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去前面瞧瞧。”
說罷,許行自便邁開步子,準備繼續往西市深處看看。
便在這時,酒肆裡突然傳來吵鬧聲。
“鄉野來的粗鄙之人也敢在此放肆,滾出去!”有人罵道。
許行聞言皺了皺眉,心想估計又是哪個自認身份高人一等的世家子弟在酒肆中發酒瘋。
這種事情,在任何地方都時有發生,若非秦律在前,讓多數人都已經非常克制,放在以前,這樣的的情況可謂是屢見不鮮。
許行無奈搖搖頭,這種小事他都要管的話,豈不是得累死。
何況,即便最後事情鬧大了,這不是還有城防治安軍,京畿府,乃至廷尉府來處理嘛。
想著,許行準備離開,繼續逛街。
誰想就在這時,一道洪亮的聲音自酒肆裡傳來,震的路過行人紛紛搖首看了過去。
“嘿!爺爺屠狗百千,見過犬吠,卻不知天下之大,竟然還有人模狗樣兒入得館肆狂吠的種。”
“爺爺在這喝兩口果釀怎麽著你了,蕭公你為秦吏,且說說俺樊噲犯了哪條哪律?”
許行聞言一愣,剛剛伸出去的步子,不知不覺又縮了回來。
樊噲!!!
樊噲都來了?
許行喜上眉梢,遂而咧嘴笑了起來。
“好你個蕭何!在此小酌也不知會我一聲。”許行適才轉身,隨後就進了此間酒肆之中喊道。
原本背對著門口的蕭何心頭一顫,這聲音何其熟悉,正是當今始皇帝。
“陛...鄙人何足大人掛齒,今蕭何得遷鹹陽,遂領好友二三入這鹹陽都城款待一番,倒是有些對不住大人了。”
蕭何也是機敏,眼看許行微服出訪,時下連忙改口,這才沒將許行的身份給說破。
許行笑了笑,隨即搖手說道:“無妨無妨,既然在此遇見,不若一起去馮大人府上喝幾杯?”
說著,許行看了看鄰桌,正是剛才破口大罵樊噲的青年。
青年此時也在順勢打量著許行,瞧見許行一身華服頗為不賴,身後跟著幾名下人也是身強力壯的主。
加之對方方才與旁著說:“要去馮大人府上喝幾杯。”
鹹陽能有幾個馮大人?
青年自便一想,就知道對方不是他惹得起的主,適才微微抱拳表示歉意,而後灰溜溜丟下幾枚銖錢溜之大吉了。
許行見狀也不去計較,隻自顧自的收回目光,看向蕭何身旁三位壯漢,“蕭大人也不為我引薦一下諸位好漢?”
蕭何臉上似笑非笑,心知此次他這三好友撞大運了,適才準備開口介紹一番。
卻聞聲如洪鍾的樊噲自己拱手說道:“俺叫樊噲,多謝大人仗義出言解圍。”
樊噲看似粗鄙,實則不傻。
能讓蕭何如此敬重,又讓那狂妄富家子灰頭土臉的走人,他即便不能結交,卻也不能惡了好友蕭何的面子。
“草民周勃。”
“草民韓信。”
另外二人聞言,皆是同時報上了姓名。
這一下,
許行心跳都快了許多。
他也沒想到,蕭何這老小子磨嘴皮的功夫著實不賴,直接就給劉家班的班底掏走了一半。
許行若非盡力克制著,只怕嘴角都要咧到耳根子了。
“對不住了,高祖兄!”他不禁在心中打趣了一句。
適才笑著說道:“我觀三位好漢面相著實不凡,可願隨我去右相府邸做客?”
右相府邸!
韓信、周勃、樊噲三人聞言皆是一怔。
他們自知身份低微,但也絕非沒有抱負的人。
否則先前聽說好友蕭何要上鹹陽赴任,問他們願不願意去其府上當個門客,而後再謀發家門路的時候。他們當時就應該開口拒絕了,也不至於現在大老遠跟著蕭何跑到鹹陽來。
三人本就一身閑散,樊噲為屠狗的屠夫,周勃替他人白事充當吹鼓手,韓信則時常混跡於鄉野,依靠“大娘們”的救濟來度日。
一聽蕭何升官鹹陽,能發家,自然不顧一切,丟下手中事情跟隨前往。
這世道,能升官發財,沒人願意縮在小地方發霉等死。
看一看路上饑荒的那幾個郡縣就知道了,除了官府與富人,遇上饑荒的平頭百姓要麽等死,要麽在等死的路上。
若非最後蕭何去了一封書信來鹹陽,朝廷派了賑災的車隊過去,指不定要死多少人呢。
也正因為這樣,三人看到了蕭何的能量。
一般人,哪怕遭災的郡縣衙門也沒這能力,能讓朝廷安排賑災物資救濟百姓。
蕭何不簡單!
肯定是被鹹陽的哪位大人物看上了!
三人一致得出這樣的結論,並為自己的果決沾沾自喜,覺得以後跟著蕭何混定然差不了的時候。
許行來了,而且張口就問他們去不去右相府做客。
當然,這話也能大部分原因是對著蕭何說的,只是礙於情面才同時邀請他們三。
但是,即便是這樣,初來乍到的三人遇到這種情況,他們人都傻了。
不去?
傻子才不去!
“多謝大人!”適才,三人一臉和氣的拱手回道。
許行見狀點點頭,雖然不知道三人心裡在想什麽,但人的語氣神情是不會騙人的,看得出來,三人很想出人頭地。
路上,
蕭何出於好奇,心中正猜測許行微服出宮所為何事。
便聽得許行突然開口問道:“蕭大人,聽說你這一路沿途遇上了不少郡縣正在鬧饑荒?”
蕭何聞言點了點頭,神情有些沉重道:“今年大旱實在太嚴重了,致使很多百姓幾近顆粒無收。”
許行皺了皺眉,適才問道:“朝廷不是已經免收今年的糧稅了嗎,怎還會如此嚴重?”
饑荒並非吃不飽飯,是直接就沒飯吃,乃至鄉間野菜、樹皮、樹葉、野草、草根,一切能夠拿來充饑的東西都被吃完之後,出現的大面積的餓死人的情況,這才叫饑荒。
而許行此前減免糧食,自是考慮到百姓家中大部分人尚且有余糧,湊合湊合度過這個寒冬完全不是問題。
誰知道......
蕭何欲言又止,適才憤恨地歎了口氣道:“不瞞大人,這幾方郡縣豪紳蠻橫,仗著放租簽訂的契約,強行征收百姓家中余糧作為今年的地租。”
“如此一來,百姓沒了余糧飽腹,自只有拿錢去買。”
“拿錢去買也就算了,這些豪紳不當人,硬是把糧食價格抬高了三成......”
“百姓就不會到其他郡縣買?”許行聽的火起,差點沒把自己手心給摳出血來。
而他也意識到自己方才說的話有失偏頗。
果不其然,
蕭何當即搖頭道:“別的郡縣本就自身難保,哪裡還會往外賣糧,即便有得賣,百姓這一來一回也是需要消耗大量糧食的。”
“草!”許行聽到這,實在忍不住爆了粗口。
他這免稅的律令都下發到各個郡縣多時了,竟然還有人敢頂風作案。
難怪不見地方呈報饑荒情況,原來這一切都是有緣由的,地方豪紳跟官服勾結。
他們會報、敢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