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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憤怒之河》墓地裡的聲音
  凌晨的墓園比任何時候都要寂寥。沒有白天的活人哭訴,夜間的鬼怪作祟,似是所有紛亂戛然而止的瞬息,讓人有種短暫安寧的錯覺。

  “艾文,我們一起喝完這最後一口吧……”

  某個不起眼的墓地裡,傳來了一個男人斷斷續續地碎念聲。

  “一年了……我答應過你,一定不會放棄,一定不會……”原本蹲坐墓碑前的男人慢慢站了起來。

  彼時,穿破黑暗的第一縷陽光正好照進他淺藍色眸子中。

  男人一手輕輕撫摸過墓碑照片上那逝去的笑容,一手舉起瓶中所剩無幾的啤酒仰頭飲盡。

  “希望我還能回來看你,艾文。”

  加裡·希爾和戴維·科裡斯特算是第一次搭檔辦案。不過,當他已經出發去往案件事發點時,對方卻連個影子都沒有。

  希爾當時就對上級分配給他的新搭檔萬分懷疑。

  新人,經驗不足,雖然性格開朗精神氣十足,但還是無法掩蓋,他不是自己最佳搭檔選擇的缺陷。

  要知道,希爾追蹤的那個連環殺人案件已經步入最重要的環節,而科裡斯特就像重要環節中薄弱的一環,怎麽努力都無法達到原有搭檔的默契。就像現在,他已經行車到達凶案現場,對方竟遲遲還不露面。

  希爾最後終於打通了科裡斯特的電話。

  “你到底在幹什麽,我已經到達這裡20分鍾了  ”

  沒等他說完,電話那頭的人就連連道歉:“對不起,真是對不起,我家中突發情況,現在我已經開車過來了,馬上,馬上就會趕到。”

  希爾按下掛斷鍵時添了股平白無故的惱火。

  “這該死的是在耍我?”

  正嘀咕著,當地警署的負責人便朝他走了過來。希爾向對方出示了辦公證件,順口問道:“法醫到了嗎?”

  “快了。”

  “屍體是什麽時候發現的?”

  “早上八點左右,墓園的員工進來打掃院子,發現時人已經死了。”

  兩人一路說著,一路去往墓園裡的事發地。

  希爾沒注意到科裡斯特什麽時候混進了辦事人員當中,他才前腳走到事發地,對方後腳就頂著滿頭的汗珠站來到了他身後。

  “這是同一個人做的嗎?”

  聽到科裡斯特的聲音,他不禁扭轉頭,語氣帶著些不滿的嘲諷:“你終於趕到了?”

  科裡斯特自知有錯,也不敢回他話,惟有小心翼翼的微笑表示歉意。

  希爾此刻沒空和他算帳,遞給對方一副手套:“看看去。”

  兩人走到屍體身邊,開始了偵查工作。

  死者是個年輕男子,二十多歲的樣子,雙目被挖空,死狀慘烈。

  希爾仔細查看死者衣著,除去血跡,身上沒有任何打鬥痕跡留下的扯拉或撕裂,似乎在死亡前沒有太多掙扎。致命傷是被尖銳利器刺穿了心臟,單單判斷為失血過多證據不那麽充分。

  科裡斯特想到了什麽:“這和你之前看到的一樣?”

  “沒錯。”希爾取下手套,表情異常凝重:“應該是同一人所為。”

  屍體被驗屍官帶走,走出墓園,希爾終於可以給科裡斯特好好算下帳。

  希爾走到自己的車前,並沒有立刻打開門,而是停在車前等待身後走過來的搭檔。

  他從口袋裡掏出打火機,點燃叼在嘴角邊上的香煙,深吸一口,目光轉向墓園外三三兩兩的圍觀人群。

  “說吧,

你到底是怎麽回事?”  科裡斯特低著頭不說話,像是犯錯的小孩一般。

  “我真想不通為什麽他們會派你來接替馬克,恕我直言,你就像高中還沒畢業的愣頭青。”

  “不,希爾探長,無法否認我今天的失誤,但我絕對有能力成為你的新搭檔。”

  “是嗎?”希爾挑著眉毛看他,“你可知道,我這案子  ”

  “我當然知道。”科裡斯特的打斷,讓他有些詫異。

  “這個案件我前三個月就開始深入了解。”

  希爾換了另一種眼光看他:“那你知道些什麽?”

