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就像故鄉雨季時連月不散的大霧,濃密而粘稠,伸出手能感覺到水汽被揮散開小小得一道,隨即又合攏在一起,回歸成一片濃稠的白色。
這是哪裡?
我站起來,感覺這片霧無邊無際,頭頂、腳下,四周,完全是一樣的白色,沒有方向也沒有上下。
我漫無目的的往眼前走,一步一步,水汽一直壓在身上,我的衣服濕透了,頭髮也貼在額頭上,往下滴水。
“爸爸、媽媽”我想喊他們,但感覺我無論用多大力氣,都發不出聲音。
我不停的走,不敢停下,但不知過了多久,周圍還是一樣的白色,絲毫沒有變化!
我明明是踩在地上的,可低頭看,仍然是一片白霧。
這裡是哪?
我想要哭出來,但是張開嘴卻沒有聲音,只能感覺喉嚨裡像是噎著什麽。
這裡是哪?
“阿谷,你來看我了啊”聲音從霧裡面傳過來,像是被浸濕在水汽中,隨著白霧飄飄蕩蕩的傳進我耳朵。
“你是誰?”我大聲喊,我突然發現自己能說話了!
“啊谷,你來看我了,我好開心啊,這裡只有一個人陪我”那聲音依然飄飄蕩蕩的傳進耳朵,但我感覺離我越來越近了。
“你在哪呢”我問道。
“阿谷,我在這裡啊”我感覺眼前的白霧開始漸漸散開了,一個紅色的人影從前方的霧中漸漸清晰了。“阿谷,你好笨啊,我在這呢”
是寧寧,她穿著那件紅色的衣服,頭上扎著兩個馬尾,站在那裡,開心的笑著,她有兩顆虎牙,笑得時候就從嘴角露出來兩個尖尖。
“寧寧”我趕緊向她走過去“這是哪裡啊,你怎麽在這”
“阿谷,你看你,渾身都濕透了,回頭又感冒了”我一直向寧寧走過去,但是無論我走多少步,寧寧好像理我始終都那麽遠。“哎呀,你別跑了”
我停下來,問她“你在這幹什麽呢”
“我哪也去不了”寧寧低下頭,她看上去好像不高興。“阿谷,你一定要來找我啊,你要帶我出去啊”
寧寧抬起頭,我看到她眼睛裡全是淚水。
“寧寧,你怎麽了”我用力向她跑過去,越跑越快,我感覺道胸口像火燒一樣,喘氣也越來越大聲,我的腿也開始疼痛了,但我仍然沒有停下來。
但是寧寧還是在那麽遠的地方,一點都沒有近。
“寧寧,你過來啊”我跑不動了,跪下來喘著氣。
“我哪都去不了,阿谷,你要來接我出去啊”寧寧開始哭了,我強撐著站起來,繼續向她走過去。
突然,我感覺到有什麽東西從我身旁的霧裡面劃過去了,隨後不久,一道巨大的紅色影子在寧寧身後的霧中遊蕩。
我覺得霧開始消退了,雖然什麽都沒有,但那種濃稠的水汽漸漸變少了。
我意識到自己站在半空中,我的腳下不遠的地方,有兩個灰黑色的輪廓,一個離我很近,另一個就在寧寧的身下面。雖然看不清形狀,但是能感覺到它們巨大的身形。
“阿谷,你一定要回來啊”寧寧的哭聲慢慢飄遠了,霧氣消退的更快了,慢慢的,我已經能認出腳下那兩個巨大的灰黑色輪廓是什麽了。
那分明是,兩尊山那麽大的,相對而坐的巨大佛像,它們盤腿坐著,形態安詳,雖然是俯視下去,但那巨大的身軀仍然攝人心魄。
最怪異的是,佛像頭頂雕著螺髻,身上衣飾完整,
坐下的蓮台也精細華美,可兩尊佛像的面部,卻是混圓的一整塊,沒有眼睛也沒有鼻子嘴巴。 配合著那巨大身軀,顯得說不出的古怪。
我呆呆的看著,不知過了多久,我突然感覺到頭頂有東西,於是抬起頭來,就在那一瞬間,我渾身戰栗,冷汗不停冒出來,雙腿也癱軟的一點力氣都沒有。
