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名塚彥對即將到來的黑道毫無準備，那是在胡說八道。可如果說他在對付黑道這件事上信心滿滿，那也有胡扯的嫌疑。

　　以名塚彥先前從渡邊晴代和石原崇寬那裡得來的消息，只能做出幾點判斷。

　　首先，黑道極大可能會在星期三有所動作。

　　確切來說，因為渡邊晴代的警告生效期持續到周二為止，所以周二午夜一過，那些黑幫成員就極可能發動突襲，試圖以強硬手段找出泉悠月存在的蛛絲馬跡。

　　其次，這些黑道不可能傾巢而出，畢竟用五到六人的隊伍來對付一個高校男生，加上兩個高校女生，實在已經能算上非常謹慎。

　　更別說黑幫老大還要坐鎮總部，處理可能出現的其它麻煩。

　　再者，以租房可以被翻牆，而且泉悠月也成功過這件事來看，名塚彥不覺得黑道們會規規矩矩地從正門進入。

　　前後夾擊才正常。

　　站在淋浴間裡，名塚彥深吸口氣，站起噴灑的水幕下，讓溫暖的水流衝刷自己的身體。

　　他向渡邊晴代提出需要食材，是為製作他向泉悠月提及的那些武器。

　　結合黑道可能的行動邏輯，名塚彥的計劃並不難猜。

　　用塑料筐裝起麵粉和玉米澱粉，加水混合，攪和成踩進去就很可能摔倒的“人造泥漿”，放在後院的院牆下面。

　　這樣一來，就算有黑道翻牆而來，也會因為這些東西的存在，而短暫失去行動能力。

　　於是，在對方已經大約無法移動時，再把塑料袋裡的“濃縮糖漿”招呼在黑道們的臉上，讓他們短暫睜不開眼。

　　而剩下的部分，就需要名塚彥自己來處理。

　　他還真不信，就這幾個黑道成員，還能翻了天。

　　至於大門，一開始就會用桌子和重物擋住，延緩剩下想從正面進入租房裡的黑道。

　　總體來說，名塚彥不覺執行這場防守反擊會有什麽難度。

　　他甚至有心思去想，是不是能省下技能點，等開學之後，用到其它方面去。

　　浴室外，泉悠月坐在椅子上，一直望著水聲傳出的方向。

　　偶爾也有偷瞄一兩眼冰室侑的舉動。

　　“冰室同學。”等分針艱難轉過一個刻度，少女終於按捺不住自己，主動出聲。

　　“嗯?”冰室侑沒有抬頭，只是平淡回應。

　　“冰室同學，真的覺得名塚彥他……能應付得來那些黑道?”泉悠月猶豫片刻，但還是沒有保留，實話實說。

　　這不僅關系到她和冰室侑的安全，也同樣牽系著浴室裡，那個正在悠哉遊哉洗著澡的人身上。

　　就算這段時間他再能給人安心感，就算他看起來再遊刃有余，少女也還是有些惴惴不安。

　　畢竟嘛，要是一個高校生能直接面對五六個黑道而不落下風……

　　那還要警察幹什麽?

　　“名塚君不是已經說過他的對策了嗎?”冰室侑不緊不慢地翻著書頁，聲音平淡，“遠程投擲武器，還有遲滯黑道行動的對策，都已經告訴過泉小姐才對。”

　　“可！”泉悠月噎了一下，“可我還是不放心……”

　　“那麽，泉小姐想從我這裡得到什麽答案呢?”冰室侑終於抬頭，平靜如水的目光看向泉悠月，“擔心名塚君的準備時間不足，而且因為要保護我們，不能離開，只能被動應對?”

　　泉悠月看著冰室侑，不知道該怎麽繼續話題。

　　“冰室同學……在和泉小姐說什麽?我剛剛好像聽到有說話聲。

”浴室大門忽然打開，身上還有著熱氣蒸騰的名塚彥從裡面走出。　　他手拿毛巾，用力擦著掛有水珠的黑發。

　　明明只是個隨意的動作，卻不由自主地吸引著他人的目光。

　　當然，暫時對屋內的兩位少女無用。

　　“我在問冰室同學，她是不是對你應付黑道這件事情有信心。”泉悠月抿了抿嘴，沒有隱瞞。

　　“泉小姐對我這麽沒信心?”名塚彥擦完頭髮，隨手將毛巾扔回去，擺出難受的樣子，“我很傷心。”