  科裡斯特清了清嗓子,走近年長些的探長身邊。

  “行凶者選擇對象很有針對性:年輕男子,獨身在外。行凶手段殘暴,講究形式。死者皆是雙目被挖,心臟被圓錐物件刺穿,一切行為像極了某種儀式。”

  希爾嘴角有了笑意:“恩,繼續說下去。”

  “傳說故事裡,不管是天使還是魔鬼,攻其心臟,他們都會永不得翻身。死亡者的模樣很像對神靈的褻瀆。”

  說到這希爾趕緊打斷對方:“好的,你前面總結得真是非常不錯,不過後面的這些神靈故事就可以先省略。”

  科裡斯特皺起眉頭:“為什麽,這或許就是案件的線索來源呢?”

  希爾拍拍對方肩膀:“也許,但我認為在下此結論前,還是先看看驗屍報告。”

  “好吧。”也沒理由繼續和搭檔申辯。

  兩人上了車,希爾突然打趣起搭檔:“我有沒有說過你很像皮特?”

  關上車門的科裡斯特扭頭疑問:“哪個皮特?”

  “布拉德皮特!噢,謝天謝地,希望我們這案件不是《七宗罪》那該死的絕望調子。”希爾笑著扭轉方向盤,“不過這樣一來,我豈不就成了摩根弗裡曼,這真夠酷,哈哈。”

  科裡斯特癟著眉毛瞪向車前鏡的自己,老實說,他可不希望自己真和《七宗罪》的男主角一樣悲慘。

  墓園外圍觀的人漸漸散去,希爾倒車的時候禁不住多瞄了幾眼車窗外的景物。墓園這一帶居住的人家不是很多,若是明天過來盤查,應該耗費不了多少時間。

  車還在向後倒,心思有些分散的他冷不防被冒出來的高個男人嚇了一跳。而當他把車急刹停下時,車副座的搭檔也跟著他吃了一驚。

  希爾趕緊打開車窗,詢問起險些撞上自己的高個男人安危。

  “你沒事吧?”

  “沒,沒事。”男人站穩住後抬起頭,淡藍色的眸子透著黯淡的光。

  “真的沒問題?”

  “沒事,謝謝關心。”男人擺著手不作多說,匆匆離開了事發地點。

  “好險。”希爾長舒一口氣,重新發動車子。他側頭看車窗外,目光再次回到走散人群裡。那裡的人,男男女女,除了辦事的警員們,似乎,都是上了年紀的老人。

  “那人看起來不像本地人。”希爾喃喃自語著,“換身軍裝的話,可以去拍南斯拉夫的戰爭電影了。”

  為了節約時間,希爾把獲取驗屍報告的相關任務交給了科裡斯特,而他自己則留在了事發小鎮的警署裡。

  警署負責人從資料室裡抱出一個小箱子,當他把這個箱子打開時,裡面的灰塵嗆得希爾連連咳嗽。

  “見鬼,這資料塵封幾百年了吧。”希爾捂著嘴鼻揮手,扇掉漂浮在自己面前的揚塵。

  “沒那麽誇張,希爾探長,你要知道,我們這小鎮一直安穩太平,追溯犯罪記錄起碼也要一兩年。”

  希爾倒是第一次聽說這種記錄:“我不相信,雖然你們這的居民確實很少。”

  “是很少,這裡的年輕人都出去了,剩下些退休孤寡的老人,誰會想要迫害半隻腳踏進墓地裡的人呢?”

  “這倒是,死者很年輕,”文件裡的內容似乎對案情沒有什麽幫助,希爾把他們重新放回箱子。

  “你認識他嗎,那個死去的年輕人?”

