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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羅傑事件簿》第5案 “雷雨山莊”殺人事件 (三)
  如果說到宴會,羅傑的腦海裡會閃過不少臆想的場景。流觴曲水的文人詩會,不吝顯露畢生所學。亦或是遊艇上的燈紅酒綠,富人們掏空身體來獲得極致的歡愉。

  無論哪種,都不會是現在這種。

  羅傑盤腿坐在案幾之後,與比爾相隔兩步半多,或許這也是三和社長精心設計的距離。任何人想不露聲色地傳遞一些不能上台面的話,都會因為這段看似接近,實則遙不可及的距離而退怯。

  只不過此刻的宴客廳裡,實在沒多少能讓羅傑與之發生交流的人。除了身邊的比爾,就只有三和陽樹。

  與陽樹的第二面依然沒有改變他在羅傑心中的形象,比起他的爺爺以及叔公,三和陽樹無時無刻不在散發著青澀與懵懂。

  就在羅傑用攤開的雙手向比爾傳遞無奈時,宴會廳的門隨著沉悶的“嘎吱”一聲被推開,與之而來的,還有女孩清脆的笑聲。

  “下次你可得帶我一起去!”女孩的淡藍長裙拖地而行,身體緊緊貼著三和靜夫的臂彎,臉上的笑容明豔動人。

  盡管她身上的禮服過於華麗繁冗,但也難掩這位少女散發出來的蓬勃朝氣。

  對一位年過半百的男人來說,三和靜夫絕對不顯老態。但在他的妻子小泉茜身邊,羅傑對時間的殘酷便有了更深的印象。

  “有客人啊。”很快,茜注意到了早已落座的羅傑和比爾,“這就是老公你說的偵探嗎?”

  “沒錯,但不必放在心上。”三和靜夫甚至沒有往羅傑坐的方向瞟一眼,他對這位年輕偵探的不屑溢於言表。

  不過更引起了羅傑注意的是,他們的不屑並不針對於自己。從靜夫與茜進門開始,三和陽樹便一直鞠躬向二人,

  然而還沒安分一會,小泉茜就歪著身子,向幾步之外的丈夫撒嬌道:“老公,我想靠你近一點。”

  “你還記得我是怎麽跟你說的嗎?”靜夫的語氣溫柔到讓羅傑懷疑自己之前遇見的根本不是他,“他的規矩牢不可破。”

  丈夫的答案讓茜瞬間打了蔫兒,雙手托住下巴,滿面愁容。

  羅傑並不驚訝於茜與三和家氛圍的格格不入,這也是她為何沒能被允許冠上“三和”的姓氏。只要她一天保持著爛漫而又乖張的本性,三和

  大我這位家主就一天不會認可她。

  或許選擇小泉茜,也是靜夫對大哥的叛逆在作祟。

  “你打算在那裡低頭站到幾時?”忽然,三和靜夫端起茶杯,對著前方怒吼,嗓音中滿是不悅。

  原來自三和靜夫與茜進門時,陽樹便鞠躬向著二人,直到此刻。

  “因為叔公沒有——”

  “連自己的身體都不敢支配,也算是三和家的男人嘛!”三和靜夫甚至沒有聽陽樹解釋的耐心,教訓完便將杯中的茶一飲而盡。

  “抱歉。”陽樹鞠著躬點了一次頭,才悻悻地坐下。

  就在氣氛幾近凝固至冰點時門外傳來的聲音總算讓眾人暫時忘卻了剛剛的小插曲。

  “社長請進!”

  崔叔渾厚的聲音穿過門板,林夫人推開房門,眾人的視線也在瞬間聚焦。終於,在所有人的注視下,這位端坐於寒山之上的老者,三和大我,以一身莊嚴的日紋和服,氣派現身。

  當雄獅昂頭,百獸俱俯首。大我社長所過之處,眾人皆鞠躬行禮,謙卑而滿含敬意。

  在三和大我走上“王座”之時,這場千尺高的宴席,終於拉開了序幕。

  “切記托穩盤子,動作可以不用快。”崔叔在後廚門口囑咐著每一位路過的傭人,“千萬千萬別壞了擺盤。注意上菜的方位,一定要將這一面對著賓客。”每一個細節,崔叔都要親自確認,決不能將任何差錯拱手呈現在三和社長的眼前。

  “真的沒關系嗎?聽說這次的主廚是新招的,社長可不是那麽容易滿足的人。”肖秘書坐在廚房外的小桌子,舉著紅酒杯,邊晃蕩邊一副陰陽怪氣的嘴臉對著崔叔說道。

  崔叔看到肖秘書,立馬拉下臉,說:“哼,這就不用你操心了。那小子的菜我還是試過的,絕對,絕對沒有問題。”

