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在小木屋嗎?
怎麽會這麽冷?
那個溫暖的小屋什麽時候變成這個樣子了?
少女呢?
雪球呢?
......
當函陀被凍醒後,嘴裡吐著寒氣,後背冰冷,他習慣性的摸了一下,又硬又冷,像是以前經常睡的凍土。
雙腿有些僵硬,他挪動著身體向前爬去,半個小時後,他站了起來。
難以想象,睡了一覺,眼睛的一切都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到底是之前的一切都消失了,還是自己又淪落到了其他地方,他不得而知。
灑滿月光的褐色的地面上,都是被冰凍的雪草,用手輕輕一碰就碎成粉末,他向前繼續走去,地上零零散散的出現了一些花朵,隨後是一大片花海。
這些嬌豔的花朵在月亮下呈現出血紅色,他習慣性的用手摸了一下,花瓣瞬間破碎,隻留下枯萎腐爛的主乾,這種破碎腐爛蔓延開來,不一會兒血色花海變成了腐爛惡臭的汙穢之地。
他感覺自己正在深陷,奮力的掙扎著,仰起頭不讓汙穢進入嘴裡。
突然一雙強健有力的雙手將他拉了出來,把他放在屍獸背上,屍獸馱著兩人飛奔起來,墜落到了一個泉眼中。
在水中,他看見一個露著尖牙利齒的嘴向他咬來,把他拖到了泉邊。
他這才看清,眼前是一汪散發著幽幽藍色的地下溫泉,救他的那個人臉上有著裂痕、裸露的上半身皮膚都皴裂開來。
拖他上來的屍獸長著寬大嘴巴、細長獨眼、面頰狹長、體型細長、四肢粗壯,正舔著濕漉漉的紅色毛發。
那一夜他感覺自己丟了半條靈魂,自己的身軀帶著殘缺的靈魂行走在腐地中、來到了這裡。
那個人見函陀凍得直哆嗦,就比劃著讓他去泡在水裡。
只見他吹了一個口哨,屍獸就跳進了水裡猛喝水,原先細長的身體漸漸圓潤起來,伸開四爪,漂浮在泉眼中。
函陀凍得直咬牙,也跳下了水,手臂搭在泉邊,不一會兒,他的胳膊酸痛起來,那個人示意他過去,屍獸會托住他。
他遊過去把雙臂搭在屍獸身上,它伸出尾巴纏住他的肩膀,不用費力就可以浮在水面上。
屍獸全身暖暖的,他全身也暖和起來,這才覺得嘴裡有一股血腥味,原來長時間的咬牙,牙齒裡都是血,他吞咽了下去。
恢復平靜的他盼著黎明的到來,在漫長的時間裡,他嘗試著跟他溝通,他說著一種奇怪的語言,發音斷斷續續的,函陀只能接觸手勢理解個大概。
他大概知道這裡是一個叫做百目原的地方,因為冰原上有數百個地洞溫泉,他們是生活在這裡的冰原人,跟自己的屍獸一起生存。
冰原人睡醒後爬出泉眼,指了指泉眼上方,表示要出去狩獵,問他去不去。
他點了點頭,屍獸也動了起來。爬出來後,發現之前穿的粗麻衣只剩下沒有泡水的一小部分。
冰原人見狀在角落裡找了一件獸皮給他,看起來像是屍獸皮做的。
函陀穿了起來,之後也騎上屍獸。
原來屍獸身體下有個排水孔,隨著體內的水急速的排出,屍獸帶著他們,沿著隱藏在坑壁上一條向上螺旋而升的狹窄跑道奔跑起來,最後衝出了地洞。
之前快要吞噬他的汙穢之地再次變得堅硬,只見冰原人拿出屍獸耳朵狀的手套,采摘了幾朵花。函陀發現花朵竟然沒有碎裂,
地面也沒有變得軟爛。 屍獸在冰原上飛奔著,它靈巧的繞開一片片花海,看到一個有鼓包的地方停了下來。
冰原人拿出血色花朵,輕輕的放在地上,脫下手套,用手一觸碰,隨著花朵的碎裂消散,堅硬的鼓包地層開始酥軟起來。
屍獸用利爪刨起來,刨出冒著熱氣、散發著惡臭、隱藏在堅硬地層下面的汙泥,然後把寬大的嘴巴伸進去,不一會兒叼出一塊腐肉吞了下去。
函陀看著進食的屍獸,他很想知道這裡的一切,為什麽地下會有腐肉,他對他比劃著。
冰原人看完後指了指他,也指著自己。他突然明白了,便跳起來,原來腳下的是一片會吃人的地,他開始害怕腳下的這塊地。