  “從沒見過,這裡並不是交通要道。唔,我的意思是,這裡的城鎮建設完全處於半封閉狀態,除了看望老人,祭奠墓園的故人,誰會想到來這個小地方?”

  “是啊,還發生這種千年難見的凶殺。”

  誰都明白這事件的詭異性。

  “好吧,”希爾拍拍手中的灰塵準備向對方告別,“比起翻閱這些舊資料,我更需要一份小鎮酒店旅館入住登記表。你們不要忘記派人駐守墓園,有什麽新情況得通知我。”

  “沒問題。”

  從警署出來,希爾立刻電話聯系科裡斯特,詢問驗屍結果的進展。

  “你那邊怎麽樣?”

  “死者身上沒有發現其他指紋,傷口有兩處,一個是被鑿空的眼部,一個就是被利器刺穿的胸部。當然了,凶器上也沒有任何指紋,或許我們也要祈禱一下,希望這個年輕人的眼珠不要被野狗叼去……對了!死者體內含有酒精和大量去氧麻黃鹼。”

  “等等,你的意思是,他被人先弄暈之後才慢慢折磨殺害?”

  “我不確定,但這真夠恐怖。就像一個人的靈魂在黑暗中迷路,等找到自己身體的時候,才發現面目全非了。”

  “噢,夠了,收起你那一堆神論,我們見了面再說。現在你先過來這邊吧。”

  “好的,我很快趕過來。”

  希爾先到了小鎮上惟一的旅館。不得不說,這個時節的旅館冷清得有些可怕。推門而入後,屋子裡根本看不到一個人。

  “這真像空置的殯儀館。”希爾呼出一口氣,這比他們昨天去往的墓園要死氣沉沉得多。

  “有什麽可以為您效勞的?”也許是聽到了外面的動靜,服務員從前台的側門走了出來。

  “是的,我想詢問你一些事。”希爾像女服務員出示了自己的證件。

  “樂意為您效勞。”

  希爾微笑道:“謝謝,不過,可否先給我來杯咖啡?”

  小鎮咖啡有著另類的醇香,這是希爾沒想到的。

  “恩,謝謝,你們這的咖啡比起城裡最有名的那家要好喝多了。”

  “這是地理優勢,先生。”

  “是嗎?你們這盛產咖啡?”

  “不,”女服務員笑著擺手,“僅僅是我們店內老板喜歡,他在遠方的種植園裡有著不錯的生意。”

  “原來如此。那他應該很有錢。”

  “這我就不是很清楚了。”

  希爾又喝了一口,讚歎的點著頭:“確實很好喝。你們老板怎麽會想到在這開酒店?據我所知,這鎮上幾乎沒什麽客人。”

  “據說是為了紀念。”

  “紀念?”

  “是的,老板的小兒子埋在了這個鎮上的墓園裡。”

  “這就更奇怪了。”

  “不,先生,在我看來,一點也不奇怪。這裡原本就沒有酒店,我們老板來了之後,才有了這間酒店。”

  希爾揚起眉毛,對故事有了更深的興趣。

  “他的小兒子出了什麽事?”

  女服務員眉頭深鎖,像是在努力的回憶著。

  “得了重病吧,老板來這裡,似乎就是為了給他選一塊好墓地。這裡的墓地據說是全城最好的,老人們來這裡居住,就像是為了給自己的以後等號排隊一樣。”

  “get busy dying.”希爾想著這句電影台詞,一下就脫口而出,“我想看下你們最近的客房登記表。”

  “好的。”女服務員從櫃子裡拿出入住登記薄,雙手交給希爾。

  記錄確實不多,入住的客人很少。他按著時間索引,找到了最近入住的客人。

  這個月有三個人入住,時間最近的有兩個登記記錄。

  “喬伊·路易斯……內曼·伊裡奇……就這兩個人嗎?”

