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時辰後，同桌共飲的三人告辭離開，薑宴付完帳將三人送出門。

　　目送三人離開，薑宴想也不想就朝沈澈走去。

　　“這個要多少錢?”薑宴隨便拿起了一幅字。

　　沈澈抬起頭，平靜道:“十兩銀子。”

　　薑宴笑了起來:“好家夥，你確定沒開玩笑?”十兩銀子對普通人來說真的不少。

　　“這幅字值這個價。”沈澈很認真。

　　薑宴來了興趣，問道:“為什麽?”

　　沈澈依舊認真，道:“因為這是我的字。”

　　薑宴啞然失笑道:“我還以為你看我像冤大頭。”

　　“不是。”沈澈埋頭整理著其他字畫。

　　薑宴指了指畫上的印章，輕描淡寫地說道:“可是沈澈這名字我沒聽說過。”

　　沈澈語氣還是那般平靜:“很快你就會知道。”

　　薑宴不置可否地笑道:“拭目以待。”

　　“所以公子買還是不買?”沈澈本就不是一個話多的人。

　　“當然買。”薑宴很隨意地從懷裡掏出二十兩的銀票交給沈澈，然後繼續道:“希望你說的是真的，春闈之後這幅字真能漲價，那我就好好裱起來放在家中，如果那天落魄了，我可就指望著這幅字能賣個好價錢了。”

　　“我沒錢。”沈澈沒有接過銀票。

　　薑宴愣了愣，不由好笑，隻得解釋道:“全給你，就像你說的，你覺得你的字值十兩，而我現在突然覺得他值二十兩，就這麽簡單。”

　　沈澈沒有回答，只是將銀票收好，眼裡泛起漣漪，不再如開始那般古井無波，也如釋重負。

　　京城居，大不易。但這二十兩銀子對他來說已經能居之易了。

　　薑宴也不生氣，緩緩道:“我挺喜歡這幅字的，不是因為你沈澈才名，也不是因為我真指望它回頭轉手能賺錢，只是單純的喜歡字上的這句話。”

　　沈澈詫異地抬起頭。

　　那幅字是沈澈少有的楷書，上面筆畫平直地寫著“知我者，其惟《春秋》乎！罪我者，其惟《春秋》乎！”

　　薑宴轉身離開，他想著沈澈這個書生挺有意思的，言行舉止都有點傲，大抵是由出身和性格造就的，這種人以後進了官場一定會受到清流們的喜愛，但一定不會順風順水，反而會吃足苦頭，也會惹來很多人的鄙視。薑宴生在皇室，從小耳熟目染，見過太多這樣的例子。

　　不過轉念一想，倘若沈澈真有機會金榜題名，只希望他會堅持繼續做自己，就像他的字那樣，這諾大的天下跟朝廷中，像這樣的人多一點總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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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月初五，薑宴如尋常一般出門閑逛，只不過這次不再是去找衛彧，不是他不想，而是不能，他相信就算去了衛府也肯定進不了大門，因為要避嫌。

　　這避嫌二字又是官場上的大學問，薑宴要是現在還去找衛彧玩，那只會害了好友。今科大考，禮部尚書顧昭是天子欽定的主考官，同時也是經義一科的出題人。

　　這個時候顧尚書連同其他考官們已經被請進皇城裡關禁閉去了，要說避嫌，那怎麽都跟薑宴扯不上關系才對。偏偏關鍵門道就在此，只要翻開顧尚書的履歷一查就明白了。

　　這位不惑之年已是六部之一的禮部負責人年輕時在官場之上可沒少受雍王照顧，況且衛彧還是丞相之子，朝廷之中現在可有不少人正盯著顧昭，顧尚書的官場履歷早就倒背如流，根本不需要去吏部查

　　這個情況下，

薑宴再去找衛彧，那不是給別人送上門的大禮包嗎?這要是大做文章起來，牽扯其中的人物就有點多了。　　薑宴今日準備去找另外一位好友，可當他剛一腳邁出王府大門就看見了站在門外石獅子下的沈澈，換了一身長衫的沈澈在雍王府門外安靜的等著，像是料定了薑宴早晚會出現一般。