等屍獸結束進食,他猶豫再三,他很想回到雪境,但是現在自己也不知道怎麽才能回去,最後硬著頭皮坐上了它,然後屍獸帶著他們又衝進了之前的那個地洞。
這時函陀發現地洞裡原先幽藍的溫泉竟然變成了血紅色。
掉在血色泉眼中,他奮力的爬向岸邊,但是被那個人拉住了,示意他在泉眼裡多泡一會兒,臨近奔潰邊緣的他連忙拒絕,爬到岸邊後緊閉著雙眼,他努力的想擺脫這一切,想要忘掉這一切。
之後函陀一直蜷縮在泉眼旁,他開始厭倦這裡的一切,厭倦踏出洞口,厭倦踏上冰原,凍得整個嘴巴都僵住了也不肯下幽藍泉眼取暖,也不肯下血色泉眼補充體力。
無論冰原人怎麽勸他,他都無動於衷,屍獸吸足了熱水後想要過來溫暖他,他蜷縮著,不讓它靠近。
有一天冰原人和屍獸狩獵回來,發現函陀已經失去意識,無奈之下,把他推進了泉眼裡,經歷著幽藍與血色的浸泡。
等待的黎明仍未到來,但是等待的人卻早已虛弱無力,癱倒在地。
函陀虛弱的呼吸著,他感覺黎明來了,他的眼睛裡出現了越來越多的光,他感覺自己看到了期待已久的那個黎明。
看著一點點蘇醒的函陀,屍獸興奮起來,伸出肥厚的舌頭舔著他的胳膊,冰原人也同樣興奮。這一段時間,他和屍獸輪流泡在泉眼裡拖著他,他身上的裂痕也越來越深,滲出的血在幽藍的溫泉中,變出一條條紅色的水紋。
身體逐漸恢復後,函陀不再抗拒這一切。生存法則不容挑戰,如果他無法接受或者不遵循,他就無法生存在這裡。
他也有了自己的屍獸,是冰原人帶著屍獸召喚過來的。
期初那頭烏黑色的屍獸不太願意讓他騎,在冰原人的指導下,他用心去撫摸它,帶著它一起去狩獵,並在旁邊守護它進食,沒多久黑屍獸就接納了他,他也有了自己的生存夥伴。
他也按照冰原上的生活習俗,尋找了一個無人的地洞溫泉,這裡的人需要獨立生活。
他的身體上也出現了皴裂紋,這是依賴溫泉的後遺症,他告訴他在溫泉中不能泡太久,無論是幽藍還是血色,找到一個適合的自己時長,不然時間太久會被腐蝕掉的。
他也目睹了一次冰原吞噬他人,只不過這個無名之人沒有他那麽幸運,他獲救了而他沒有。
當黑屍獸帶著他發現時,這個可憐的人剛剛脫了一層皮,沒有呼吸、沒有心跳,但是黑屍獸咬出的心臟還是熱乎乎的。
這些被冰原吞噬的人,無差別的在汙泥中腐爛著,供養著這裡的一切,包括血色花。
這地方的黎明隻存在於函陀的腦海中,任何時候都是黎明。 他以前很喜歡期盼黎明。
現在他已經沒有了黎明這個概念,對他來說,醒來就是黎明,睡著就是黑夜。
當他第七百五十次騎著黑屍獸出來狩獵時,他看到一個紅屍獸在等待著腐肉,他遠遠的觀望著,感覺它很熟悉,就靠了過去。
果真是它,剛被冰原吞噬的那個人就是自己的賜命人,他怒吼著想要趕走它。
但是紅屍獸發怒了,在地上跺著腳刨著凍土開始護食,他讓自己相依為命的黑屍獸過來幫忙,黑屍獸無動於衷的退縮者。
在它的生存規則中,此處已經被標記了,只有標記的味道消散之後,它才能去爭奪。
生命在流失。
生命也在延續。
他一個人無法驅趕走紅屍獸,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不再冒泡蠕動的汙泥,紅屍獸朝他齜牙咧嘴,在表層還未被凍硬之前,慢慢的走向了汙泥中的賜命人。
他開始質疑、蔑視這裡的生存法則,在他的之前的兩個世界裡,不應該是這樣的。
他如同剛來這裡的他,開始抵觸這一切。他慢慢的疏遠了黑屍獸,一個屍獸怎麽可以對主人見死不救,怎麽會想要吃他。
他不再趴在屍獸上取暖,也不再帶它再去狩獵,黑屍獸逐漸消瘦下來,最後都無法正常站立。
他期望著在他睡著之後,黑屍獸在饑餓之下一口吞掉他,這比起死在汙泥之中會好很多,然而黑屍獸一直沒有這麽做。
當地泉從血紅轉為幽藍時,他抱起因為自己而死去的屍獸,滑入了溫泉中,等待著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