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寧不知道系統是如何執行‘天高六尺’計劃的。
以至於天地的反應這麽大。
話說這超凡世界的天地,給人的整體感覺確實更加感性,就仿佛有著自己的意志和情緒,懂得喜怒哀樂。
無所謂了,愛怎地怎地吧。
短壽種的人類,相比於整個世界,可能永遠都是個幼稚的孩子,有著致命的長線思維缺陷,故而不適合做紀元級別的規劃。
可那又如何?
小孩舞大刀,既然已是既定事實,那就舞吧。
雙標狗就雙標狗吧。
累了,加速是重點。
半山寺變得愈發熱鬧,天地異變,修士們大都意識到天魔入侵恐怕要提前了。
用‘魔獸世界’的說法,前夕已經上線,新版本到來進入最後倒計時。這讓很多人都感到措不及手。
其實,這種大事件,永遠是措不及手的。
就像人在事前總是感覺準備不足一樣。
早就吼吼著天魔入侵了,結果還不是十年又十年?
靠、等、耗,以及僥幸心理。
一說起來就是這樣那樣的苦衷一堆。
然後真等到事情發生了,也就沒那麽多嗶事了,改舍舍、改死死,不想舍、不想死,事件會幫你做抉擇。
現在很多修士就有這等感覺。
什麽天嵐大陸有沒有發展潛力啊,一路上的安全怎麽解決啊,拖家帶口怎麽走啊……
這些嗶話都可以省了,要麽走,要麽留,必須做抉擇,再晚就不用走了。
至於怎麽走,那句話怎麽說的來著:有時候,人不逼一逼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優秀。
在這種背景下,周寧這邊就成了一個相當靠譜的選擇。
簡單一句話,搞到足夠的錢,就能解決最大的難題——東渡。
沒錯,錢難掙、屎難吃。
可再難,也是有可能,總比完全看不到希望的路數強吧?
況且,從古至今,關於掙錢這碼事,那真是方式方法已經被人們總結出不要太多。
至關重要的一句話,也不過是‘少點人性,多點獸性。’
叢林法則作為根級法則,這種時候該浮出水面了,去特麽的遮羞布……
周寧一直以來擔心的造孽環節,就這麽來了。
做事就會有人受到影響。
事情越大,影響到的人越多。
動作越猛烈,反饋越劇烈。
最後誰倒霉?
弱勢群體。
有人不顧三仙山頂下的規矩,明目張膽的對世俗統治者下手了。
皇室內庫被洗劫,死者過萬。
這仿佛是吹響了亂世來臨的號角,各種令人發指的事開始上演。
現實很殘酷。這些化身強盜的家夥,就代表現實。
而周寧,他覺得他大約代表理想,而理想總是顯得很虛偽。
自從他決意掏空超凡者們的口袋,去佛國,對他來說就根本不再是一個難以取舍的抉擇。
那是啥?
那就是玩鬧。
一個另類到墳塋。
並且還高概率一堆坑。
這邊賺錢賺到手軟,會突然不顧一切拋去西西裡看藏羚羊?
得了吧,賺錢就是這一波風潮,看藏羚羊啥時候不行,非得現在?
