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因心絲毫沒有對插話表露出該有的歉意,甚至一臉平靜的問道:“怎麽停下了?”
美婦古怪的看了他一眼,還是開始了訴說。
“夢境的開始往往我都獨自坐在一面鏡子前,那是一個古舊的桃紅色梳妝台,我坐著的椅子也是一把桃紅木椅,我原本房間裡的一切都消失不見,空空蕩蕩,雪白的牆,我背對著陽台,鏡子卻清晰的倒映著陽台發生的一切。
她就這樣穿著一雙紅繡鞋站在陽台上,白色的長裙,身子像是被風吹動著左右輕擺,然後她就這樣慢慢的轉過頭,笑著,直勾勾的看著我。
我沒有辦法回頭,只能這樣通過鏡子看她,我甚至能夠清晰的看見鏡子裡的她臉上的斑點,那是屍斑,她就這樣扭過頭整個身子往前栽了下去。”
楊因心很快就接話道:“她?你之前見過嗎?”
“我從沒有見過她。”
“你還記得第一次做夢的時間嗎?”
“端午,因為這個夢太過詭異,所以我記的很清楚,已經大半年了。”
“端午?你們吃的是甜口還是鹹口的粽子?”
“……這跟夢境有關系嗎?”
“沒有,想起來了就問一下,你不想回答也沒關系,我們繼續。”楊因心繼續問道:“然後呢,從哪天開始你從夢境中的椅子站了起來?”
瞬間美婦的臉色唰的一下慘白,不可思議的看著眼前的男人,聲音有些顫抖的問道:“你……你怎麽知道?”
“這種東西不就像你內襯的第二個扣子沒扣上一樣顯而易見嗎?”
美婦頓時錯愕,低頭看了一眼大衣下胸前那顆因為最近精神太過緊繃,導致出門時遺漏扣上的紐扣,臉色尷尬的頓時羞紅,咳嗽了一聲,將毛呢大衣裹上,剛剛建立起來的醫患之間的信任感,又蕩然無存。
“是的,夢境從九月開始變得頻繁,然後從上周開始結局發生了變化,如以往一樣的開端,她站在陽台上被風吹拂著左右輕擺,慢慢的轉過頭,笑著,直勾勾的看著我,但是她沒有馬上朝外倒去。
她開口了,說著:姐姐……你好美,我能摸一摸你的臉嗎?
然後,夢裡的我就這樣朝著她一步一步的走去,我甚至好像感受到她手上那種肌膚的觸感,細微乾裂的冰冷的帶著腐臭的手。
再觸碰到我臉的那一瞬間,她的身子開始輕微的抖動,眼淚在她的眼角滑落,她的五官伴隨著眼淚扭曲,聲音空洞刺耳的訴求著:快來陪陪我。
她就這樣直直的倒了下去,無聲無息。
我直勾勾的盯著陽台外,漆黑一片什麽都看不見,我好像陷入了沉思,一動不動。
最開始我驚醒的時候如夢境一樣站在陽台前一動不動,直到……直到……”
婦人的表情逐漸變得有些恐懼。
“直到兩天前,站在陽台的我被我丈夫從身後喊醒,我驚愕的睜開眼睛,清晰的黑夜中幽幽燈火的小區,住在二十七樓的我,半個身子趴在陽台上,那半截身體已經徹底的探出到了陽台,要不是我丈夫及時出現,將我拉了回來,我不敢想,接下來會發生什麽。”
“所以你覺得呢?”楊因心突如其來的反問,令婦人忽的沉默了,又一次下意識的瞄了一眼身後的井平遙。
這一次沒有等到楊因心的答覆,婦人聲音顫抖的說出了兩個字,“有鬼。”
小小的診所,瞬間沉默了下來,只有三個人,氣氛瞬間冰冷森然到了極點。
坐在一旁的井平遙清晰的聽著坐在診斷台前兩人的對話,驚愕的後脊發涼,大腦一片空白,臉色發白,大氣都不敢喘一聲,眼看婦人背影都在微顫,井平遙光在一旁聽著,心緒就已經開始發顫,腦海裡不停的回蕩著,“他們在說什麽?他們是認真的嗎?我沒聽錯吧?這到底是個什麽地方?”
