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坐在客廳裡。
女人招手讓他們倆坐過去,她穿著寬松的衣服,卻難掩身材,依然透露出一股撩人的女人味,面容姣好,眼睛很大,亮麗的光彩。
漳走過去挨著那個有不少白頭髮的中年男人坐下,空下了靠近女人的位置。
他本想另外找個坐處,不過沙發太小,客廳裡也沒有多余的椅子。
“哎,過來吧。有什麽好害羞的呢。”女人拍著她屁股旁的空處,叫嚷道。
周若水坐在椅子上看戲一般。
漳已經和中年男人說起話來。
他走過去,坐下。沒有刻意避諱什麽。
女人湊過來,香氣逼人,他微皺起眉。
“我叫程菲兒,你叫什麽?”她的聲音低回輕柔,很好聽。
“王生。你好。”他說。
“王生?感覺好像聽過一樣。”她笑道,竟用手撫摸他的後背,問道:“你是做什麽的啊?”
他隻覺得背後汗毛直豎,悚然一驚,往另一側扭身,說:“抱歉。我最近沒有工作。”
“啊。那你有錢沒有?”
他不想多說,回了聲“沒有”,觀察起其他幾個人。
和漳聊天的中年男人手掌粗糙,黑得很明顯,身形也很瘦,穿著厚厚的黑色棉服,笑得樸實,看起來快五十歲了。
右邊的兩個男人則明顯年輕不少,帶著眼鏡,穿得正式,一副白領打扮。他們激烈地談論什麽,他聽不太清。
最後那個男人坐在最左側,挨著中年男人,滿下巴胡茬,頭髮也很散亂。不過他也正觀察著王生和劉漳,眼睛裡射出攝人心魄的光芒。
王生感受到對方的戒備甚或敵意,沒有在意。
女人在追問他的存款數額,他頗感震驚地盯著對方。
“說說嘛,又沒什麽。”她自來熟的個性叫人無法應對,好在周若水總算發話了。
“大家,今天叫你們過來的原因你們都看到了。我們又多了兩位志同道合之人。生,漳,他們已經決定加入我們,為了共同的願望而努力。讓我們歡迎他們。”她的聲音微顫,竟似有些緊張。
他不禁莞爾,又去看趙安,對方卻坐在她身邊低頭玩著手機。
待他們鼓掌畢,他和劉漳按照周若水早就交代過的要求,大概介紹了自己。
“你們也做個自我介紹吧。”周若水說,“從趙安開始。”
趙安聽到後,對著她笑了笑,轉頭道:“趙安。”
然後像點名一樣地傳了下去。
“韓紹明。”
“陳偉。”
“程菲兒。”
“老鄧。”
“吳乘風。”
周若水看起來不是很高興。
王生以為他們會和他和劉漳一樣說些其他東西,沒想到這麽簡短。好在人不多,他還能記得住。
“不管怎麽說,你們也都知道彼此了。希望今後我們能夠成為好朋友,”她頓了頓,繼續說道,“大家都能有個美好的未來。”
他們繼續鼓掌。他也跟著鼓,但是客廳裡的氛圍卻有了異樣的變化。
“好了。我們去吃飯吧。”周若水說。
“哦,總算可以好好吃一頓了。我都快餓死了,若水。”程菲兒小跑著過去,挽起對方的胳膊,說道,“今晚我們吃什麽?要不去吃火鍋吧。”
“上一次就是火鍋。你不會覺得膩嗎?”周若水笑道,往外面走。
他們也都一一起身,跟著後面出去。
韓紹明和陳偉,老鄧和吳乘風。 漳看了眼他。
“走吧。”他站起來,拍拍漳的肩膀,也跟著這一群初次會面的人走在巷道裡。
趙安把門鎖好,默默地走在最後。
巷道裡的街燈黯淡,王生靜靜地望著身前這一群人,隻覺他們的背影映照在巷口外的五光十色裡縹緲而虛幻。城市的深夜,晝日裡的紛繁複雜變得斷斷續續,徐徐如風,吹拂在他們的面龐上,清冷微涼。他們邊走邊聊著,和那些在光裡的人沒有什麽不同。
漳碰了碰他的胳膊,悄聲道:“那個老鄧,他的能力叫‘觀察者’。只是可惜,他不願意詳細和我說。”
觀察者?什麽意思?