　　“你傷心什麽，明明是我該擔心自己的安全才對！”泉悠月被他的表現氣笑了，“快說，你今天究竟有什麽打算?黑道很可能明天就會來！”

　　“泉小姐想知道?”名塚彥挑了挑眉。

　　“很想。”

　　“等我睡醒再說。”名塚彥笑得很開心。

　　趁泉悠月還沒來得及起身攔住他的空當，名塚彥幾步溜回房間，隨手鎖上房門。

　　隻留下少女一人表情發愣，後知後覺地跺腳表達不滿。

　　……

　　名塚彥再次醒來時，天色已經由清早時的蔚藍，變成黃昏時的橘紅。

　　屋子裡靜悄悄的，偶爾能聽到什麽，也不過是窗外傳來的一兩道聲音。

　　他坐起身來，順手拿過手機，瞄了一眼時間。

　　五點十三分。

　　看著屏幕上顯示的時刻，名塚彥有些詫異，“我今天睡了這麽久?”

　　確實有些久，畢竟他在便利店裡補過幾個小時的覺，回家以後又睡了將近九個小時。

　　翻身下床，名塚彥拉開大門，走到客廳。

　　一位不速之客正拿著手機坐在桌子前，雙眼望向天花板，像是在思考著什麽。

　　“什麽事情惹得渡邊老師親自上門?”名塚彥笑了起來，“照理說，最近的渡邊老師應該很忙才對，怎麽會有時間駕臨我這裡?”

　　“名塚同學很喜歡說風涼話?”渡邊晴代回過頭，瞪了名塚彥一眼，“是你昨天自己說過，如果想知道你在準備什麽，就今天下午過來。”

　　“我以為渡邊老師會不感興趣的。”名塚彥故作驚訝。

　　“名塚同學說不說?”渡邊晴代磨了磨牙，神情裡有了一絲不耐與威脅。

　　“當然說，當然說。”名塚彥見好就收，“不過，冰室同學和泉小姐呢?渡邊老師看到她們了嗎?”

　　“冰室同學在廚房，泉悠月在後院，都在忙些我不理解的事情。”渡邊晴代看著他，“是名塚同學要求她們做的?”

　　“沒有。”名塚彥矢口否認，“我夜班回來以後，吃完東西就睡覺了。”

　　“那就請名塚同學，解釋解釋，泉悠月和冰室同學在幹什麽，可以嗎?”渡邊晴代語氣溫柔。

　　比帶著威脅時更可怕。

　　“當然。”名塚彥迅速點頭。

　　他起身走進廚房，毫無意外地看見冰室侑正在搗鼓一堆熟悉的東西。

　　比如檸檬，比如蜂蜜，比如黃油，比如紅糖。

　　少女右手拿著塑料杓，左手時不時拿起某樣食材扔進鍋中，和正經做料理時沒兩樣。

　　不過這一次，名塚彥一點沒有因為她的烹飪技巧而頭痛。

　　說真的，要是女孩能以自己出色的烹飪技巧搗鼓出什麽奇怪的東西來，他大概還要拍手讚歎。

　　所以說，無論什麽能力，在適合的時候，都會有用武之地。

　　名塚彥還沒在心裡感慨完，就聽見渡邊晴代開口詢問，“所以，名塚同學，冰室同學在做什麽?”

　　“哦，簡單來說就是在準備濃縮糖漿。”名塚彥隨口答道，“渡邊老師覺得，如果這樣的糖漿被砸到人的臉上，會有什麽後果?”

　　“如果確實碰到眼睛，會感覺火辣辣的疼，如果只是扔在臉上，大概就是短時間內不能睜眼，容易失去平衡。”渡邊晴代想了片刻，給出回答。

　　“沒錯。”名塚彥用力點頭。

　　“但問題在於，你怎麽扔中那些黑道?”渡邊晴代看著他，滿是懷疑，“你總不會說，有辦法讓他們站著不動吧?”

　　“站著不動是做不到，但行動遲緩，甚至有可能摔跤還是沒問題的。”名塚彥笑得很開心，“如果我沒猜錯，泉小姐現在應該就是在準備這些。”

　　老實說，他對於女孩們的行為並不意外。

　　雖說名塚彥和冰室侑已經六年不見，但少女仍然對他的思考方式十分熟悉。

　　再加她出色的思考與反應能力，在有所提示的情況下，想要弄清名塚彥的意圖，實在算不上什麽難事。

　　果不其然，走到後院，名塚彥就看到泉悠月正拿著根棍子，費力地攪和著黑色塑料框中的白色流體。

　　而這一次，渡邊晴代一看就明白了，“名塚同學準備把這些放進後院，防止那些黑道翻牆進來?”

