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很喜歡領帶啊。”二人第一次的校外約會,鄞清將地點定在了“龍美術館”。鄞清見到手持兩杯熱拿鐵的羅傑的第一句話,就是對羅傑領帶的感歎,“不是說不好,只是你應該用一些對稱的花紋。你沒有注意到你的臉很對稱嗎?”
“啊?”在鄞清面前,羅傑的腦子時不時就會變得遲鈍。
“我是說,你的臉,還有你的頭髮。”鄞清的手隨著她的話語在羅傑臉上遊走,“盡管有這些小卷卷,但它們還是挺對稱的。”笑容在鄞清臉上綻開,這笑容很快也感染了羅傑。
早在周四,羅傑就為這次約會計劃好了一切。一部老電影的重映,一家複古的網紅咖啡店,一份精致的法餐。然而他自認完美的計劃,卻被鄞清一口否定了。
“如果你真的想要了解我,就照著我的步調來。”
於是羅傑翹首以盼地在周六的早上,出現在了龍美術館前。
龍美術館正在舉行梵高作品展,雖然沒有真跡,但能看到優秀的仿品也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拿著咖啡,鄞清在那間世界聞名的“小臥室”前問道:“那麽,你對梵高了解多少呢?”
“不太多,我甚至沒有看過那部電影。唯一知道關於梵高的也就只有向日葵和割耳朵,我很少將注意力放在太久以前的事情上。”
羅傑的話讓鄞清皺起了眉,這和她心裡期待的答案略有差距。
“你剛剛談起梵高的時候似乎有些......輕浮。”雖然是貶義,但鄞清始終保持著笑容,“為什麽?”
“就像我們面前的這幅畫,雖然我沒見過原版,但我打賭這一定是很完美的複刻,這意味著作畫的人技藝至少與梵高齊平。而這幅裡的內容顯然稱不上精美,我很清楚梵高的地位有多高,只是在這個時代,他的象征遠超過畫作本身。”
就在羅傑口若懸河之時,鄞清再次露出了難以琢磨的笑容。
“你在笑我嗎?”羅傑停下來問。
“是啊。我曾以為你了解一切,不過現在我發現你也不是那麽完美,對我來說這也挺好的。梵高的畫作之所以超凡,原因之一在於他對色彩的應用。比如說這幅《梵高在阿爾勒的臥室》,地面、牆壁、床,所有東西都色彩鮮明,但是封閉的房間卻格外壓抑,兩者相輔相成,借此我們更能理解梵高的內心世界。實際上每一幅畫,都在體現著畫家本身。不過能像梵高這樣表現出自己的人可不多,哪怕是這位出色的模仿者。所以,為了不讓你惹到其他看展的人,我想這一趟你還是安靜聽我說吧。”
當羅傑謙遜地去欣賞梵高的畫作時,他還是能從中意識到自己的錯誤。
梵高每一時期的畫作都有很濃重的個人色彩,每一幅畫都展現著他當時的心境。尤其是1890年的作品,光是看著就能讓羅傑感受到那種極端的壓抑。
走過一幅幅畫作,鄞清突然回過頭對羅傑說道:“其實梵高在畫中體現的不僅僅是他個人,還有那個年代,很多作品當中你都能看出梵高受宗教的影響。這也是畫作的重要意義之一,盡管現在的畫技更精湛,顏料更先進,但是過去的畫作裡包含的信息也是絕無僅有的。跟你說個有意思的,你知道在19世紀,英國畫家的畫作裡很少出現黃褐色嗎?因為在那個年代,黃褐色只能通過薑黃調出來,但是——”
“但是19世紀爆發了阿富汗抗英戰爭,薑黃被軍隊用於軍糧防腐,
所以一般人接觸不到,對吧?”羅傑立馬接過話。 鄞清點點頭,小半杯咖啡入口後說道:“你總是能給我驚喜。”
盡管兩人的“第一次”不如羅傑設想的那般“浪漫”,但絕對不虛此行。他了解了梵高,也更了解了鄞清。
“那麽,周一見咯?”在把鄞清送上車前,羅傑揮著手說道。
“嗯,周一見。”
自從正式入學之後,羅傑幾乎沒有放過任何一個與鄞清交流的機會。在學校,下課鈴一響就會衝向熟悉的窗邊座位;放了學,手機裡幾乎全是鄞清的消息。
羅傑不會隨意承認這是青澀的校園愛情,如果有一種官方說法,他認為這是兩個同類在互相吸引。
“馬上要到期中考試了,在考試之前我們對大家進行一次模擬考。請大家翻到練習冊的第35頁,這節晨讀再加上上午最後一節的物理課,兩節課的時間給大家完成這套卷子。”早上晨讀之前,物理老師就向同學們發布了噩耗,猝不及防的隨堂小考對於一些毫無準備的人來說可謂是毀滅性的打擊。
還好羅傑對自己的理科頗有自信,他父親羅成總說“學好數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現在看來還有點道理。
與羅傑一樣,還有一個人對這場突如其來的測試毫不慌張。
“無所謂,反正我也不會費心去複習的。”第一節課結束後,鄞清在走廊對羅傑說道,“物理對我來說只是沒有必要的知識,稍微掌握一些基礎就行。”
“不能再同意了。”羅傑毫不猶豫地附和鄞清的說法,當然這不並不意味著羅傑不是發自真心,“對了,上次你說你父母都在國外,那你有什麽親戚朋友在國內嗎?”