他思索著這個稱謂之下的可能性。從這麽多天的接觸,他基本可以確認,眼前這些人除了擁有著超自然的能力之外和常人沒什麽不同,生活上的習慣與思想認知,也都遵循著一般人的規律。由此推測,那些人或許也不至於成為真正的“神靈”。
觀察者,他很好奇,更好奇的是其他人的能力。他本以為他們會自己介紹一番。
“你知道他是幹什麽的嗎?他是個掃大街的。”漳說。
他略感詫異,說:“他有說是怎麽進來的嗎?”
“也不願意說。”
他微微頷首。“走吧。不管怎麽說,我們已經加入這個團隊了。”他對漳說道,更像是對自己說。
吃飯的地方距離院子一公裡不到。
江南飯店。裡面只有一桌人。
“怎麽又是這兒?”程菲兒不滿道,帶著撒嬌的韻調,似乎對這裡印象不太好。
周若水掩著嘴,笑得很開心的樣子,說:“我不知道,安訂的。”
“哎,我就知道。趙安這家夥一定有戀童癖。變態!”程菲兒聲音很大,他在後面聽得很清楚。
趙安倒沒反應。
王生回頭看著對方,怎麽也無法想象當初那個男人就是眼前的人。
“歡迎光臨。”一個小男孩走出來,聲音稚嫩,往後張望,叫道:“安!”
趙安小步跑過去,摸摸對方的腦袋,摟著他肩膀一道走進去了。
他們的包間在最裡面。
男孩在給趙安和周若水推薦店裡新出的菜。
程菲兒扶著周若水的身子,惡狠狠地盯著趙安,不停地念著“戀童癖。”
韓紹明坐在王生旁邊,輕輕拍了下他的肩膀,說道:“兄弟,你叫王生,是吧?”
“是。”
“你玩股票嗎?”
他愣了下,說道:“我不炒股,抱歉。”
“哦,有點可惜了。”韓紹明接著說,“不過我建議你可以了解下。我可以免費帶你。給你推幾隻優質股,保你坐著賺錢。”
他看了眼程菲兒,又看著對方,說:“你們很缺錢嗎?”
對方眼角一顫,示意王生小聲點。他不知道對方為何這麽害怕。
“缺啊!你還不知道吧?”
“知道什麽?”
韓紹明偷偷指了指周若水,說道:“水兒她,嘖,最近又上調了管理費。”
“管理費?多少?”
“每月,四千!”他表情猙獰,但聲音卻極小。
王生不知道該怎麽回應,他突然有種進了黑磚窯的感覺。
他之前的工作也不過是八千一個月,一下就拿走了一半!
他端起茶喝了兩口,隻覺得對面那個看似柔弱的女子一下成了可怕的魔鬼,真正的吸血鬼。
“該死的資本家!”漳突然湊過來,對他說道,“王生,你知道嗎?剛才老鄧和我說,我們還要交兩萬的入會費!”
“多少?”饒是他心志堅定,早已對錢放棄了常人的欲望,卻還是被這個消息嚇了一跳。
“你聲音小點兒!老鄧說了,周若水最忌諱別人談論這個。”
可他還是無法克制自己的情緒。之前所下定的決心也要崩塌一般。
他不知道該怎麽辦。老實說,盡管他已經工作了三年多了,但是存款也不過八萬。按照他們的說法,他感覺自己這筆錢並不能堅持多久。
“王生,我感覺不太妙。沒準到最後,我們沒能回到原來的樣子,反而把自己給套進去了。要不我們走吧?”漳建議道。
他呆坐了一會兒,平複心緒,說道:“不用。至少現在還不行。不僅他們需要我們,我們也需要他們。實在不行,我父母的錢也拿出來吧。”
漳看著他,默默點了點頭。
“好了,大家。之前我忘記宣布一件事情,現在開飯之前,我得說明,鑒於最近的槍支彈藥消耗越來越多,管理費得增加五百。希望大家理解。”周若水站起來,面色愉悅。
“不是吧,水兒。又漲?”韓紹明叫道。
“怎麽,你也會有困難?”程菲兒打趣他,“我可聽說你炒股賺了不少。”
“誰?誰說的!”韓紹明充滿懷疑地看向身旁的陳偉。
陳偉在看菜單。
不過,周若水的臉色看起來不太好了。
“算了,算了。五百就五百,我還扛得住。我只是怕某些人接受不了。”韓紹明擺擺手,意有所指。
老鄧卻和緩地笑道:“我都還可以。沒事的。”
“我沒問題。”吳乘風跟著說。
“我支持水兒!”程菲兒抱著周若水的腰肢說。
“生,漳。你們還是先按照四千來。”周若水望著他們,似乎很慷慨。
他點點頭,沒說什麽。
菜沒一會兒就上齊了。
讓王生稍感舒心的是,他以為的那種酒局並沒有出現,只有老鄧和吳乘風在那兒互相慢慢喝著。
程菲兒和周若水一直聊著什麽事情,不時和對方打量著他和劉漳,偷偷地笑。
他感覺不太舒服,尤其想到周若水的風評,更覺不安。
韓紹明拿著手機側過身來,向他介紹道:“王生,現在要不要炒股?其實,最近我得到一些消息,604704揚升科技最近可能會資金異動,可以重倉。”
盡管聽到先前那些消息,他還是擺擺手拒絕了,反而問道:“兄弟,我想問下你是怎麽進來的?”
