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爺,快看日照了。”函陀激動地大聲叫嚷道。
只見地平線處出現了一個聚光點,在它的照射下,一束束光線穿透廣袤的夜空,快速驅散了彌漫在四周的暗黑。
老者放慢了疾步,睜著眼凝視著初升的太陽,晨曦下的天空猶如迷霧。
“找個地方休息一下吧。”
“好勒,都走了一夜了,阿爺,你身子骨還吃得消不?”函陀關切的說道。
“你別說,還真不如當年了,老了老了,當年我能日行千裡都不喘氣。”
“你那是騎著雪氈子的吧?我們也算是路友了,能告訴我您的名字嗎?”
老者笑呵呵說道:“名字這東西無所謂,只不過是一個稱號,我可以叫這個名字,千千萬萬的人也可以叫這個名字,沒有什麽惟一的歸屬權,你還別說這麽久了我都忘了自己叫什麽。”
“名字對於特定的人來說就是有唯一性和歸屬感的,我叫函......函一,這是我阿爸阿媽給我的名字,對他們來說,函一就是唯一的,就是我,我就是函一,函一就是我,其他叫函一的是別人,只不過跟我同名。”
老者見他一本正經的說,心裡樂開了花,這娃犢子竟然在我面前掩飾自己。
當初大逃離時匆匆忙忙的,為了雪境乃至這片大陸,忍痛拋下了他,誰讓他當時睡得跟一頭小豬一樣。
這十五年來,周轉全境,算是踏遍了每一寸土地,縱然是崇山峻嶺、高山雪地也不例外,這次總不至於撲空了吧。想到這些,心裡酸酸的,眼睛也濕潤起來。
函陀疑惑的看著老者,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老者笑而不語。太陽緩緩向上爬著,他深吸了一口清冽的空氣,明顯能感覺到絲絲暖氣,找了一塊平坦的石塊躺了下來,伸展四肢,享受著這個久違的時刻。
函陀見老者漸漸入睡,不去打擾,也在旁邊躺了下拉。
此刻他們在德卡荒原上,荒無人煙、隨處可見粗石礫岩,散落在各處的苔蘚給這個蠻荒天地增添了些生命的跡象,顯得不那麽枯燥。
太陽越升越高,驅趕著晝夜的極寒,函陀也舒展著身體,睡意漸濃,不一會兒也進入了夢鄉。
“冥重,牌生,萬物皆可救贖。”
多麽熟悉的聲音啊,這是那種能讓人忘卻所有煩惱、洗盡一身疲憊、散盡一切痛苦的聲音,能消融萬世冰川、能喚醒沉睡萬物。
“阿媽,是你嗎?我感覺到的是你,你在哪裡,你知道我在這裡嗎?”
“阿媽,阿媽......”
一片萬籟俱寂。
深不見底的沉默。
……
雪民中有句俗語,“一地一日”,說的就是這種情況。
屋脊鐵原上太陽直射,帶給人的是差強人意的溫暖,而在德卡荒原上,是那種不一會兒掉一層皮的炙烤。
毒辣的陽光肆意妄為的炙烤著荒原,放眼望去地表都在顫動,蒸發的水分扭曲著眼前的一切。
老者伸了伸懶腰,翻身而起,身邊空無一人,正四處張望時,一個人影肩上扛著東西向他走來。
他彎腰貓到岩石後面,側頭遠望,走路的身影走兩步甩一下右手,便站起身來靜靜地等待著。
“看來這次真的是了,這甩手姿勢怕是再向下遺傳三代也不差上下。”
看著娃犢子走到身邊,肩上挑的是一隻雪哈拉,問道:“這東西是不是腥味很重?”
“那肯定是做的方法不對,
按照我的方法做,保證味道一絕,讓你再也對其他東西提不起胃口。” 函陀低著頭扒皮去內髒,心無旁騖的處理著大餐。
“這家夥的地洞及其複雜,洞口方圓幾百米內皆有,想要抓住隻留兩個洞口,堵住其他洞口,點燃半乾的牛糞往留下的一個洞口灌煙,在另外一個洞口守著,大概率就能逮著它了。”
“就這麽簡單啊。”老者不緊不慢的說道。
“這家夥嗅覺很敏感,它會聞到捕獵者的味道,還有個更大的體力活,就是挖洞,不然洞裡煙霧再濃,它們也會匍匐在捕獵者夠不到的地洞口不出來。”
看函陀悶聲乾活,老者故意問道:“這洞不好挖吧,正午之前凍土層還沒消融。”
函陀正費力的扯著皮,老者感覺到他帶著情緒,便起身去摘灌木叢,一路上都在想原因。
“難道是嫌棄我懶,不應該啊,這才剛剛開始。”
等他拾柴回來,雪哈拉已經架在了木棍搭建的烤架上,函陀麻利的點火開始銬起來。
函陀發現老者盯著他,就打趣道:“這雪哈拉被我挖到時,自知沒有其他逃生之路,竟雙腳站立、前爪作揖求饒命,心裡有些不忍。”
“萬物都在求生。”
“所以此刻它成就了我們。 ”
函陀滿懷歉意的望著烤架上的雪哈拉,說完從袍衣內側口袋裡拿出一把雪莉草籽撒了上去。
雪哈拉烤出的油脂吸附住了大部分雪莉草籽,少部分掉在火堆裡劈啪作響,一股濃香的烤肉味飄來,惹得兩個人更加饑腸轆轆。
“我去找點水。”老者剛要起身。
“給你,我準備好了。”
老人一怔,只見函陀丟過來一個雪哈拉皮袋。
“你去摘灌木叢的時候,我把雪哈拉體內的兩個儲水袋拿出來了,倒在兩個後腿皮裡,就成了兩個天然的儲水袋,物盡其用嘛。”
“嗯嗯,物盡其用。”老者欣慰的說道。
“雪境裡生活的人大多都有自己的一套生存邏輯。自打我記事起,每天東奔西跑,基本的求生之道還是知道一些的,畢竟我是雪民嘛。”
說完函陀把肉最多的後半身撕給了老者,老者接過之後笑著又撕了一半給他。
“老了,吃不了那麽多了。”
兩人開始狼吞虎咽起來,手指尖的油脂肉末也不放過。
吃完喝足,眼下日頭毒辣,準備先找個洞躲一下,等夕陽時分再繼續趕路,這種蠻荒之地不能長時間待著,走下去生存才有希望。
荒原上隨處都有巨石,他們在最近的岩壁陰涼處躺了下來。
躺下的函陀催逼著自己入眠,他希望再次能夠聽到那種聲音。
又是一個未知的夢,在夢中頭頂的岩石壓了下來,壓的他無法呼吸,無法呼喊,他無力的掙扎著,掙扎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