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前天晚上看到什麽了?”
阿雪姐問我這句話的時候,我正拿著語文課本背誦“離離原上草,一歲一枯榮。。。。”她聲音壓得很低,後來我才知道,雖然一直有表現出來,但其實,她當晚也被嚇了一跳。
不過她不是看到什麽,而是被我的反應嚇到了。
“看到什麽了?”我仔細回想,好像是有那麽一回事,但我完全想不起來是什麽了,可能本來什麽都沒有吧。“我想不起來了,好像是一隻黃鼠狼還是啥”
我隨口編了一句,老聽到大人說黃鼠狼來會來抓雞,但我一直沒看到過長什麽樣。
“黃鼠狼啊”阿雪姐念叨著“把我都嚇一跳”
我想著如果阿雪姐問我那個黃鼠狼長什麽樣我該怎麽編,但是她沒在問了。
二叔給我拿了一些藥,是一些白色的藥片和膠囊,用紙包成一個四四方方的小包,我看過他包藥,從後面的貨架子上拿下來一個褐色的大玻璃罐子,上面的標簽字很小,看不清,然後拿出一張白紙,麻利的倒出藥片在上面,沒看見他數,但每次,該是多少顆,就準確的倒在紙上了,後面的手法就看不清了,總之他一隻手還在藥罐子上,另一隻手就神奇的已經把紙包成四四方方的了,剛好另一隻手騰出來,就把紙剩下的一隻角塞進去,麻溜拿過來。
我好多次想試一下也這麽包,但總是用上兩隻手都包不好。
“之禾,你今晚睡這還是回去睡”母親問我。
“我回去睡”聽母親說完我就準備翻身下來,母親讓我別動,然後倒水讓我把藥吃了。
“小娃就是,能看到一些大人看不到的東西”我出來上廁所時,聽到母親和樓下看病的一個大嬸在說話,路過時候,就聽到了這麽一句。
“我跟你說,我兒媳婦,前年病了大半年了,去縣上醫院拍片子都沒檢查出來有啥病,去年過完年,我娃就帶著去趙郎中那請了一碗符水,喝了就好了,第二天就好了”那位大嬸一隻手擋著嘴巴,神神叨叨的說著。
“哦,趕明我也去問一下”母親的語氣裡明顯有一點敷衍的感覺,我後來的印象裡,母親是一個什麽都隻信一部分的人,她從不盲目,無論別人說的多確鑿,她總是懷著至少3分的懷疑,這一點,再後來家裡的許多決定中起到了很大的作用,父親和我們都受益匪淺。
就比如這個趙郎中,再我們當地傳的神乎其神,說有個人,肚子疼了幾天不好,到他那去,他順手從水缸裡乘了半碗水,讓來人端著,往出走100步,水不能灑出去,然後轉過身面對著太陽,把水喝下去,然後腹痛立止,如有神效。
還有身體不適,查不出病因的,去他那裡,說是遇到髒東西,或者犯小人了,就如同那個大嬸說額那樣,往往燒一張紙符,讓把符水喝下去,保管就好了。
在母親的觀念裡,如果我我是真的遇上髒東西了,可以找這個趙郎中看一下,就求個安心,至於感冒發燒,那毫無疑問是應該找二叔打針吃藥的。
不過母親倒是從那天起就記下了這件事,至於後面真的請來那個找郎中,在屋子裡面蹦蹦跳的祛邪佞,已經是3月後了。
晚上回去的路上,紅姨和母親商量要在鎮上開一個豆腐坊,紅姨說親戚給看了一間房子,前面做門面,後面兩間房住人還能放東西。
母親聽後說,父親也準備在新房子裡繼續他的家具製作,新房帶有一片空地,
父親決定在離屋子比較遠的那一角搭一個木工棚。 在搬來這裡之前,父親已經是遠近聞名的木匠,之前鎮上蓋房子組框架,安裝門窗,都是來找父親做的。
那時候,父親經常不在家,蓋房子這種木工活,時間比較長,父親是會住到別人家裡的,好像在那兩年,蓋新房的人格外多。
每年冬天動工是比較少的,因為水泥,白灰這些容易上凍,就算砌好牆,也會因為水泥和白灰凍結又解凍而變得疏松。於是在冬天的幾個月裡,父親總是在家裡製作家具。
那時候結婚,娘家流行陪嫁一個高的衣櫃,正面開兩道門,中間鑲嵌一塊長鏡子,就叫穿衣鏡,那是父親做的最多的一種家具了,年底結婚人多,這種家具都是提前定的。
父親已經在準備材料了,有兩家定了,一家準備3月結親,另一家是年前就結了,但是嫁妝沒送,年後得補上。
第二天,我睡醒了起床感覺腦袋有點昏沉沉的,不過比之前好多了,但昨天下午明明沒什麽事。
二叔一樓的診室裡面已經坐了不少人了,有幾個和我一樣打針的,還有些等著抓藥,二叔不時被人喊一聲。
雨希姨怎麽不在了?
