她的控制。
再者說,就算她能控制,她也不會散去那味兒,因為她現在的心本就不在寧國府了。
這時,寶珠和瑞珠收拾了行囊出來,齊齊站在秦可卿身後,輕喚了她一聲。
秦可卿點點頭,深吸一口氣,帶著兩個丫鬟往府外走去。
大雪紛飛。
三人來到街上,瑞珠看著朵朵雪花落下,茫然問道:“奶奶,咱們這是要去哪兒啊?”
“別叫我奶奶了,我都被休了,哪裡還是什麽奶奶?”秦可卿吸了吸鼻子,轉頭說道。
瑞珠哦了聲,又問:“小姐,咱們是先回秦家,還是去……”
秦可卿沉吟片刻,咬了咬牙,說:“先去見見賈薛氏吧,看她的態度再說。”
雖說當初賈芸甜言蜜語說的好聽,但這會兒事到臨頭,秦可卿突然有些不自信了,畢竟被人休了,這會兒沒求死求活鬧騰,她就已經算是比較沉得住氣了。
三人沒有直接去賈芸家,而是去了街上,到處轉悠,確定沒有人跟蹤之後,才換了些銀子,雇了輛馬車,趕往賈芸家。
這個時候,賈芸曾給秦可卿的那一千兩銀子,就起作用了。
先前她們在寧國府,賈蓉幾乎盯著三人,不準她們拿任何值錢的東西,所以她們除了拿了幾件衣服外,就淨身出戶了。
還好秦可卿先前將那一千兩銀子的銀票繡在了肚兜裡面,貼身保存,要不然這會兒連雇傭馬車的銀子都沒有。
馬車上,寶珠遲疑問道:“小姐,小公子現在咱們不管嗎?”
“管是要管的,不過咱們要自己安定下來後再說。”秦可卿為難道。
這會子她直接回娘家,街坊鄰居肯定會笑話的,她有些害怕回去。
要不是一直記得賈芸跟她說的那些話,她估計在剛才拿到休書之時,就直接崩潰了。
就算如此,這會兒她心裡也是十分忐忑不安。
要是薛寶釵不收留她,給她臉色看,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有活下去的勇氣。
邊上的瑞珠見秦可卿臉色有些差,輕輕扒了扒寶珠,暗示她不要多嘴。
不一會兒,馬車來到賈芸家門口。
三人沒有急著下車,而是先扒開窗簾往外看了看,發現大雪紛飛的街上空無一人,才從車上下來。
待寶珠付了車馬錢後,瑞珠前去敲門。
很快,門從裡面打開,露出一個小腦袋。
這人秦可卿認識,於是上前說道:“小豆角,麻煩去跟你家夫人通報一聲,就說秦氏來訪。”
“原來是蓉大奶奶,你們先進來吧,奴婢這就去通報。”小丫鬟側過身子,將三人請了進去。
關上門後,小丫鬟邁著小短腿就直往中院跑去,剛好襲人從後院兒出來,一把拉住她,笑說道:
“你這丫頭,這見天的大雪,跑這麽快,不把摔著又哭鼻子?”
小丫鬟嘻嘻一笑,說道:“花姨娘,蓉大奶奶來了,奴婢急著去跟夫人匯報。”
“哦?那你快去!”襲人松開小丫鬟,然後直奔前宅。
垂花門前,襲人見到秦可卿三人,尤其是看到瑞珠和寶珠都帶著包袱後,眼珠一轉,連忙上前拉著秦可卿的手,臉色溫和問道:“事兒是有結果了?”
秦可卿緩緩點頭,襲人抿嘴一笑,說:“那就好,別擔心,老爺離京前千叮鈴萬囑咐,你來之後,要好好待你,快都別在這兒站著了,咱們進去聊吧。”
秦可卿松了口氣,但心裡懸著的石頭還未落下。
畢竟襲人只是個姨娘,她說的話不算,要薛寶釵點頭了才算。
邁過垂花門,秦可卿神色一愣。
就見薛寶釵領著一大幫子人從後院出來,面帶喜色的看著秦可卿。
當秦可卿愣神之際,薛寶釵緊走幾步,上前握著她的手,語氣柔和道:“你可算來了!”
“奴……我……”秦可卿不知所措,身份的改變,讓她連怎麽自稱也不知道說什麽合適了。
薛寶釵輕輕拍拍她的手,淺笑道:“姨娘,秦姨娘,你可願意?”
秦可卿抿著嘴,噙著淚,點點頭。
雖說從正妻成為姨娘,但她並沒有不開興,反而十分踏實。
她在寧國府雖然過著錦衣玉食的生活,但並不踏實,一嫁過去,賈珍那老東西的眼睛就沒離開過她。
後來要不是遇到賈芸,她都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如今好了,什麽事兒都過去了,自己雖然成姨娘了,但不用想東想去,只要踏踏實實過日子就成。
雪花朵朵,落在手背上。
秦可卿的淚珠滴下,視線頓時模糊了。
薛寶釵暗歎了口氣,拉著秦可卿往後宅走去。
很快,她就將秦可卿三人帶到一個房間,含笑說道:“這套房間,分裡間外間,是老爺離開前特地為你準備的,裡面的東西也大都是他歸置的。”
“暫時你就先屈就一下,等開年之後,咱們家隔壁跨院會開工建造一些獨立的小院兒,到時候必有一座小院兒是你的。”
秦可卿含淚抿嘴點頭,心裡無比踏實和慰藉,賈芸答應她的事,終究沒有食言,安排的比她想象中的還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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