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聯合采礦&醫療公司會議室。

　　夢有道、包不亮、阮黎冰冰、上河梅枝等人圍坐一圈。

　　有蘇醒的臨時工小護士巴拉達娃，她雙臂緊緊貼著身體，手中轉動著一串佛珠，不時咳嗽幾聲，身軀正在輕微發抖，眼神中不時閃過恐懼，一臉驚魂未定。

　　也有副院長武大阮，他頭頂綠色飛碟布帽，臉色發黑發青，與脖子露出的膚色極不協調，不知道是天生如此，還是被他二弟武中阮的死亡消息刺激成這樣。(注:戴綠帽子在東南亞越佔國是有能力男人的象征，具有多子多孫的美好意義……)

　　關於公司發生火災一事，眾人的解釋並不能令這位副院長完全相信。

　　但包不亮有一個習慣，偵查命案現場會暗中錄像。

　　這段視頻不僅說明火災發生過程，而且是還原兩位副院長死亡現場的重要依據，是7743號案件的突破口。

　　小護士巴拉達娃作為命案唯一見證人和報警者，當然由她先講述當時情況。

　　“我——我當時在打掃衛生，距離511手術室不遠，505手術室剛做完手術，我在那裡收拾房間，需要將取走器官的剩余組織送到負一樓，我路過走道時聽到微弱的求救聲，我趕過去就發現求救的聲音來自511手術室，那裡門沒關，跑進去就看到地上躺著兩位副院長，我嘗試搬動他們，但力氣太小拉不動，那時候他們已經沒有呼吸和心跳，而病人戴著呼吸面罩，受到的影響不大，病床還安裝了滑輪，我拔下呼吸面罩接頭，將病人推出門口就感覺渾身難受，胸口如同火燒，頭暈咳嗽，按下報警按鈕就昏迷了……”

　　“我可以證明，她說的是實話。”阮黎冰冰站了起來，她微微拉下口罩闡述道:“我就是505手術室的主治醫生，那天的病人需要進行子宮移植，手術完後我安排巴拉達娃打掃衛生，她往一樓跑了幾次，最後一次出去不到兩分鍾我就聽到報警，我跑出去就看到她昏到在地，後面發生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

　　“等等！511手術室按照要求是需要反鎖的，怎麽門沒關?”包不亮看向那位瑟瑟發抖的臨時工小護士巴拉達娃。

　　“不-不知道，那門就是半掩著的，我以度母見證起誓，我所說皆為真。”小護士抬起了臉頰，蒼白的臉頰伴著一對乾淨而堅定的雙眸，只是她的右臉頰上有一個紅腫的、新鮮的巴掌印。

　　“誰打你臉?為什麽打你?你是不是知道什麽?有人威脅你嗎?告訴我，我們可以保證你的安全。”包不亮問道。

　　“……”十三、四歲的巴拉達娃低著頭，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但眼淚劃過臉頰，手裡轉動的珠子更快了。

　　案件第一見證人被威脅，難道是她看到了什麽不該看到的東西?知道了不該知道的秘密?

　　這是案件的一個突破口！

　　“是我打的！”阮黎冰冰臉色變幻，最後承認道:“這個臨時工，她竟然在給那些人造子宮內的無頭克隆體念經，手術前要念，手術後還要念，還說是在超度他們，這嚴重影響到了收拾手術室的速度與手術效率。批評教育她也不聽，固執得難以溝通，所以被我收拾了。”

　　小護士巴拉達娃沒有反駁，只是緊緊握著手裡那串先輩留下的珠子。

　　“哦——小姑娘你是華國藏人?”夢有道問完巴拉達娃後，深深看了一眼那位漂亮的侄兒女朋友阮黎冰冰，心中多少有些不喜。

　　不管怎麽說，

動手打人都是不對的，何況這位巴拉達娃只是一個未成年小女孩。　　“小時候是華國人，後來我和阿爸阿媽被騙到了外國，又得罪了當地一些人，最後一起流浪到月球。”巴拉達娃小聲解釋道:“那些人造子宮內的無頭克隆體也是生命，我念經很快的，給他們超度，晚上我才不會做噩夢，他們下輩子也才能投胎有個——有個完整的身體。”

　　“哼！沒有頭就沒有意識，怎麽能算生命，那些無頭克隆體只是人體器官的手術供應材料！”阮黎冰冰一臉的恨鐵不成鋼:“每年有十幾萬人到這裡享受定向器官培育移植手術，從而改變他們的人生，難道這些人不是生命嗎?”