虛偽的浪跡初衷,面對足夠的利潤,立刻又動力滿滿了。這時候就不說累的像大牲口了。
時間已經推進到佛國界門開啟後的第十五天。
就連應萬象這種,都已經忘記了曾經的擔憂。
擔憂佛國界門缺乏能量支撐而自行關閉。
現在就算有擔憂,也是另一種擔憂:“那邊究竟有著怎樣到凶險。”
應萬象如今更相信‘人命沒吞夠,
佛國怎舍得關門’的說法。隨著半山寺大集的火爆,雲集於此的修士越來越多,每天都不缺頭鐵娃送命。
後來又多了一類投機派,總是吼吼著:“時間差不多了,是抄底的時候了,等眾人都搶時就晚了。”
然後被事實打臉,貌似還是有億點點早。
經有心人計算,這佛國界門,迄今為止已經吞了超過一千條人命。
這可都是修士,相當於一個中型門派的全部丁口,就這麽沒了。
一個中型門派若被滅門,即便是現今這個世道,也足以流傳好幾年,可現在,水花兒都沒濺幾朵。
這使得此坑越發有了天坑的氣質,令人畏懼,也令人愈發好奇。
周寧到戰錘號,自然是到場了。
第十天時就在自身前方投射出一片螺旋狀的能量雲風眼,然後衝入其中、離開了混沌界域,第二天上午抵達的半山寺大集。
戰錘號一到,就成了眾艦中最亮的崽。
具體場面可以想象最好也不過是蓋倫戰艦和大型福船的中古戰艦群中,突然殺出一艘衣阿華級戰列艦的場面。
只需要看顏值,就知道後者完全吊打前者。
關鍵不是嗶格高,而是能看的懂。
如果是外星人那種簡約抽象派的牛嗶,反而不容易有足夠直觀的感受。畢竟就算專家來了,也只能連蒙帶猜。
眼前這個則不同,比材質,比炮管,比設計……能比的太多。
越比,就越覺得還是人家這個牛嗶,這樣的驚豔情緒就很飽滿,而不是空洞的只知道強,具體又說不出個啥。
戰錘號實際上不算是系統當前的最高傑作。
這是因為戰錘號的出身不好。
畢竟不是正經造艦造出來的。
當然也不是不能改進到最高檔次,只是沒必要。
周寧一直秉持不浪費資源的原則。
真要衝著最好,不如舍了戰錘號這一堆,完全新造。
有來賣艦的修士嘴欠,就問:“不知閣下這心頭之好,賣不賣?”
周寧就說:“萬事萬物都有一個價碼。只不過有些價碼,在有些人聽來,像是在刁難,但實際上那是誠意出價,你要試試嗎?”
修士這才想到,眼前這位,已然是這個世界最富有之人了。
挑戰一騎絕塵的首富的財力,這個思路有些蠢。
那麽打劫首富呢?
這個思路倒是不蠢。
已經有人開始謀劃具體怎們實施了。
吃大戶嘛,說出去都帶著那麽點理直氣壯。
人們總是被‘大戶’這個概念吸引注意力,至於怎麽成為大戶的,莫非還真有人相信是勤勞致富?
隨便算個帳就知道,再本分的大戶,也得是雇人賺錢才能成為大戶,這就涉及到了剝削。
所以,你以為你比別的富人多了那麽一點點良知,多了那麽一點點講究,你就不是別人眼中‘該死的有錢人’了?
這裡邊可不光是階級對立,還有人性陰私,比如見不得別人好。
周寧當然知道他自己成了別人眼中的肥豬。
實際上就算他自己,面對海量的資源匯集,都感到慌的一匹。
這次跟混沌界域那次又有不同。
那次畢竟大家事先都沒準備。
誰能想到古杭仙山組織的盛會,會被打臉成那個程度?
很多人當時都錢不湊手的。
只有那些習慣將大部分身家帶在身上的獨狼型人物,才不怵哪類意外。
但這回不同,這回但凡來的,那就是帶著豐厚資源的,盡量從寬。
而且大多數時候,都是花的毛乾血盡。
因為值。
錯開這次,再想單獨升級某些功能,那就不是加一點點錢能做到的了。
道理都懂,自然是竭盡所能,以免事後後悔。
每天都有人等來親友同門,駕馭艦船離開。
但艦船的整體數量,仍舊在增多。
有的勢力,甚至寧肯蒙受損失,直接放棄了已經開建的巨舟項目,抽調資源跑來買艦。
不光是因為突然加速,時間變得緊迫。
更因為周寧的高出貨量本身就是一種保證。
那麽多艦船造下來,這是多少的經驗累積?
而且當場出貨,當場驗貨,歡迎打臉,至今沒有一起被找後帳的。
再看看自己這邊,頂流匠師團隊又如何?
名聲再響,東西好不好,也得造出來驗過才知。名聲只是一種保證,可仍舊有出問題的可能對不對?
當然,也有人考慮,這麽一來,自家的身家性命,就等於被周寧拿捏,萬一周寧留一手……
不,應該說,周寧高概率會留一手,所以,如果可能,還是自己親造的更靠譜。
但即便如此,也不影響給自己安排個呀。
多一條退路不好麽?