  “是的,先生,而且,那位名叫喬伊路易斯的客人,就是在墓園裡被殺害的那位。”

  “這個我知道。”

  “聽說他死得很恐怖?”女服務員一副不敢往下想的表情。

  希爾沒有說話,只是把手中的登記表還了回去:“這個叫內曼伊裡奇的現在在這嗎?”

  “在的,先生,噢,他正好走進來了。”

  希爾聞聲轉過頭,看到一個高個的瘦弱男人從遠處走來。

  “你好,”希爾朝對方走去,並出示了證件,“我想問你些事情。”

  桌上的咖啡熱氣冉冉環繞著對坐的兩個人,高個男人局促緊捏著的修長手指引起了希爾的注意。

  他在緊張嗎?希爾心理默默思索著。

  “我們好像見過?”探長嚴肅的表情,把氛圍弄得更緊張。

  一直低垂著眉眼的高個男人終於抬了頭:“是的,我們見過面,在墓園,你的車子險些撞到我。”

  說到這希爾臉上浮過一絲歉意:“我很抱歉,你沒事吧?”

  “沒事。”

  希爾換了個側身的姿勢,繼續問他:“你那天去墓園幹什麽?”

  “沒什麽事,就是,看望我的親人。”高個男人刻意躲避著對面人的目光,回答問題時的漫不經心讓希爾的疑心更重了。

  “哦,抱歉,”探長停頓了一會,“但你看起來不像本地人,怎麽會有親人埋在墓園裡?”

  “那是意外,探長先生,我哥哥因意外死在了這個地方。”高個男人的聲調在說到意外的時候,有明顯的著重變化。

  希爾感到困惑,難道他今天翻查資料的時候太草率了?

  “我翻查過近年的檔案,但並沒有你口中類似的……意外事件。”

  高個男人的喉嚨裡發出沉悶的笑:“因為這個案子遲遲沒有結案,凶手逍遙法外。”

  “等等,我不是很明白你的意思。”

  “我的哥哥,一年前在這個酒店裡遭遇襲擊身亡,凶手被闖門而來的服務生發現,人是死了,可是凶手一直無法逮捕歸案。”

  “你哥哥?”

  “沒錯,和今天墓園的死者相似,胸口被鐵錐刺穿,幸得服務生及時發現,要不然,他的眼珠子也會和凶手一樣,需要四處搜尋了。”

  “你這麽確認凶手也會挖去他的眼睛?”

  “當然!”高個男人不容置喙的語氣更多是對探長不尊重的懷疑。

  “你們警察或許根本不會把這些事聯想到一起, 只會在事情一次次的重複發生時才預料到它的嚴重性。”男人有些痛苦的閉上眼睛,“你們也不會了解,所有受害者親屬超出常人的心靈感應,這就像是無窮無盡的精神折磨,折磨著他們睜眼去看,去感受,感受下一個受害者同樣悲劇的重複。”

  希爾沒有料到對方會如此激動到情緒險些失控。

  “抱歉,我不是有意,只是這些事太奇怪了。”

  高個男人收到對方道歉後,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他沒有再繼續說下去。兩人陷入了尷尬的緘默中。

  “你的信息對我很有幫助,”希爾打破了安靜,“如果不介意,可否與我一起去警署錄個口供。”

  高個男人搖頭:“錄了又怎麽樣,有用嗎?我一年前就這麽做過。”

  希爾忍不下對方的輕蔑:“聽著,我不管你以前遇到的什麽狗屁警探,但是現在整個案子都是我在負責,它涉及的受害人多達3個,我不會草草結案,而凶手也休想從我手中逃掉!”

  注視希爾立誓般的慷慨陳詞,高個男人的眼神變得深不可測,希爾不知他在腦海中計算著什麽,但不管他在想什麽,帶他去警署錄口供是一定要施行的。

  “好吧,我去。”

  希爾聽到對方答應要求,心中不禁松了一口氣。

  “我們現在就走吧。”

  “好。”

  兩人同時從座位上站起身。

  “對了,你的名字是?”

  “內曼·伊裡奇。”

  “我叫加裡·希爾,謝謝你的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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