　　“……”巴拉達娃一時不知如何回答，但依然緊緊握著手裡的珠子。

　　恰在這時，一位醫生急匆匆跑進會議室，帶來了幾份分析報告，先交給副院長武大阮，然後被他轉到大法官夢有道手裡。

　　“兩位副院長博士的屍檢結果出來了，符合氧中毒症狀，肺水腫、腦細胞變形壞死，這些狀況都有，心肌檢測到的脂褐素含量遠超常人，可以確定兩位博士確實是死於富氧環境下的氧中毒。而且那些殘留藥物已經化驗核對，只是一些正常的癲癇藥物。”夢有道敲了敲會議室桌面:“剩下的事情就是——確定這是意外事故，還是有人用富氧環境蓄意謀殺兩位受害者並偽造成意外事故。”

　　包不亮接過話來:“被反鎖的511手術室門被打開，說明手術室確實發生了不為人知的變故，很大可能是人為，要說作案動機，常見的不外乎財、權、色、仇。我們不知道兩位博士或者家人是否得罪過誰，但作案一定需要靠近事故現場，也需要作案時間，所以我們需要從這方面入手調查。”

　　“聯合采礦&醫療公司醫療區將全力配合各位的調查，請大法官閣下盡快抓出真凶，為兩位副院長、為我弟弟報仇，也為我洗去嫌疑。”武大阮將綠色飛碟帽扶正，招呼進來一個身背三把長劍，腰掛兩把激光手@槍的矮個子介紹道:“這是公司特派員兼醫療區護衛隊第三大隊的大隊長武太郎，公司絕密以下的資料對你們完全開放。我還有一個公司會議，只能靜待佳音了。”

　　武大阮的全力配合與離開，並沒有完全消除他的嫌疑。兩位副院長身亡，原本他就是最大的受益者，何況他胞弟還“縱火”燒毀了案發現場。

　　阿波羅基地的掌控者，聯合采礦&醫療公司，將從三位副院長中選擇一位提攜為院長，全權負責醫療區事項，這位武太郎就是公司總部派遣的考核官。

　　武大阮讓兩方聯合展開調查，這是一個絕妙的手段。

　　“要麽是真沒做什麽，要麽是手段非常隱蔽不怕查。”夢有道如是想。

　　“我們需要一月內人員進出情況，需要一月內醫療區發生的非正常情況，需要……”助手包不亮的聲音響在會議室。

　　雙方對接工作，搜集、整理、分析相應記錄資料。

　　風過疏竹，風去竹不留聲，但竹葉上的露珠知道風來過;雁渡寒潭，雁過潭不留影，但魚兒明白那雁曾飛過。

　　存在的，必定留有痕跡，一些東西抹不掉，也掩蓋不了。

　　——

　　月背阿波羅基地聯合采礦&醫療公司提供了兩個緊鄰的豪華客房。

　　月球上豪華客房不以大小和裝修豪華作為評判標準，只要安裝了氧氣呼吸循環系統，可以讓人摘下笨重的太空服，那就絕對是豪華客房。

　　夢有道與包不亮正在房間裡討論:

　　“根據當天醫院進出人員的登記和刷卡記錄，結合不在場證明，當前有兩位嫌疑人。”包不亮善於偵查推理:“東野平，一位主治醫師，案發前，他曾提前在511手術室開展了一場手術，有作案時間，他可以提前在輸氧管道上動手腳。最關鍵的是，他手術後有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不在場證明，而且對於我們的問詢，他神色緊張，顯得過於恐慌，初步斷定他懷有害怕別人知道的秘密。”

　　“另外一個是誰?”夢有道詫異道:“那個在505手術室做子宮移植的病人?不應該呀，子宮移植也需要全麻的。”