　　兩個人都瞧見了對方，薑宴心裡想著這家夥應該不是來找自己要回那幅字的，又看沈澈也沒擺攤，那也不是再來讓自己做冤大頭的。

　　沒等薑宴繼續盤算著沈澈的來意，後者已經拱了拱手，道:“世子殿下。”

　　沈澈突然的一禮讓薑宴有些愣神，這才想起對方不應該知道自己的身份啊，虧自己一開始還在糾結他來乾嗎，他壓根就不該出現在這裡才對啊。

　　薑宴訝然道:“你那日其實是知曉本世子身份的?”

　　沈澈點了點頭，解釋道:“我曾經在衛府門口見過殿下，旁聽衛府下人說過。”

　　“你在衛府門口乾嗎?”薑宴繼續問著。

　　沈澈如實說道:“臨街賣字。”

　　薑宴忍住笑，道:“好家夥，你這是有脾氣啊！誰不知道衛府一門前後三位狀元，就算衛彧那也是京兆府出了名的才子，你在衛府街邊賣字賣畫，純粹就是關公門前耍大刀。”

　　沈澈垂下眼皮，沉默了起來。

　　薑宴撇了撇嘴，道:“來找本世子有什麽事?”

　　沈澈向後退了一步，再次對著薑宴拱了拱手，誠懇道:“在下有事請殿下幫忙。”

　　薑宴呵呵笑道:“你憑什麽認為我會幫你?”

　　沈澈只是認真道:“我相信殿下。”

　　說來也奇怪，沈澈見到薑宴的那一刻，他心裡莫名其妙的就堅信對方會幫助自己，一時也安心了不少。

　　薑宴仰起頭哈哈大笑道:“有眼光，本世子向來樂於助人。”然後又若有其事地點頭道:“沒想到你們這些外鄉人都知道了，看來我還不夠低調啊。”

　　“不過我真沒想到你竟然會找我幫忙，這不像你的性格。”薑宴是真挺意外的。

　　沈澈道:“所求之事較為麻煩，我在京城朋友很少，而且他們也幫不了我。 ”

　　薑宴似笑非笑，“是很少，還是沒有?”

　　沈澈自嘲道:“我這脾氣，總還是會有臭味相投的。”

　　薑宴揚起了眉，沈澈雖說在今科考子中不太受歡迎，但要說一個朋友也沒有那不可能，自己跟他只有賣字之緣，以他的性格根本不會來求助自己，今日卻一反常態的來了，只能說事情確實不小。

　　薑宴問道:“很著急嗎?”

　　“嗯，如果處理不好會影響到參加考試。”沈澈擔心錯過今科大比。

　　再無其他言語。

　　沉默了半響，薑宴才開口問道:“什麽事?你要具體說說，我也不能啥事都幫。”

　　沈澈點了點頭，把自己這兩日的遭遇說了出來。

　　沈澈來京城之後就在長樂巷租了一間民房，薑宴是知道長樂巷的，並不是因為巷子的名字好聽，而是那裡是京城出了名的貧民區。

　　昨日傍晚，沈澈正在屋中備考，京兆府突然來了兩名捕快告訴沈澈，他隔壁住著的同屆考生死了，現在他是嫌犯之一，然後就把他帶到了京兆府的大牢裡。

　　在牢裡，京兆府的典史詢問了沈澈情況，沈澈本就是清白的，所以典史也審問不出什麽，證據不足，又礙於沈澈的身份只能先放人，不過典史也警告沈澈不要想著跑路，安心在家等著京兆府的下次傳喚。

　　沈澈當然不會跑，可是聽那典史的意思隨時都可能找他回衙門，這肯定會影響到他備考狀態跟考試，所以他決定找薑宴幫忙。

　　沈澈正說著，就見京兆府典史帶著兩名捕快尋著到了王府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