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大堂。

　　刑部侍郎章旭也就不等薑宴來了，抬了抬手，示意在他身旁的文吏準備開始記錄。

　　章旭對著沈澈三人道:“大體情況我都知道了，所以就不再從頭詢問了。”然後指著房主李三道:“你就是李三吧?”

　　李三不論是穿著打扮還是年齡都比沈澈和程天一兩位書生好辨認。

　　李三撲通跪倒在地，叩首道:“大人，小人就是李三，小人冤枉啊！請大人明鑒！”

　　李三這突然一下又是下跪，又是磕頭，讓旁邊的程天一目瞪口呆，他真沒想到李三這一套動作會如此行雲流水。

　　章旭倒是神情不變，這般場面他見多了:“放心吧，本官會明察的。”

　　李三再叩首:“謝大人。”

　　沒在李三身上糾結，章旭轉目看向沈澈和程天一兩人。在章旭看來，兩個科舉試子的身份同樣不難辨認，恰巧李三剛才的舉動也印證了心中猜測。

　　“你是沈澈吧?”章旭很輕松的就認出了沈澈。

　　沈澈向章旭拱手行禮:“稟大人，是。”

　　章旭道:“你替房主李三所證可屬實。”

　　沈澈如實答道:“千真萬確，房主李三跟死者王成爭吵聲很大，在下想不聽到也不行。”

　　章旭淡然道:“就算如你所言，但你也沒法證明這毒就不是李三所下，眼見為實耳聽為虛，他們兩人爭吵不假，可當時屋內的情況我們都不清楚，李三是有能力在王成茶壺中下毒的。”

　　跪在地上的李三抖抖索索，大聲喊冤:“大人，小人真不敢殺人啊！我進屋的時候王成還想給我倒水的，但是水還沒燒開，而且我跟王成吵起來的時候根本就沒動過那茶壺啊！”

　　李三越說越膽戰心驚，如果當時水燒好了，他跟王成恐怕得換個地方吵架了，估計還得在閻王面前打一架。

　　沈澈道:“大人亦無法證明這毒就是李三下的。”

　　章旭很滿意沈澈的說法，笑道:“本官當然無法證明，因為這毒確實不是李三所下。”

　　侍郎大人態度來了個大轉變，讓大堂一眾人都愣住了，記錄的文吏更是停下了筆，這沒頭沒腦的話他可不敢記錄。

　　“大人英明啊！”李三又驚又喜。

　　章旭道:“李三敢不敢殺人本官不知道，不過本官知道他確實沒有必要殺人，雖說李三有點財迷心竅，但大是大非他還是清楚，李三可能會事先就知道加租金肯定談不攏，畢竟能租他房子確實不會有太多錢財，要說因為租金談不攏就下毒太過於武斷，而且王成死在屋內反而還會害了他，死過人的房子可租不出去。”

　　“另外，真要是李三下毒，那他再去找隔壁沈澈時肯定會有一些一反常態的舉動，他這種老實人殺了人還可以做到面不改色，神情舉止如常，第一次殺人還能偽裝的這麽好，本官至今還真沒見過，除非李三並不是第一次殺人。”

　　章旭看向沈澈。

　　沈澈道:“在下與房主平時交流不多，但仍可以肯定房主當時無論神情舉止還是所說言語均看不出反常。”

　　李府丞也在一旁說道:“大人，府內李典史已經查過，房主李三沒有前科。”

　　李三連連叩首，大呼英明。

　　章旭繼續分析道:“再說沈澈，其實他在我這是嫌疑最小的，李三如果真是凶手，本官自當向尚書大人請罪，但沈澈要是凶手，那本官這刑部侍郎就該讓賢了。”

　　“沈澈跟王成是鄰居不假，

但這個鄰居只是臨時性的，他們兩人一個是蜀郡試子，一個是寧川郡考生，兩個人一南一北來自不同地方，我想如果不是這次春闈考試，他們倆可能這輩子都不會相識，這突然就爆發出你死我活的矛盾來是說不通的”　　“再者，王成水平我不知道，但是沈澈才名最近在京城可不小，本官在刑部衙門都沒少聽下屬文吏提起這位能與衛彧想比的寒門，這樣一個才子，只要過了春闈，前途自然大好，功名利祿都在等著他，對一個寒門士子來說，這個時候謀害一個不如自己的考生那是白白斷了自己的前程，所以我不認為沈澈會這麽做。”

　　“最後，作案時間跟工具，在這之前，李三你先說說昨日去王成租屋整個過程的大概時間吧。”章旭目光轉向李三。

　　李三仔細回憶道:“大人，我大概是酉時前半刻從家裡出門，到王成那裡應該是剛過酉時不久，我之前沒租出去房子時經常在這個時間去那邊轉轉，所以對這個路程時間記得很準，接著跟王成先寒暄了一陣才聊租金的事情，加上後面爭吵大概有兩刻鍾吧，這個不太準，反正出門的時候天已經暗下來了，這個季節估摸著差不多，最後又去了隔壁沈澈那裡，當時我還在氣頭上，所以跟沈澈沒聊多久，待了一盞茶(十分鍾)的功夫就走了。”

　　章旭點了點頭，道:“那就是快到酉時三刻了。”然後又對程天一說道:“你報案時也說你大概是酉時三刻前後發現王成倒在屋子裡的吧?”

　　程天一很肯定道:“回大人，是酉時三刻上下，我從如意酒樓到那需要不少時間，所以昨日我才沒去找王成，而是在酒樓等他。”

　　章旭又道:“你去的時候有沒有碰見李三?”

　　程天一道:“未曾見過。”

　　“長樂巷並不是只有一個出口，小人與他沒遇見很正常。”李三趕緊解釋。

　　章旭開始自己的分析:“好，既然是這樣，那我們回到案子上，死者屍體是酉時三刻左右被程天一發現，在這之前李三跟沈澈聊完天才離開不久，那麽王成死亡時間可以確定在酉時二刻到三刻後這段時間內，死亡方式是因為喝過茶壺內的水被毒殺。

　　“假使凶手是沈澈，那麽他要在不到一盞茶的時間內去到王成屋裡完成下毒是很難做到的，因為兩個人僅僅隻算得上點頭之交，沈澈突然拜訪，王成作為讀書人出於禮貌都會跟沈澈寒暄一番，這個時間再次被壓縮，沈澈下毒是來不及的，同時他下毒也要先避開王成才行。”

　　“這是我們假使沈澈是凶手的情況，其實根本就不需要這個推測，因為按照程天一的說法，王成與他有約，且王成不是那種出爾反爾之人，那麽他在跟李三吵完架後就該意識到赴約的時間已經過了，這個時候他應該著急出門了，因此他跟沈澈連見面的機會都不會有。”

　　“最後作案工具就簡單多了，王成死於中毒，京兆府李典史昨日並沒有在沈澈家中找到任何毒藥。”

　　“以上這些都能證明我此前所說，沈澈的嫌疑最小。”章旭做了總結。

　　沈澈再次向章旭拱手行禮，誠懇道:“大人明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