聽到這個問題,鄞清臉上的表情忽然有些難以捉摸,似乎是羅傑觸及到了一個不能談論的界限。
盡管這個表情一閃而過,但羅傑仍然捕捉到了這個細節。
“沒有,大部分人跟我都合不來。”鄞清抬頭望著天空,仿佛這個答案並不是說給羅傑聽的。
“那——”這時,上課鈴聲打斷了二人的談話,之後羅傑也沒打算繼續這個糟糕的話題。
在其他同學眼裡,鄞清是個難以接近並且神秘莫測的女同學,但是對於羅傑,他們則展現出了相當的熱情。其中一大因素,是羅傑的一項過人技能。
“羅傑,一會體育課跟我一隊!”
“別跟他一隊,他就是個混子。”
每逢體育課,羅傑就成為了男生們競相爭搶的對象。在英國,羅傑踢球的機會不多,無論是技術還是身體都遠不如他的同學。但是在中國,羅傑還算得上是獨領風騷。
“龍哥,我們得想個方法治治這個新來的,你看他多囂張啊!”劉一德還沒嚼完嘴裡的薯片,對著龍哥說話時,唾沫和殘渣肆意在空中飛舞。
“你有什麽建議嗎?”龍哥問。
劉一德看了眼四周,確認沒人在聽之後貼在龍哥身邊耳語道:“今天不是收了藝術節要用的班費嗎?每人三百。我交錢的時候看到班長錢包裡還有不少錢。一會兒我找個機會從裡面偷兩張,然後放進羅傑的書包裡。到時候哪怕他有一百張嘴也說不清,怎麽樣?”
等劉一德說完,龍哥臉上浮現出的笑容,便是對劉一德這個“缺德”計劃最大的肯定。
“好球!”陳環宇在足球場邊賣力地為羅傑喝彩。自從見識到羅傑的神奇能力之後,他就認準了這個死黨。
羅傑有獨特的魅力,當人們看到羅傑身上的才能,陳環宇相信他們都會和自己一樣主動聚集在羅傑身邊。
上體育課的快樂時光總是短暫的,大汗淋漓的羅傑在自己隊友的簇擁下榮耀離場。龍金鬥在一旁咬緊牙注視著這一切,他不允許有人來染指自己建立起的“王國”。
等羅傑換完衣服,回到教室,他還不知道有一場陰謀正在等著自己。
物理老師照著自己的安排進行了期中模擬考試,30分鍾的晨讀時間加上40分鍾的課內時間,基本上所有學生都完成了練習冊上的內容。
離中午放學的時間還差一會兒,但羅傑已經忍不住在腦海裡想象與鄞清共進午餐的畫面。吃飯時的閑聊主題他都已經想好了,論桑德拉的洗頭法。
但是很快,教室裡的騷亂打斷了他的冥思。
“老師,我的錢被偷了!”班長史蒂夫突然驚叫道。
物理老師一下緊張起來,問道:“真的嗎?丟了多少?”
還沒等班長回答,劉一德馬上站起來報告:“老師!我看見羅傑之前在班長的座位附近鬼鬼祟祟的,肯定是他偷的!”