只見楊因心露出一絲歡快的笑容,卻絲毫沒有在意井平遙已經發白的臉色,朝著她招了招手,道:“快給夫人倒杯冰水,冷靜冷靜。”
井平遙身體僵直,慌忙的起身,左顧右盼,在楊因心眼神的指揮下,找到了飲水機,緊張的恐懼感,令婦人有些喉嚨發乾,手掌顫抖的接過水杯喝了下去。
楊因心繼續說道:“夫人你說笑了,這世間哪來的鬼,所謂鬼怪不過是人心中幻化之物,來,我這裡有一瓶安神的藥物。”
眼看楊因心從左手抽屜裡拿出一小瓶灰色的塑料包裝的藥劑,婦人接過藥瓶,滿臉質疑的問道:“我已經吃過了不少安神的藥物,這有用嗎?”
楊因心站起身來,恭謹的回答道:“當然,我領居家養了隻鷹,笑死,吃了晚上根本熬不住。”
婦人愣了一秒,還是將信將疑的先將藥收了起來。
“至於今天我們的會診就先到這裡,接下來這幾天先吃藥,是時候我會通知你複診的。”
婦人顯然不太滿意這樣的一個結果,還沒等她開口,楊因心率先說道:“既然你來了這裡,就要無條件相信我。”
婦人呆住了,隻好無奈的點了點頭,沒辦法,此時她也只有將所有的希望寄托於眼前的男子了。
“好了,你領她收銀台結帳。”這句話自然是對井平遙說的。
井平遙疑惑,他怎麽知道我會操作收銀機,不過顯然此刻不是詢問的時候。
領著美婦走到收銀台前,當井平遙看著打出來的收銀單上的金額的時候,表情愣了一秒,但是隨機迅速的將表情掩飾了起來,將收銀單遞了過去。
婦人看著收銀單上的金額,差點喊出了聲,可是回頭看著診斷台前安靜無聲看報的楊因心,還是忍住了,黑著臉離開了診所。
眼看著婦人開車離開後,井平遙方才擦了擦額頭的一滴汗,再也忍不住內心的震驚,“一瓶藥三萬?”
楊因心不置可否的聳了聳肩,“第一天就有這樣的表現,我很滿意,放心,好好乾,年底有分紅。”
井平遙吃驚的咽了咽口水。
“工作內容相信你已經了解了,這幾天你好好適應一下,入職協議什麽的都在電腦桌面上,你自己打印出來就行,抽屜裡有我的章,另外抽屜裡還有十萬現金,送貨的夥計每周五都會來,如果你覺得還需要添置什麽物件,也可以自行采購,無需征詢我的意見。”
“……”
眼看楊因心一副要走的模樣, 井平遙顯得慌張了起來,“不是……你要走嗎?”
“我五天沒合眼了,我回家睡一覺,店裡這幾天就靠你了。”楊因心撓了撓自己有些打結的頭髮,打了個哈欠,說道:“對了,有一件事情需要囑咐你。”
“什麽?”
“從現在開始,直到我回來之前,你都不能休息。”
“什麽?”井平遙一時間以為自己沒聽明白。
“是的,你並沒有聽錯,無論是白天還是晚上,在我回來之前你都不可以閉眼,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在你面試的時候,就這個問題我已經跟你確認過了。”
井平遙一時語塞,那天‘你能不能熬夜’這個看似莫名其妙的問題,顯然找到了它對應之處。
可是她一時間還是難以理解這麽奇怪的要求,有些氣憤的追問道:“不眠不休?那我猝死怎麽辦?”
楊因心回答道:“據我所知,你高中的時候代表學校參加過全市高中生運動會,畢業前也是校排球部的主力,一個月前你去醫院的體檢報告也告訴我,你的身體機能甚至比一些男生都要好,短期來說,熬夜導致心梗猝死的狀況,大概率不會發生在你的身上。”
“體檢報告?”井平遙的瞳孔猛然放大,在一個月前自己確實去醫院做過一次體檢,但是她可以確信她並沒有將自己所謂的體檢報告交到眼前這個人的手上,而且她的求職簡歷上似乎也沒有寫過自己在校排球隊的事情。
“一份小小的員工調查而已,不需要太過驚訝,好好工作,年底分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