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傾酒菜端到,小二客氣道:“二位慢用!”轉身欲走,壯實少年忽道:“等等,這怎麽沒有魚?”小二道:“不好意思,這紅燒鯉魚沒有了,小哥,您看就您兩個人,這麽多菜也吃不完,就別要了吧?”
玉成生平第一次見了這許多好菜,哪還有心思再管其他,也不用筷子,將什麽燒雞、蒸鵝……,用手抓起來便吃。那壯實少年卻是不依,對小二道:“你把那魚端來!”
飯館內的食客也都覺奇怪:“既然人家沒有,那怎麽端來?”
小二面露難色,正要解釋“這冬天鯉魚不好打,就隻這一條!”他還未及開口,卻見壯實少年走到鄰桌,端起桌上的紅燒鯉魚,說道:“這不是魚嗎!”
眾人這才明白,原來他是想要人家桌上的鯉魚!
鄰桌幾名大漢正在推杯換盞,見到壯實少年來端魚,一個臉有刀疤的漢子惡狠狠的道:“你幹什麽?”
壯實少年道:“我吃飯!”說著將魚端到自己桌上。
店小二見刀疤臉漢子發怒,急忙道:“劉大爺,您別生氣,我這就讓廚下給您換個其他的菜!”
刀疤臉漢子怒道:“在這兒有那個敢跟我劉德壽作對?”推開小二,直奔玉成與壯實少年而來。
玉成與壯實少年隻管胡吃海喝,對他視而不見,劉德壽怒道:“你兩個小崽子好大的膽子!”揮拳砸向壯實少年。
玉成見那拳頭就要砸到他身上,急忙跳過去將壯實少年拉開。劉德壽隻覺眼前一閃,人就不見了,但砸下的拳頭收勢不住,一下砸的桌上,杯盤‘嘩嘩’作響。
壯實少年說道:“你這拳頭沒勁兒,看我的!”跳起身揮拳砸下,只聽‘咚’的一聲大響,跟著又是‘哢嚓’一響,桌角應聲而斷!
劉德壽方才見玉成身法如電,又見這少年力大驚人,不禁暗暗納罕:“他倆年紀幼小,自然不足畏懼,但看他倆身手,他們背後的師長父兄只怕大有來頭!”但此時他若是不與這兩個小家夥計較,又怕在眾多食客前折了面子,那以後如何作威作福?
正在他猶豫之際,與他同桌的一個漢子走來道:“劉大哥,何必與兩個黃口小兒一般見識,快回來喝酒吧!”語畢將劉德壽拉回桌上。
玉成心想:“他如此生氣,定是嫌我倆吃了他的鯉魚,沒給他錢!”當即摸出銀子,說道:“我給你魚錢!”
還不待他走進桌子,壯實少年似乎也覺不妥,手裡抓著個魚尾巴不住咂巴,也學著玉成道:“給你魚錢!”從懷裡掏出一把紙錢兒,遞到劉德壽面前。
劉德壽大怒,喝道:“本來不想與你計較,你卻敢如此欺負我!”從身邊取出一個狼牙棒,直往壯實少年頭上打來。
壯實少年閃身躲開,怒道:“給錢你還打我!”一矮身抓住劉德壽的腳踝,猛力一提,竟將他一百七八十斤的身子拋到桌子上,緊跟著又在他屁股上用力一推,劉德壽帶著杯盤菜湯破窗而出,一個倒栽蔥摔到地下,行狀之狼狽,不可名狀。
當街趕集之人見了,紛紛駐足,小聲議論:“這不是欺行霸市的劉德壽麽!”
劉德壽大發雷霆,從門口走進來,對同桌幾人道:“給我打死這兩個小畜生!”怒氣衝衝的與幾人向玉成和壯實少年走來。
玉成大駭,對壯實少年道:“快跑!”拉起他奔出門外。壯實少年甩開玉成手臂,說道:“我娘說過,人家要揍你,你就要先揍他,否則他以後總欺負你!”
玉成也覺有理,
見劉德壽幾人追出了來,一下縱身而起,正落在劉德壽脖子上,雙手連抓,將劉德壽的胡子眉毛盡皆扯下。 劉德壽如見鬼魅,痛的哭爹喊娘,帶著肩膀上的玉成亂蹦亂跳,過了一會兒,痛暈過去,摔在地下。
玉成見另外幾個人都被壯實少年打倒,只有一個人躲在一個挑擔子的身後,顫聲道:“這是誰家孩子,快來人管管呐!”
那挑擔之人正是賣糖人兒的師傅,磕磕巴巴的說道:“他倆是厲鬼所化的,剛才買我糖人兒,給的都是紙錢兒!”
躲在他身後之人將手中兵刃拋得老高,口中大叫:“媽呀!有鬼!”嚇得魂不附體,驚慌失措的逃了!
飯館掌櫃的走出來,對玉成和壯實少年道:“兩位小哥,我知道你倆不是鬼,不過這劉德壽是千夫長大人的小舅子,你倆還是快逃吧!”
這裡雖地處北國,但自契丹時起,便大肆收留漢人,還分南北兩院,劃界而治,如今到了金國,仍是如此,只是金國人為防契丹再次崛起,不許人們再說契丹話,還將原來契丹人的姓氏改為“石末、夷拉”!
