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卡荒原下的那個小山谷中。
看著帶帽身邊彌漫著傷感,益西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故地重遊,是不是有一種物是人非的感傷呢?”
“我不知道該怎麽描述,是一種......”他陷入了沉思。
“是一種......就是胸口這裡像是被掏空了一樣,看起來很熟悉,但是又覺得很陌生。”
益西點了點頭,“我們一般叫做物是人非,就是你想要表達的這個意思。”
“哦。”他懵懂的點了點頭,輕輕的掀開雪氈子皮,走了進去。
小木屋裡,各種陳設一切如舊,只不過地上的火坑裡沒有了往日的火焰,整個小屋冷冰冰的。
“我喜歡之前益東在的那個時候。”他轉過頭,童真的看著他。
“你是說喜歡屋裡溫暖,對吧。”
他很努力的點了點頭。
益西從外面抱來了一些乾燥的雪松枝,清理掉之前的積灰後,放進去用打火石點燃了。
沒一會兒,小屋裡就溫暖起來。
帶帽又在角落裡找到了一個酒袋子,它是用一整個雪哈拉皮縫製而成的,裡面裝滿酒,長時間的發酵使得它脹鼓鼓的。
“我找到益東的珍藏品了。”
“怎麽,現在就要喝嗎?”
益西看了看外面的日頭,還沒到半空中。
“它會讓我找到心跳的感覺。”然後他講述了初遇時,益東教他用雪哈拉頭蓋骨喝酒的往事。
看著他血紅的眼球水汪汪的,“帶帽,你知道益東的初衷嗎?”
“他想讓我做自己,做一個有思想的墨者。”
“飯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走,你呢,同樣的道理,傾聽你自己的內心。”益西意味深長的說道,“你喜歡你的名字嗎?”
“這是益東給我的,我不知道什麽意思,但是它現在就是我。”
“嗯,他告訴我了,帶帽的意思就是你好。”
......
這次來這裡,益西還有一件重要的事。
他安頓好帶帽後,便去周邊考察了。
山谷上面的德卡荒原不遠處,有兩座凸起的石峰,時間把它們雕琢的無比堅硬。
“穆瑪啊,還是你大智慧,想到這裡來了。”
自歎不如後,便又去了邊境接壤處,這裡是千溝萬壑。
掛在萬丈懸崖的瀑布中,混雜著一根根數千米長的藤蔓。
“怎麽才能把它們給弄上來呢?”
他在腦海中計算著重量、距離,“對了,穆瑪不是給我了神定能力嘛,我可以用它啊。”
看著日落西山,他想著明天再開始。
在走回小屋的路上,心裡祈禱著不要碰見雪哈拉。
小木屋裡,帶帽有模有樣的烤著肉,還裝好了兩碗酒,等著他。
“來,嘗嘗,我烤的怎麽樣?我是一步一步參考益東說的做的。”說完他咧嘴大笑著。
益西接過一塊,放到嘴邊吹了吹,咬了一口,油脂包裹著肉質,恰到火候。
“嗯,不錯,很鮮嫩。”
聽到誇讚,他又遞過來了好幾串,“來,喝酒,現在天黑了。”
“你可不要變成酒鬼,哈哈。”
“我是跟你們學習嘛,這可是益東的要求。”他振振有詞的說著。
“那也要看好的還是不好的,人呢,比你們複雜多了,你在東境待過嗎?”
“我體內有好幾代墨者,
我搜尋他們的記憶,這樣算待過嗎?” 益西放下肉串,坐到他的旁邊,面色略顯嚴肅。
“不不不,你要減少對它們的依賴,它們就像這個酒袋子,會束縛進而影響裡面的奶酒。”
帶帽看著酒袋子,又看著益西,“你的意思是......”
“只有自己親身經歷過的,才會給你帶來最深的感受,那才是原汁原味的,真真切切屬於你的。”
益西看著帶帽,拿起頭蓋骨,示意要跟他碰一碰。
帶帽繼續消化著他的話,也拿了起來,兩人一飲而盡。
他們的眼中,火光跳躍著......
第二天早上,益西來到崖壁邊,看著腳下,他想起了幾年前跟函陀一起向下跳的那個地方,“這娃犢子不知道怎麽樣了?”
他集中氣息,感知著四周,但是無論如何也進入不了那種狀態。
“難道沒了穆瑪,真的不可以嗎?”
試了好幾次,筋疲力盡,躺倒在地,心想還是算了,得想其他辦法了。
下午,他截住了一群前往夏格爾草原的雪氈子,驅趕著他們來到了這裡。
“帶帽,你先看好這些雪氈子,我來召喚七色雪鷹。”
哨聲吹響了,他們仰頭望著天空,突然從崖壁下傳來巨大的撲騰聲。
他們轉過頭,一陣陣強風吹來,吹得益西的大胡子平鋪在臉上。
“老朋友,出其不意啊。”他一如既往的摸著它。
帶帽蜷縮在地上。
“帶帽,你過來摸摸它。”
帶帽搖著頭,“我怕它啄我。”
“他不會啄你的。”
兩人一左一右,撫摸著他油光異彩的羽毛。
“原來它這麽友好。”帶帽看著雪鷹,“我好幾個同伴都被啄瞎了眼睛。”
“他們也是有靈性的,你對它好,它自然不會傷害你的。”
之後益西對著七色雪鷹密語著,只見雪鷹站在崖邊,向下俯衝了下去。
它飛向了瀑布中,衝濺起巨大的水花,然後嘴叼著一根腰粗的藤蔓又衝了出來。
數千米寬的瀑布被藤蔓切割後又急速愈合,隻留下一些碎枝殘屑順著瀑布奔騰而下。
當它叼著藤蔓的一端掠過他們時,一陣強風呼嘯而過,頭頂下起了傾盆大雨,打濕了他們的袍衣。
他們看著一根巨蟒從天而降,橫亙在荒原上。
七色雪鷹朝著他們鳴叫著, 兩人順著巨大的藤蔓跑了過去。
“益西,藤蔓活了,它在動。”帶帽大喊著。
益西看著身邊正在加速滑下崖邊的藤蔓,“快往左邊跑。”
七色雪景被拖倒在地,它掙扎的爪子在地上留下了一條不間斷的深溝痕跡。
“快松口,快松口。”益西拿出鷹嘴狀的哨子吹著,揮著手。
就在崖邊,巨大的藤蔓順勢爆發出巨大的力量,墜落了下去。
剛松開口的雪鷹被拋了出去,翻騰在空中,隨之也墜落了下去,消失在雲障中。
益西跪在崖壁邊,看著雲障中正在緩緩消失的雪鷹身形,他好像期待著什麽。
帶帽也跑了過來,不知所措,“它會活下來的。”
益西聽著他蹦出來的這句話,震驚的看著他。
帶帽也意識到了,他慌忙捂住了自己的嘴,不敢相信自己會這麽說,也不清楚是怎麽想到的。
突然雲障翻滾起來,一聲悠揚的鳴叫聲穿透而來。
他們緊緊盯著下面。
期待著。
祈禱著。
眨眼間,猶如一道光飛升而過,還有一條褐色的巨蟒。
他們用手擋住不斷飛來的水滴,向後倒退著。
突然眼前的巨蟒消失了,他們看向身後,之前的那個藤蔓從天而降,摔打在地面上,碎石塵埃揚起。
緊接著不遠處的雪氈子四散開來。
而它展翅優雅的落在藤蔓上,搖頭甩著水。
兩個人站在原地,突然哈哈大笑起來,笑了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