雨希姨是來給二叔幫忙的,她上過兩年衛校,二叔這裡離家近,就來幫忙了,平時打針,拿藥這些活都是她做的。
好像昨天就沒看到她了。
“之禾,你今天坐外面曬太陽還是上樓上躺著”二叔給人換吊瓶的時候看到我來了就問我。
樓上就我一個人,想上個廁所半天都喊不來人,還不如坐在外面曬太陽。
我說我坐在外邊。
“行,你自己搬一把椅子”二叔還是沒空管我,我看樓下椅子都被人佔了,就上樓搬了一把。
那把椅子椅背上雕刻有蝴蝶和花,那時父親做的,二叔搬進這座房子的時候,家裡的家具都是父親做的,一套“高組合”跟一套“矮組合”——不知道為什麽櫃子要這麽叫,還有這幾把椅子,父親那幾天拿一把刻刀,沒事就在那刻,椅子做好了都說漂亮。
二叔肯定不願意我拿這把椅子下來,他可寶貝了,生怕被別人給搬走了。
我趕緊坐下來,把後背上的花紋擋住。
那時候診所裡面還沒有那麽多的輸液支架,我坐在面向陽光的那一面牆下面,那面牆一人多高的地方釘了一排釘子,打吊瓶就掛在上面,那時候冬天老能看到一排排人坐在下面打針。
其實我只打過一次吊針,那次二叔說我血管細,看不清不好扎,中間雨希姨扎過一次,換了個地方才扎上。
針頭貼著皮膚扎進去,然後看到血液流到前面暗紅細管子裡,二叔立即把那個白色的輪子往後推一下,血液就慢慢不見了。
這樣得坐一整個中午,估計打完就三四點了。
我無聊的時候就抬頭看玻璃瓶裡面的氣泡一個個的浮上去又消失,一個一秒,好像有點慢,我偷偷把開關往往後推了一點點,然後氣泡就冒得快了。
不過要小心,不能讓二叔看到。
太陽曬過來了,已經過了正月十五,太陽開始有點曬人了,我側著頭看到旁邊坐了一個老頭,身上裹著厚棉襖, 拿一枝煙袋,比我外爺的那支短,過一會就抽一口,他把煙袋杆叼在嘴裡,一邊牙咬著,於是那隻眼睛就跟著眯起來了,一隻手扎著針,但他隻用一隻手就從煙袋上墜著的皮袋子裡面掏出來煙絲塞進煙袋鍋裡面,然後摸出一個銀色的亮晶晶的打火機,點上吧嗒吧嗒的抽。
中間的時候,二叔拿過來一個藥瓶子,讓我攥在手心裡,說是溫度高了藥溶的快,不知道是什麽藥,看著瓶子底下有一點點黃色的粉末,正溶解在水裡。
於是我攥著,抬頭太陽有點刺眼,我攥著藥瓶子把衣服上的帽子拽過來蓋在頭上,太陽暖烘烘的照在衣服上,不久就讓人覺得昏昏欲睡,眼皮越來越重。
我恍惚覺得,有誰在拽我手上的瓶子,就不自覺的攥緊了一些。然後,就感覺臉被狠狠的捏了一下。
我睜開眼睛,就看到雨希姨那雙笑眯眯的深褐色的眼睛。
她的頭髮有一點發黃,劉海均勻的落在額前,有幾縷搭在了睫毛上,陽光剛好從側上方照下來,那幾縷沾著陽光的頭髮就變成了淡淡的琥珀色。
“雨希姨”我趕緊叫她。
“許之禾,你又感冒了啊”雨希姨從我手上把那個藥瓶子拿了過去,舉起來看了看,站起身來說“你本來就感冒了,在睡著了又著涼了,不許睡”
隨後,她伸手進口袋裡,掏出兩根棒棒糖給我。“給,你一根你姐一根,不要一個人全吃了啊!”
雨希姨拿著藥瓶走了進去,一路上都有人跟他說說笑笑,那身橙紅色的衣服在病人之間鮮豔的如同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