“沒錯!”高高瘦瘦的馬文也站起來指控羅傑,“我和劉一德一起看見的。”
“不是!你們說什麽呢?我什麽時候到班長座位附近了?”羅傑坐著辯解道,但他很快察覺到了不對勁的地方。尤其當他檢查自己書包,發現了不屬於自己的兩百塊錢時,羅傑就意識到了這是一場計劃好的陷害。
“錢就在你的抽屜裡,是吧?”說話間,劉一德已經趕到了羅傑的座位旁邊。
在他打算伸手拿出羅傑抽屜裡的錢時,羅傑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並且用力地甩開了劉一德的小胖手。
“怎麽了?還想打人啊!”劉一德叫囂道。
羅傑一邊戴上包裡時刻準備著的手套,一邊盯著劉一德說:“這是證物!哪是你說碰就碰的!老師,麻煩你過來一下。”等物理老師走到自己身邊後,羅傑指著抽屜裡的兩張一百塊說道:“老師,在我不知情的情況下,有兩張一百塊的紙幣出現在了我的書包裡。現在有人懷疑是我偷了班長的錢,所以我想對這兩張紙幣進行檢查,以證自己的清白。我希望能在您的監督下做這一切,可以嗎?”
“當然,當然。”物理老師的回答有些猶豫,他見過有學生被偷錢,但從沒見過有學生查案。
得到許可後,羅傑小心捧起兩張紙幣,將它們放在自己能夠平視的地方。
“非常新的兩張百元紙幣,我相信應該不難調查上面留下的指紋。”說到這時,羅傑瞥了一眼劉一德,在提到指紋的瞬間,劉一德不自覺地將雙手抱在了胸前,“不過指紋比對需要專業機構,為了兩百元不太值得。”
觀察完外觀,羅傑把錢拿到了鼻子底下,接著像一隻警犬一樣努力地用鼻子搜尋任何可疑的氣味。
幾秒之後,羅傑就露出了得意的微笑。
“老師,或者誰,劉一德也行。你們可以來聞一聞這兩張一百塊,上面有一種很特別的氣味。”
物理老師湊上前聞了幾下後面露難色,說:“是有種味道,但我說不出來是什麽。”
當羅傑把錢放到陳環宇鼻子下時,陳環宇一下就問出了這個獨特的氣味。
“是烤肉麵包!”陳環宇興奮地說。
羅傑露出了滿足的笑容,接著說道:“陳環宇同學,能請你向大家介紹一下烤肉麵包的特殊性嗎?”
“烤肉麵包是我們學校最難獲得的珍饈之一,原因在於其產量稀少。第二節課下課的課間,學校麵包房的師傅會製作兩烤箱的烤肉麵包,這種麵包香味濃厚,麵包上的烤肉嫩滑多汁,因此它成為了每個學生爭搶的對象。不過由於地理原因, 我們這一棟教學樓的人基本上沒有機會買到,除了一個人。”
“除了誰?”物理老師疑惑地看著陳環宇。
“除了劉一德。”羅傑搶在陳環宇一步之前說道,“據我觀察,你每天都買到了烤肉麵包,是嗎?我不在乎你怎麽做到的,問題是這兩張一百塊上都有烤肉麵包的味道,你想解釋一下嗎?劉一德同學。”
劉一德支支吾吾,半天沒蹦出來一個字。不過馬文急中生智,說道:“那有可能是你正好偷了劉一德交上去的班費錢啊。”
“別狡辯了。”羅傑無奈地搖著頭,“班長收班費的信封是鎖在抽屜裡的,劉一德怕是沒這個開鎖手藝,所以他偷到的應該是屬於班長錢包裡的二百塊錢。班長只要清點一下收上去的錢款,應該就能清楚了。”
此時,羅傑摘下手套,將二百塊錢拿在手上說:“所以,只剩下一個顯而易見的答案了。劉一德同學,應該是在第三節課體育課之前,你從班長那裡偷了二百塊錢,然後悄悄放進了我的抽屜,接著便上演了這一出賊喊捉賊的戲碼,對嗎?”
在羅傑的推理下,劉一德和馬文啞口無言。
就在羅傑以為這件事已經塵埃落定時,史蒂夫突然對羅傑說道:“羅同學,你只在你的書包裡找到二百塊錢,對嗎?”
“是啊。”羅傑點點頭。
“那就糟了,我說我丟了錢不是指錢包裡的二百塊錢。”史蒂夫打開抽屜,拿出了裝班費的信封。
“我說的是這個信封裡的錢。我剛剛數了一下,正好三千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