玉成點了點頭,從地上拾起方才隨劉德壽一起掉出的蒸鵝,轉身要走,卻見壯實少年走進屋內,片刻之後,手中也抱著一個蒸鵝,這才跟玉成向集市之外走了。
壯實少年邊走邊吃,轉頭望見玉成,說道:“你怎麽不吃?”
玉成道:“我要留給我弟弟!”壯實少年也停住嘴,說道:“對,我也要留給我娘和弟弟!”
二人慢慢前行,直到天色將晚,才走到早上的那個山口左近,壯實少年道:“我就住在這後面的石頭山上,我在山上沒趣的緊,你有空去找我玩!”
玉成道:“你叫什麽名字?”
壯實少年道:“我從前叫小寶,我娘撿了弟弟之後,它就叫小寶了,我改名叫作老大!”
玉成剛要說出自己的名字,卻聽壯實少年道:“我娘病了,我要早點回去!”語畢告辭而去,玉成獨自走到山口,見肖老大等人並未在此,便加緊腳步,想早點回去山洞!
他忽覺腳下一緊,不知被什麽套住了腳踝,跟著身子倒吊起來,被高高掛在一棵大樹上。
肖老大三人騎馬來到樹下,哈哈大笑,閆貳道:“大哥,果然抓住了!”肖老大做了一個繩套,拋起來想套住玉成。
玉成左躲右閃,忽見懷中蒸鵝掉下來,急用雙手抓住,這樣一來,躲避繩索的動作自然慢了,繩套正套在他脖子上,隻覺呼吸困難,頭腦發脹,眼前慢慢黑了,在已是朦朧之中,隱隱聽到有人爭吵,又聽到兵刃交擊之聲,跟著便暈了過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慢慢醒轉,感覺自己在一個人的懷抱之中,鼻中聞到陣陣幽香,隻覺這香氣甚是熟悉,大有親切之感,忽地想起,這與自己心愛的老虎枕頭味道一樣。
姑姑曾說老虎枕頭是娘留下的,枕頭的味道,便是娘親的味道,心想:“莫非是我娘見我被人欺負,來救我了?”
他自小沒見過親娘,這下躺在娘親的懷抱,身上甚是溫暖,心中似有無限委屈向她傾述,忽地鼻子發酸,哭出聲來,口中連連呼喚:“娘,娘,你再也不要扔下我了!”
聽到抱著自己那人也“嚶嚶”哭泣,心中更是確認這人便是自己的親娘,雙臂抱住她的脖子,再不肯松開。
原來抱住玉成之人叫作韓浣梅,是大宋四川名醫皇甫英南的妻子。
這皇甫英南是皇甫世家的第二子,早年時,曾跟韓浣梅的父親,也就是當時遼國南院大王的禦醫,韓老先生學過醫術,後來韓老先生死於兵難,他倆此來,正是來祭奠先父的!
皇韓二人四十歲上下年紀,平日裡相敬如賓,很是恩愛,可不知為何,就是沒生出孩子。適才見到山賊要殺玉成,便出手打退了肖老大一夥,救下玉成。
韓浣梅見玉成暈了,就把他抱在懷中,慢慢給他推拿,聽見玉成忽然跟自己叫娘,大感意外,但見他哭的可憐,這才不忍以實情相告。
玉成哭了一陣,抽噎道:“娘,去年姑姑死了,就剩下我和二郎了,還有常伯伯!”
他當韓浣梅是自己親娘, 自然以為她對自己知根知底,這才沒頭沒腦的說了!
韓浣梅要哄他不哭,自然沒法兒詳細打聽,忽聽一個男人的聲音道:“你說的常伯伯,是叫常山麽?”
玉成轉頭一看,見不遠處站著一個男人,愣了一下,但想他既然與娘在一起,那一定是好人了,當即點頭道:“是,常伯伯就叫常山!”
這男的正是皇甫英男,他嶽父韓老先生就葬在後面的石頭山,也叫石片子山。
他與韓浣梅祭拜之時,曾見四五個人圍攻一個老者,便拔刀相助,雖然將老者救下,老者卻身受重傷,一問之下,知道他叫做常山,曾在宗澤麾下從軍。
皇韓二人佩服他們當年抗金的英勇氣概,便給他找了養傷的地方,還將自己配製的傷藥留給他。
常山與二人提到玉成,說他身世可憐,自己傷重,無法照顧他,相求二人將玉成帶到大宋。
二人欣然答應,這才來到和龍山。想不到機緣巧合,正好遇到,二人見玉成乖巧可愛,甚是高興。
韓浣梅說道:“玉成,咱不住在這荒山野嶺了,…娘…帶你回家,這就去接二郎來,等你常伯伯傷愈,也來找你!”
玉成見親娘來接自己,自然喜出望外,帶著二郎,歡歡喜喜的跟著皇韓二人下山。
臨出山洞之時,還不忘將心愛的老虎枕頭拿上,又對姑姑的土墳磕了八個響頭,這才離開山洞。
幾人買了一輛馬車,一路向大宋而行。這一日,來到山西河中府境內,想找一家客棧投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