“你很好奇嗎?”韓紹明往回坐正,說道。
“如果不方便的話就算了。我也只是隨口問問。”他略帶歉意。
“我還行。只是你應該清楚在這間屋子裡的人,也許除了你和劉漳,都經歷過那種非人的折磨和血肉的洗禮,有些是殘忍的、無法接受的痛苦,所以最好還是不要打聽。畢竟誰也不想傷疤被一次次揭開。其實,你只要知道,我們,”他環視屋內,說:“都是最好的朋友,也是最靠得住的戰友就行了,不是嗎?”
“嗯,確實如此。”王生注視著對方的眼睛,回應他。
“不過,我的還行。因為看不慣一些人。我第一次嗜血時殺的就是他們,一群敗類,所以我沒什麽精神負擔。”
“我其實一直很疑惑,死了這麽多人,警察局不知道嗎?”
“這個嘛,其實你經歷過就知道了。毀屍滅跡,有時候很簡單,尤其是對,我們這些人而言。”韓紹明突然陰惻惻地說道,“而且警察局,正如水兒說得那樣,現在看來是黑是白已經說不好了。”
王生感覺不太舒服,他想起老張了。
他看了眼屋內的人,漳竟也加入了老鄧和吳乘風的行列,喝起酒來。也許這是乾銷售的優勢吧。
他起身往外去,準備上個廁所。
也就在這時,周若水突然看向他,面色慘白。
他不知所措,握著門把手的身子停住。
趙安立即察覺到,立刻扶著她,說:“怎麽了?水兒。”
其他人也都注意到異常,齊齊看向周若水。
周若水好似受到什麽嚴重的傷,呼吸困難,緊緊抓住趙安的手,驚恐地說道:“快,快走!不對勁!我感覺很痛!安,我很痛苦!”
“走!”趙安抱起周若水,一點兒也沒猶豫,喊道。
他們也都沒說話,齊刷刷起身欲要出門而去。
王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不過就在他驚異和思慮的瞬間,他也感覺到了,那種熟悉的血液沸騰的感覺——就像那次遇見那個自稱鄭榮光的造夢者——再次降臨。
似乎誰也沒反應過來。 霎那間,他什麽也看不見,只聽到一聲巨響。
整個房間的屋頂轟然倒塌!
隻一瞬,他便被壓在倒下來的磚牆下面,陷落在突然的黑暗中。
沒有想象中的疼痛和驚慌失措,王生也不知道自己為何這麽鎮定。
這些破碎的水泥石板沒有想象中的那般沉重,他用力推開它們,從飛塵之中站起身。
他四處看,還是震驚不已,巨大的恐怖蔓延在他的視界。
方才還在其間吃飯的江南飯店已經變成一地廢墟瓦礫,在城市裡揚起一片迷蒙的塵灰,刺鼻的血腥氣彌漫開,就在他兩步遠的地方,一隻戴著智能手環的纖細的胳膊伸在倒塌的水泥牆板之外,他看得見,那下面血色蔓延。
他記得那屬於那個男孩。
他們也都從廢墟中掙脫出來,神色肅穆,一動不動。
漳被老鄧隱隱擋在身後。
周若水已經不省人事了。
趙安很著急,他仔細地聞著空氣中擴散的血味。一瞬間他便發現了,似乎不願意相信某個現實,腳步沉重。
他抱著周若水從王生面前走過,來到在那隻手面前,重重地跪下去!一言不發。
程菲兒四處看,小心地靠過去,把周若水接到她懷裡。
王生知道,他們來了。連周若水也沒能預料到的突然、迅疾。
此刻,周身的城市街區沒有行人,高樓街道的燈光停止閃動,夜色深空,森寒地獄。
一個極神聖的聲音響徹這方天地:
這次,你們打算犧牲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