　　定向培育器官移植技術的最大客戶，不是殘疾人士和癌症患者，而是使用自己卵細胞進行子宮定向培育並置換的女子！

　　“505室病人手術後一直在三樓恢復，跟小夢一樣有麻醉記錄，還有呼吸、心跳記錄，有不在場證明，可以排除。”包不亮低聲道:“第二位嫌疑人是一個你絕對想不到的家夥！”

　　“難道真是那位綠帽子副院長武大阮?”夢有道神色凝重。

　　“不，另外一個嫌疑人不是他，而是他妻子乙守真美，案發時間，副院長一直在開會，可他妻子那段時間離開辦公室，無法提供不在場證明。她有作案動機，也有作案時間……”

　　“其實，我反而覺得我那侄兒的女朋友阮黎冰冰很可疑，死的是她親生父親，可她看上去是如此平靜，與上河梅香形成巨大的反差，都是失去了父親，可她語氣中聽不出一絲傷心與難過，大部分時間戴著口罩，似乎在遮掩自己的表情，至少她給我的感覺就是如此。”夢有道沉默了許久，最後似乎是在勸自己，也是在勸包不亮:“老搭檔，你要記住月球特別法院的宗旨，我們不是在地球，更不是在華國那樣的法治國家。這裡是月球，是被大企業控制的月背阿波羅基地。有些人和事，我們需要謹慎處理。”

　　“多謝老夥計提醒，我總會陷入偵查模式，總想著將天下的惡人全抓捕起來丟入監獄。”包不亮滿臉滄桑:“是啊，這些月球企業追求的不過是名譽上的公平，一旦涉及到了他們的核心利益，一場偶然的衝突或者意外，我們就會徹底結束生命。說到底，那位副院長武大阮不過是在表明自己的態度，只是不想7743號案件影響他的高升罷了，三選其一，現在死了兩個競爭對手，他上位幾乎已經成為定局。沒有確鑿證據就動他女人，確實不理智。”

　　兩人搭檔多年，包不亮很快就領會了夢有道的意思。

　　“正義會遲到，但終將降臨。作為辦案人員，我們要心中有普，也要有底線，如果線索真的指向那位，那麽我們就推脫能力不行，等回到哥白尼運輸中心總部再發結案通告，君子不立危牆啊！”夢有道緩緩道:“先查東野平，近期不要動那個乙守真美。”

　　“排查出這個嫌疑人，我就針對他進行了許多調查。”包不亮遞過一份談話記錄:“這位東野平不僅有作案時間，還有作案動機。據他幾位同事暗中相告，東野平的妻子雲野洋是副院長阮武玉博士的助理，關鍵就在於，阮武玉博士與雲野洋的關系有些不同尋常， 據說暗地裡一直是情人關系。”

　　“這麽說，副院長阮武玉的妻子也可能惱羞成怒，也是嫌疑人?”夢有道突然想起了什麽:“不對，資料裡一直沒有提到阮武玉博士的妻子何許人也，難道已經離異?”

　　“阮武玉博士的妻子叫做黎安慧，華國人，跟你還有些關聯，她是太空金星開發團隊成員之一，黎安慧在生阮黎冰冰的時候難產死了，副院長阮武玉博士在妻子離世後一直單身。”包不亮提醒道:“十幾年來，這位阮武玉博士沒續弦沒找女朋友，也從不去風月場所，一身精力都投入到人體基因改造事業中。當然，整個過程都有一位漂亮的日國女助理跑前跑後，兩人經常通宵達旦地搞研究……”

　　“會不會是有人盯上了兩位博士的研究成果?我聽說他倆前幾天發布的論文在世界上造成了很大轟動，甚至造成了一些恐慌。”夢有道分析著:“據說，很多基因公司的股票價格都大幅跳水，有沒有可能是動了別人的蛋糕，擋了別人財路，這才被謀殺了?”

　　“那個人類基因穩定性的研究嗎?我接下來好好查一查這方面資料和信息，確定兩位博士是否因此受害。”

　　兩位受害者博士聯名發表了一篇人類基因方面的論文，大意是:

　　由於基因編輯與遺傳技術的不斷發展，長壽藥劑、完美基因藥劑等基因藥品的大面積使用，一種暫命名為β的未知物質將會長期循環在人類的生物鏈內，可能導致整個生物鏈物種的基因結構穩定性大幅下降，具有導致人類基因紊亂或者變異的風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