何況以現在的情勢,買不起船但能湊得起船票的大有人在,有船在手,說不定還能乾一票非常時期運輸專業戶而大賺一筆呢。
想乾載客載貨運輸的修士,可不是一個兩個。
比如說開賣以來出現的最大土財主,太上教,就明顯是乾這生意。
一次購入了十二艘船。
船的整體檔次不高,但艦載的折疊空間,要的都是大型的。
超大型的太貴,算總帳反而不及大型劃算。
經手這筆業務的是老熟人玉霞子。
周寧還半開玩笑的說:“雖然還有些人情,卻也抵不上給這樣的一單生意打折,數額太大。”
玉霞子回:“只求順暢,不求打折。”
可實際上到最後,還是便宜了許多。因為太上教的購買方案,明顯是參考了別人到方案,然後竭盡可能的壓縮製造方的利潤點的。
在船不愁賣的情況下,這種行為跟砍價無異。
周寧沒有過多的指手劃腳,通過了這個方案,然後很鄭重的告訴玉霞子:“我不欠你什麽了。”
玉霞子打個稽首,鄭重道:“是我欠閣下的。”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太上教歷史悠久,反過來說,包袱也重。
想要將門人弟子及其親眷都招呼住,同時又一碗水端平,談何容易。
這也是打玉霞子這張牌的原因。
把玉霞子端出來,目的不言自明。
至於玉霞子本人,大義也好,理想也罷,總是有一款適合她,降的住她。
與之相比,與周寧的那點情誼,就成了變相的可交易物,這不,用在刀刃上了。
其實,這後面也是太上教審慎的研究過周寧這個人,而做出的抉擇。
他們發現,周寧自闖蕩以來,結交的朋友是真的不多。
但對每一個,都絕對夠意思。
像玉霞子,說是尋常交情,並不相欠。但周寧發達了,就會自己加碼,覺得自己當初沒成長起來之前,接受到的幫助難能可貴,故而當做原始股份,形成一種很有特色到人情自積累。
李珂就是這樣,命都多還她一條。
除魔盛會時,暗中保護李珂所在的聖堂團隊,不說湮滅彈,真人級別的影衛都搭進去倆,這都不說了。
細細數,周寧真欠李珂那麽多麽?
這個真就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了。
周寧只求自己心安。
說句實話,沒有系統給他開掛裝嗶,他這心安的目的,這輩子都未必能達成,也真就是有,才裝的起這種嗶。
但不管怎麽說,周寧到人性,還是被有心人認真解讀出了一部分。
沒辦法,就像周寧自己說的,涉及的資源數額過於巨大,什麽人情都不值這個打折價。
為了千萬人的福祉,為了太上教,該算計就得算計。
另一方面,周寧親身經歷了這樣到局,本身到時更通透了。
關於正邪,關於道義,關於德行。
就是工具,需要裱就裱,需要拋就拋。
它們永遠沒有成功本身來的重要。
若不成,即便再具偉光正色彩,也意義不大。
或許會被那些loser用來使勁吹捧、自欺欺人當遮羞布。
周寧覺得過去的自己,就是這些loser中到一員。
沒有升格到‘為了人民’那麽偉大,但‘至少我是個好人’。
現在他不這麽想了。
同時也更深刻的明白了被發‘好人卡’的含義。
以前他的內心深處,覺得被發好人卡,其實是一種扭曲的價值觀。
好人都特麽成貶義詞了,這難道不扭曲?
雷都成傻嗶的代名詞了,這難道不扭曲?