  “這是先付,黃魚凍佐白酒醋。”林琴琴貼身服侍著三和社長,小心地將黃魚凍從盤中盛出,再淋上些許的白酒醋,一並放入社長面前的木杓。

  羅傑也照著林夫人的動作,一口將黃魚凍送進嘴裡。當口腔裡的溫熱包裹住清涼的魚凍,一個“鮮”字,如同澎湃海浪,傾瀉在味蕾之上。

  但當海浪洶湧,幾乎淹沒味覺感官時,白酒醋恰如其分地如一根定海神針,以獨特的香味和酸甜,讓這股來自海洋的鮮味剛剛好不會過火。

  與此同時,當魚凍的彈滑漸漸消弭,大黃魚的纖維感橫空殺出。複合的口感賦予了這道前菜開胃以外的功能,那便是對舌尖與牙齒的雙重按摩。

  “還不錯。”

  當這三個字出現時,比爾一度以為是自己聽錯了。如此獨具匠心的料理竟然隻配得起“還不錯”的評價,他的舌頭可不能承認這樣的結果。但當比爾發現說出這話的人是三和社長時,竟只能忍不住懷疑是不是自己見識太少。

  接下來的主菜與間菜,始終能給予羅傑與比爾無限驚喜,只不過到了三和社長那,充其量也就是微微點頭,淺淺一笑。

  “等下!這也是要呈上去的菜嗎?”當準備好的主食被傭人從後廚端出,崔叔像是受到了觸電般驚嚇,幾米外就跑來攔下了傭人。

  “主廚說這是特地為今晚創作的料理,讓我們一定端上去。”領頭的傭人解釋道,“有什麽問題嗎?”

  崔叔緊皺眉頭,雙手插袋,死死盯著這盤料理。

  “沒有。”

  當這場宴會的主食被端上桌,比爾再一次開始懷疑起自己的品味來。可是任憑自己再怎麽沒見過市面,面前的這兩個碗裡,裝的都毫無疑問,是在哪都能見到的粗茶淡飯。

  “一碗豬油拌飯,一碗野菜豆腐湯?這算什麽呀。”茜看到這兩碗東西,杓子都不想拿,嘟著嘴便把盤子推到了一邊。

  然而在她耍性子時,身旁的三和靜夫毫不猶豫地用杓子舀了一口飯,一下送進嘴裡。

  隨著每一顆米粒被咀嚼迸裂,三和靜夫的瞳孔突然放大。

  “這,不是普通的豬油拌飯!這個味道,是梅子!”三和靜夫瞬間嘗出了這股熟悉的味道。

  在油香四溢的米飯間,被斬成顆粒的鹽漬黃梅巧妙地扮演了生津解膩的角色,既不搶眼,但又不可或缺。

  “喀嚓——”

  不知不覺間,靜夫的嘴裡忽然出現了清脆的響聲。當他細細尋找起聲音的來源,才發現其中的奧秘。原來米飯中除了梅丁,還有酥脆的脂渣。一口下去,油香、醬香、清香,直衝天靈蓋。

  比爾也同樣被這看似平平無奇,卻內涵乾坤的拌飯死死抓住了命門,一口接一口,直到碗底盡顯,才終於放下杓子。

  這一回,他相信三和社長勢必能從心底發出誇讚。

  但當他看向社長的盤子時,卻看到了那碗一口沒動的飯。

  “父親,這飯有什麽問題嗎?”見社長遲遲未動,林夫人便小聲地向他問道。然而社長依舊沒發聲,只是搭在膝蓋上的手越攥越緊。

  這個小動作讓羅傑馬上放下了杓子, 社長的異常絕不是因為飯的品相或者配湯簡單。他眼中看到的東西,絕不僅僅是一道料理而已。

  “父親!”林夫人慌張地站起身,在這一聲驚呼之下,眾人紛紛看向社長的方向。

  此時的三和社長,已經跨過面前的方桌,雙拳緊握,大步流星地走向了門口。

  突如其來的狀況把在場的人都嚇了一跳,在震驚之余,陽樹與林夫人立馬跟了上去,其他人也陸陸續續跟在了社長身後。

  “發生什麽了?”茜挽著靜夫的胳膊,擋住嘴小聲問。而靜夫能給她的回答,也只有搖頭。

  當崔叔看到社長往自己走來時,他的第一反應就是懊惱。他後悔為什麽要放一碗平平無奇的飯進入宴席,但他絕對想不到,事情遠比他的想象,要更加難以置信。

  “剛剛的飯和湯是誰做的?”被嚇壞了的崔叔再也無法保持平日裡的鎮定,面對社長的提問滿腦子想的都是自己最壞的下場,完全忘記了還要給出答案。

  “剛剛的飯是——”

  “是我做的!”廚房的門“嘭”一下被推開,走出來的人絲毫沒有在意自己打斷了三和社長這一事實。他左手持刀,頭戴高帽,望向社長,嘴角一咧。

  不等社長接著發問,這位廚師一把將刀插進肖秘書之前坐著的桌上。他就像一頭幼獅,不吝展示自己的獠牙。

  “果然,只要做了這碗飯和湯,你就一定會過來找我。”說著,他便摘下了廚師帽,走到社長面前,微低著頭,凝視三和社長的雙眼,“初次見面,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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