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隆雪山下。
函陀忙碌著,他把方圓幾裡的冰面都清掃了一遍,埋藏在冰面下的屍體越來越多,竟然還有娃犢子的屍體。
這裡到底發生了什麽?
他默默祈禱益西去巴尼拉可以平安回來,也祈禱他能夠找到答案。
他知道憤怒的咒罵解決不了什麽問題,便沒日沒夜的挖掘屍體,有好幾次,他覺得墨者不配按雪境的方式來善後。
看著眼前一排排擦洗乾淨的墨者、雪民、娃犢子,陰森滲入他的骨髓。
“必須盡快要處理掉,太恐怖了。這裡還是雪民的聖潔之地。”他自言自語著。
他想著能不能找幾隻雪氈子,讓雪氈子拖著他們去天葬台,放眼望去,除了雪山和雪松,什麽也沒有。
突然他想到了“神定”,益西說我已經出現了神定狀態,這到底是什麽意思?
難道是因為我能夠進入亡靈世界?還是我能感受到雪氈子?
“對啊,我能感受到雪氈子,那它們也會不會感受到我呢?”他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真笨。”
但是他又不知道怎麽用這種能力,難道是需要虔誠之心?
他想起了在夏格爾草原上的經歷。
說做就做,他盤坐了下來,嘗試調動心流去跟周圍交流。
他一閉眼,出現在腦海中的是血淋淋的阿爸,他對著他微笑,他被岩漿炙烤著,他又被冰凍在寒冰中,他無論如何喊叫他都不理他。
又一瞬間,魅陀拿著滴血的雪刀狂笑著,朝著他走來,他想逃,但是周圍是一個密閉的石窟,他頂在石壁上不能後退。
又一瞬間,他來到了夏格爾草原,在那棵參天大樹下,他看到了阿拉卓女,但是阿拉卓女依偎在魅陀的懷裡。
......
他癱倒在地,這是什麽情況,這一切都太可怕了。
他想再次嘗試,但是一閉上眼,他們就接踵而至,一次比一次更可怕。
他握著拳捶打著冰面,冰碴戳破了他的皮,冰面上的血跡越來越深。
嘴唇上突然傳來一陣刺痛,他睜開眼,有一隻雪鷹在啄食他的嘴。
他驚醒了過來,看著受到驚嚇飛走的雪鷹,他摸了摸嘴唇,“唉,我是什麽時候睡過去的。”
感覺很累,從來沒有這麽累過,他拖著疲憊的身體去了冰屋躺了下來。
在夢中,那是一雙散發著雪石蓮花香的手,撫摸著他臉頰凹陷的臉。
“我心即我,大千世界,芸芸眾生,心流合一。”
當函陀睜開眼後,發現只有自己懸浮在星空中,四周下著流星雨。
他感覺到一顆流星向他襲來,連忙躲到了旁邊,又有一顆朝他襲來。
無論躲到哪裡,都有流星砸向他。
他慌亂的跳來跳去,眼看著被一顆火紅的流星即將擊中,他想起了阿爸最後給他說的話。
“就算在暴風雪中,也要努力的以生命歌唱者的姿勢活下去。”
“不要怕去經歷一些你認為苦難的事,當你迎面穿過它們時,你會發現它們不過如此,之後再也不會阻擋你了,你經歷的越多,你害怕的就越少,阻擋你的也越少。”
他猛然覺醒,一咬牙,吼叫著,張開身體準備迎接流星的撞擊,“來吧。”
......
他感覺到自己的身體正在急速膨脹,無限的膨脹。
他感覺不到自己的身體,他想摸自己的臉,找不到手在哪裡,
他跟所在的空間融為一體了。 空間之大,即為他大。
在那裡,他成了虛無的函陀,無窮無盡,他不用東奔西跑,就能感覺到每一個跳動的生命之光,他們就像是星空中閃爍的星星。
“好奇怪的夢啊,我竟然變成了像風一樣的東西。”
他看著東方即將升起的太陽,摸著自己的臉。
“對,我怎麽忘了阿爸說的話,有什麽好怕的。”
隨即他又盤坐起來,調整著自己的氣息,感受著身體的呼吸,一步步開始調動心流。
當有亂流侵入時,他屏息凝思,不再驅趕走它們,而是用正流去調和,使它們完美的混為一體。
他逐漸感受到了冰層在不斷的擠壓破裂;雪松發達的根系牢牢抓在岩石縫中,吸收著裡面的雪水;冰柱在風中搖擺,最後斷裂掉落摔碎......
他嘗試著向遠處探息,在石峰中他看到了雪哈拉在圍獵一隻雪氈子,他既能感受到雪哈拉的饑腸轆轆和焦躁不安,也能感受到雪氈子的驚慌失措和突圍求生......
我何不驅趕走雪哈拉呢?
不行,我不能乾預他們。
他又繼續向前走去,翻越一座有一座山脈,這種感覺太爽了,他不禁笑出了聲,隨之心流斷了。
“蠢貨,蠢貨。”罵著自己,又開始從頭開始。
這次他想嘗試能不能俯瞰,心流衝破厚厚的雲層,直飛天際。
他看到了雪鷹在盤旋,他嘗試跟他交流,原來這隻雪鷹在尋找他的家人,他感受到了它回家的急切和溫暖。
他翱翔在天空中,俯瞰著德莫裡撒大陸,在地上看到了一片片白色,他降了下去,果然是雪氈子。
“臥槽,我隻學會了感受它們,但是我怎麽讓它們聽我的,到這裡來呢?真是一個敗筆啊。”
回過神的他,準備自己動身去趕雪氈子,好在他知道它們在哪裡。
這是不是益西說的神定,難道他也有,為什麽他會說雪塔不單純只是一個建築呢?
等他來了,纏著他一定要搞清楚這些。
他自己也不知道,什麽時候養成了這種習慣。
一個人的時候就情不自禁的在內心跟自己對話,有時候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麽,但是知道自己想了很久。
“啊,終於找到你們了,雪氈子。”他叫著撲了上去。
雪氈子抬起頭,看了一眼他,繼續啃草,不再理他。
“牛兄,跟你商量個事,你幫我去做一下苦力,等結束了,我給你們找些更肥美的草場,讓你們啃個夠,怎樣?”
突然牛尾巴掃了過來,好在他躲閃及時,只有尾巴稍掃到了他。
“牛兄,你也太不夠意思了,不願意也不用掃我吧。好吧,既然你無義,那我也無情了。”
說完便驅趕他們起來,如何駕馭雪氈子,他從小就會了,當初還是魅陀教他的。
“唉,阿卡,你......說實話,其實很長一段時間裡,我都無法接受。”
七八頭雪氈子走在前面,他騎著一頭跟在後面,這裡離擺著屍體的地方還不算太遠。
半天后,他趕到了那個地方。
“牛兄,就你最仗義,你看你的其他兄弟都走丟了,看來這些活都只能你來幹了。”
雪氈子咀嚼著,吐著氣。
他知道它們的習性。
也正因為這樣,雪境大部分地方都能看到它們的身影,漫遊各地的雪民依靠它們,也得以保全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