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的第四節課,既是老師的噩夢,也是學生的噩夢。每個人的心裡都有一頭想要衝向食堂的野獸,卻不得不被束縛在課堂做一隻乖兔子。
除了要經受饑餓的侵蝕,還必須要抵抗住睡意的誘惑。在這體力與精神力雙重衰竭的時刻,一個小紙條差點把劉一德嚇得從凳子上摔下來。
“誰要是再和羅傑接觸,就別怪我不留情面。”
這張紙皺皺巴巴的,一看就是從哪個練習本上撕下來的,邊緣還參差不齊。再加上這個歪七扭八的字,估計只有龍哥能寫得出來。
雖然劉一德和馬文都是從高一開始就跟著龍哥混,但是彼此之間的感情比起忠誠,可能更多的還是被迫服從。
要說龍哥的事跡,沒人能比劉一德更熟。
曾經一個人在籃球場拿著磚頭嚇退了十幾個高年級的學生,捂著被捅傷的肚子一瘸一拐撐到了醫院,把自己拳頭都打骨折了也不放過挑釁自己的小屁孩。
別的不敢說,光比狠估計整個新澳中學都沒人比得過龍哥。
也正是因為熟悉,劉一德才能確信,龍哥絕不只是說說而已。
“靠,就是因為羅傑,本來沒什麽的。”劉一德在心裡偷偷地罵著羅傑,同時又往馬文那看了一眼。果不其然,他那滿臉恐懼的樣子肯定也是因為同樣的紙條。
不敢看龍哥,也不敢看羅傑,劉一德盯著面前打開的政治書,看到的卻不是文字,而是自己滿身鮮血,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模樣。
就和廖武桐一樣。
“不行!”劉一德的兩隻手攥住了書頁,發出輕輕的“沙沙聲”,這種惱人的聲音如同警笛,告誡自己絕對不能落到那樣的下場。
於是在下課鈴響起的那一瞬間,他第一次沒有急著奔向食堂,而是立刻趕往龍哥的身邊,一臉笑嘻嘻地扒住了龍哥的胳膊。
“你幹嘛?”劉一德故作親密的舉動讓龍哥本能地想要閃躲。
“哎呀,龍哥你不會還生氣吧?”
“我不是生氣,咱們必須要小心行事,畢竟——”
“我懂,我懂。”劉一德不停拍著龍哥的胳膊,安撫他的情緒,“我保證,一定離羅傑遠遠的。”
看著變成了“乖孩子”的劉一德,龍哥既有一絲絲膈應,也有一點點安心,如果劉一德真能一直當條“忠犬”,龍哥也不介意多一只聽話的寵物在身邊。
當然,他也對另一條“忠犬”抱著同樣的期待。
看完小紙條的馬文也和劉一德設想過同樣的場景,一想到龍哥會對自己出手,就沒有辦法控制地感到害怕。
但是越去冷靜地想,竟然越發地坦然。
對於沒可能發生的結果,就算它再怎麽恐怖,對馬文來說也就是一場短暫的噩夢罷了。
也正是因為這種坦然,他才會保持著平常的樣子默默來到了龍哥和劉一德身邊。
龍哥看到馬文,還等著他主動說點什麽,可馬文依舊和往日一樣,默默地、呆呆地跟在龍哥身後。雖然這可能才是他正常的樣子,但此時此刻,正常反而會變成龍哥眼裡的反常。
中午的食堂吵鬧的很,光是隔個桌子,說出來的每個字都會在空氣中被淹沒。
龍哥端著餐盤,特意挑了個沒那麽多人的位子,畢竟接下來他要說的話有任何人聽到都有可能是麻煩。
“馬文,你應該清楚我們正在面對的是什麽吧?萬一有什麽意外是要進局子的!”
“龍哥我知道啊。
”馬文一邊回答著,一邊把自己打的湯倒在了飯裡。最近每一天他都沒胃口,只有這樣才能多順一點吃的進去。 明明是一種痛楚,但在龍哥眼裡,卻代表著無關緊要的態度。
這餐飯龍哥再也沒說過一個字,連平日最愛吃的梅菜燒肉都沒怎麽動。
馬文是小弟,也是朋友。他萬萬不想走到最後一步,可如果逼不得已,也只能走到那一步了。
剛吃完飯,龍哥就拉著劉一德往小賣部走,還讓馬文先回宿舍。馬文倒是聽話,也沒多想就上了樓,可劉一德頓時覺得大事不妙,而龍哥接下來說的話也正好印證了他的猜想。
“胖子,你說馬文會不會講出去?”
當龍哥把手環繞在自己的脖子上,肱二頭肌緊緊貼在了耳後,劉一德感覺自己和被審問的戰犯沒有任何區別。
汗毛倒立,脊背發涼,身體的本能在向劉一德的大腦不停發送危險的信號。在腎上腺素的驅使下,他的大腦也開始超頻運轉。
龍哥是在問我,還是在試探我?我對馬文的態度,決定了我對龍哥的忠心嗎?
在劉一德思考的這一刻,馬文究竟會不會說出去也許已經不那麽重要了。他在乎的只有一件事——如何回答才能讓龍哥滿意。
“不會的,馬文你還不知道嘛,什麽事都聽你的,而且這麽大的事,說出去有什麽好處啊?”
不行,這樣說肯定不行。 龍哥這麽問肯定是已經開始懷疑馬文了,如果堅定地站在他那邊,一定會被龍哥認為自己是在包庇他。
“我早就懷疑馬文了,今天早上看他就怪怪的,這小子平常唯唯諾諾,誰知道心裡在想——”
也不好。龍哥只是懷疑,如果心裡有答案了也就不會來問了。像這種想把馬文踩進土裡的發言,聽起來反而像是借坡下驢,毫不負責任。
不能打太極,也不能說漂亮話,自己說出的每一個字都必須仔細斟酌。
“龍哥,是這樣。”劉一德稍微向前走了一步,在龍哥對面直視著他的眼睛,“馬文天天和我們呆在一起,你也是了解他的,我覺得他並非不可信。但是防人之心確實不可無,如果你不放心,我可以全天二十四小時替你盯著他。”
聽了劉一德這番話,龍哥先是點了點頭,點完頭後又搖了搖頭。他一邊拍著劉一德的肩膀,一邊耷拉著眉毛,面色凝重地說:“這件事太大了,再加上羅傑似乎有什麽陰謀,我心裡實在沒底。胖子,這段時間你留意一下馬文和羅傑,萬一真有點什麽......”
龍哥突然面目猙獰,嘴角用力,手上空空,卻好似握了一柄利刃。霎時間,青筋暴起,不存在的利刃倏地刺出。手起刀落之間,自然是無人見紅,可劉一德的魂已經丟了大半。
絕對不能背叛龍哥,這將是劉一德未來唯一的準則。
而此時的馬文,已經脫了鞋,翻身上床,對著上床的床板開始發呆,嘴裡小聲嘟囔。
“烤肉麵包還挺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