　　“配上用塑料袋包裹的球體，再用力打幾下腦袋，怎麽也該失去反抗能力了。”名塚彥點了點頭。

　　不說普通的木棍，就說他之前獲得的那把擊暈能力增強，殺傷能力減弱的竹劍，簡直是眼下最好的武器。

　　不會打傷，但能打暈。

　　抓到黑道成員之後，還能交給渡邊晴代，算是給那位大小姐來處置的一份人情。

　　“這麽說，名塚同學早就想到黑道會兩面出擊。”渡邊晴代輕輕頷首，“但問題在於，就算名塚同學處理掉了這些黑道……

　　她可以頓了頓，壓低些許聲音，“那些還在黑道老巢裡的人，名塚同學又該怎麽對付?”

　　名塚彥一時沉默。

　　這個問題他想過，但卻刻意地沒在兩位女孩面前提起。

　　原因很簡單，一旦他處理掉上門的黑道，並將他們交給渡邊晴代之後，兩位女孩的安全實際上就已經能夠被確保。

　　如果他鹹魚一點，完全可以把所有後續交給渡邊晴代去處理。

　　反正最危險的時間點已經度過，和西園寺的約定也算完成，半個月之後他也會搬走，何必擔心黑道的事情?

　　但問題在於……

　　如果他這麽做，泉悠月該怎麽辦?

　　中部地區來的人沒有抓住，黑道首領也沒抓住，他既不能確保幾個月，一年後會不會再出現類似的情況，也不能確定黑道首領會不會起意報復。

　　交給渡邊晴代，無論是調動人手，還是搜集情報，都有不小的延遲性。

　　等她的手下去處理……真的還能處理乾淨?

　　想到這裡，名塚彥只是笑了笑，“渡邊老師，等處理完上門的黑道以後，再討論這個問題。”

　　“怎麽，名塚同學對自己的布置沒有信心嗎?”渡邊晴代盯著他，“我看這兩天，名塚同學明明看起來就像在度假一樣悠閑。”

　　“那未免也太過了……度假的人還要上夜班?”名塚彥差點被嗆到，“我倒是想度假，渡邊老師能提供給我經費嗎?”

　　“去向小姐申請。”女教師用相當冷硬的話給出回答。

　　“唉，我還以為和渡邊老師關系好一點之後，渡邊老師還能多幫我一點……”名塚彥做出傷心不已的樣子，“沒想到渡邊老師是這麽狠心的人。”

　　一直裝作沒聽見的泉悠月實在沒能忍住，終於停下手中的棍子，回頭打量名塚彥和渡邊晴代。

　　打量得渡邊晴代磨了磨牙，抓住他的衣服領子，把他拖回屋內，“名塚同學，你在說什麽……奇，奇，怪，怪，的，東，西，呢?”

　　一節一頓，兼有不滿和威脅。

　　“我在說真心話，我真的很希望和渡邊老師搞好關系。”名塚彥大叫冤枉，“提供經費這事只是開玩笑，渡邊老師怎麽就當真了?”

　　“我說的是提供經費的事情嗎?”渡邊晴代幾有把他甩出去的衝動，但忍了又忍，還是放下了他的衣領。

　　“我就知道，渡邊老師肯定是好人。”名塚彥擺正衣領，笑得更加開心。

　　女教師看著笑眯眯的少年，突然有點無力。

　　平常她碰到的人，在身為教師時會被客氣擋回，身為自家大小姐心腹時會被呵斥而回，哪裡見過這麽能黏上來的人?

　　偏偏這家夥沒有惡意，最多就是煩一點。

　　考慮到大小姐將來或許會用到他，自己還得多忍一忍……

　　名塚彥，你等著，如果哪天小姐把你交給我，我一定讓你好看！

　　渡邊晴代再次瞪了一眼名塚彥，“這件事到此為止，既然清楚名塚同學的布置，那我也該回去了。”

　　“嗯。”名塚彥點頭。

　　渡邊晴代轉身就走，沒有半點停留的想法。

　　只是臨近出門時，她再次聽到名塚彥的提醒，“渡邊老師，今天晚上記得晚點睡，可能會有暈倒的黑道成員等你來處理！”

　　渡邊晴代深吸口氣，平靜心緒。

　　“知道了。”

　　“那……晚上見。”

　　渡邊晴代沒再理名塚彥，推門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