現在他是這麽理解這個概念的:你是個好人,但你搞錯了重點,評判一個人的綜合價值,關鍵標準不是好或壞。
更進一步的說,好人主要能帶給他人的,是心理上的安全感,可現在人們主要追求的不是這個。
這就好比很多現代人已經過了求溫飽的階段,求的是情調,或其他更高端的概念。
這還只是一些相對表面化的剖析,再往深了說,就有些犯忌了。
就像那句‘律法是統治者的工具’一樣。
你被灌輸了,你被洗腦了,別人打你懂事時起,就給了你一些高大上的標準,並引導你努力成為那樣到人,但他們自己從不遵守。
你自己細細品。
陷阱,還談不上。
流水線上的一個產品,不值得費那力氣。
得是整個批次的產品,才值當的這麽說。
所以,不幸投錯胎。
當然,換個角度看,這也是一種幸福。蠢一點沒什麽不好,過於清醒還沒能力,會活的很痛苦,也容易把自己弄死。
周寧覺得,從這個角度理解,他在這個世界的經歷,其實就是一個思想自我解綁的過程。
良知源自道德。
那麽如果道德的定義被否定,良知又算什麽?
是不是也像理想一樣,偷著不切實際的虛偽?
虛即不實,偽可以理解為假。
不切實際的想法,假的性情,反本能的。
自私,好逸惡勞,這些才是最最真實的一面。
是智慧誕生的理性,讓人意識到反過來做,能得到更大的好處,於是做了。
這就好比一種偽裝。
裝的久了,裝成了習慣,偽君子一輩子沒揭露本來面目,於是成了真君子。再升華,竟然被奉為圭臬,成了真理。
是真理,人與人相處的真理,社會需要它。
否則就算不是地獄在人間,也會是動物世界。
但是,你知道是怎麽回事,然後再融入其中,和根本就不明所以,在那傻乎乎的自我感動、並期望感動他人,是兩個概念。
周寧覺得自己的心路歷程,就是從後者走向前者。
當然,他之前也沒那麽後,畢竟社畜的經歷已經讓他產生了質疑,已經是一個疼到不的不思考為什麽的人。
然後就是系統帶來的紙醉金迷,人上人,以一人之力影響億萬人的非典型性霸主級人物……他在享受這一切,他凌駕於一切律法之上,他可以一言興邦,一言滅派,現在貌似一言令天災都提前了。
然後他就一點點明白了。
他意識到,自己的最大問題之一,就是放不下,放不下虛偽的道德體系。
明明知道那些已經不適合他這種根本不需要社會,不需要他人就能獨自存在的很好的人,但就是放不下。
不光是因為習慣,還因為如果放下了,就代表著承認前世堅持的那些,包括到最後都以自己是‘良民’而為傲的那些,都是自欺欺人的謊言,是負犬給自己安排的用於跟自己的本心和解的話術。
而一旦那樣,則又證明前世是一場徹頭徹尾的失敗。
畢竟他也沒有收獲什麽感人肺腑的愛情,也沒有願意奉上一切都要呵護的小棉襖。
沒有這些,再沒有‘良民’的優越感, 剩下的就是瞎胡混一場的草包人生。
今生呢?今生主要是系統大爺的秀場。
他不過是跟著沾光,浪了又浪,嘗試了許多前世想做卻沒能力做到的事,也見識了高處的風光,盡管是不完全的。
所以綜合的來講,前世今生,實際上除了那份搖搖欲墜的良知,沒什麽值得一提的乾貨。
多麽失敗。
與之相比,神功蓋世什麽的,又算什麽?工具人的工具?
神功也好,技術也罷,對於一個人而言,都是乘號後面的零,因人是個實數而變得有意義,否則乘以多少個零都沒意義。
周寧惱火的,就是屬於他的這個實數,數字有點低呀。
“凡爾賽,很有可能是被許多人知道後,氣到發起群攻,用唾沫活活淹死的凡爾賽。可能是因為掛開的太大吧。”
周寧這樣自我解釋,自我解嘲,轉手就將賣船的錢,都塞進了‘天高六尺’計劃。
他要這些資源沒用。
他本人不說多簡潔吧,也極少鋪張浪費。對於炫耀性展示和消費更是沒有興趣。
那麽就取之於世界,用之於世界,借系統之手改天換地,實現他的虛偽理想。
打造一個機管的烏托邦。
最後這一點尤為諷刺。
他自己因為系統貌似甩開他獨走,
自己怕被野爹管,系統稍有獨奏苗頭,就撂挑子、使性子,各種擺爛。
反過來,給別人找了個管束性高的多的多的爹。寄希望於機管為人類帶來前所未有的公正仲裁,直至他們的精神文明達到某個標準。
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