因為我抬頭的那一刻,看到的是一條巨大的紅色的大蛇,它的身軀不知道有多長,隱匿在白霧中若隱若現,而那比我整個身體都大得多的蛇頭,此刻正懸在我前方的頭頂上,兩隻黃色眼睛幾乎能倒映下我整個身體,眼睛中間有一條細縫,細縫周圍有許多黑色的圓點,忽大忽小的收縮著,此時它正一動不動的盯著我。
隨後,從那猙獰的嘴角,我看到一個烏黑的肉條慢慢的伸出來,越來越長,然後蠕動著分成兩個叉,根部慢慢變成深紫色。
我眼前突然發黑了,就在我雙眼不受控制的閉上的前一秒,我分明看到,那條黏濕的,粗長的紫黑色分叉舌頭,已經蠕動到了我的眼前。。。。。。。。。
我醒過來時候想伸一個懶腰,然後感覺右胳膊被給按住了,我看見是姐姐,然後才注意到手上扎著吊針。
“二伯,他醒了”姐姐喊了一聲,我反應過來,這裡是鎮上二伯的家裡,他是鎮上的醫生,那時候還沒有衛生院,他的房子一樓就是鎮上的醫務室,二樓住人。
“哎,你別亂動,走針了又給你重扎”姐姐還按著我的手。然後不久,就聽到二伯腳步聲騰騰的走上來。
二伯不胖,看上去高高的,走起路來沉重有力,腳步聲總是好幾米之外都能聽到。他過來摸了摸我的額頭,然後帶上聽診器,把那個冰冰的圓頭從被子角上塞到我衣服裡。
他側著聽了一會,從上衣口袋裡拿出一根體溫計,湊到眼睛前面看了下,然後胳膊用力的甩了幾下,這個動作我看過好多遍,他每次給人量體溫,都要把體溫計甩幾下,然後像剛才一樣,把體溫計塞到我咯吱窩下面“夾緊哦”
“餓不餓,吃點啥”二伯一邊幫我掖好被子,一邊問我。
我真的感覺到餓了,我都不知道我睡了多久了。
“葉葉,你去跟嫂子說一下,說之禾醒了,讓給做點飯”葉葉是姐姐的小名,姐姐叫許之荷,我叫許之禾,兩個名字叫上去是一樣的,於是大家就給姐姐取了個小明叫葉葉,我原本也有個小明叫阿谷,谷子的谷,不過大家覺得不順口,就沒人叫了。
其實有一個人還在叫,那個人就是寧寧。
想起寧寧,我好像有個什麽事,模模糊糊的,就是那天晚上和阿雪姐路上遇到的什麽事,但突然又完全想不起來了。
母親沒過多久就送了飯來,煮了雞蛋,還有炒米飯,我最喜歡吃的,雪菜和臘肉丁炒飯。
二伯檢查體溫計說燒已經退了,但還要打兩針。
“現在什麽時候了”我吃著飯突然想起來,針扎在右手上, 但我從小就是左撇子,吃飯沒什麽影響,。
“你睡了一天了”姐姐在旁邊說。
我睡得好沉,感覺時間好久,好像還做了一個奇怪的夢,但是一覺醒來,卻什麽都想不起來了。
啊!那今天就周日了。
二伯在一邊跟母親說沒什麽大事,就是感冒發燒,燒退了就好了,再吃幾天藥。
母親一直有些擔憂,後來父親過來,摸摸我的額頭,沒說什麽,去外邊跟二伯談話。
“我明天去跟曾老師請假,你還在二伯這打針”姐姐收拾碗筷,跟我說“你昨天還做噩夢,叫的好嚇人”
“啊”我隻記得一陣頭暈後就睡過去,中間發生什麽全無印象,聽姐姐說,母親和父親原本在殯禮上幫忙,見我暈倒就背我來二伯這,昨天后半天,葬禮已經結束了。
“你還說胡話”
我越聽越覺得驚奇“我說什麽胡話了”
姐姐說“我沒聽清”
第三瓶藥打完的時候已經快下午兩點了,母親還在二伯這裡看著,姐姐和父親先回去了,沒多久,紅姨帶著阿雪姐過來。
“之禾,好了沒”紅姨來叫我,二伯剛把手上的針頭拔掉,我伸個懶腰,想翻身活動一下,突然覺的右邊屁股一陣疼。
“給你打了一針退燒針”二伯看出來了,跟我說。“你把這按著,按個五六分鍾”拔完針的針口還貼著膠帶還有酒精棉球,要摁住好一會,不然就會一直流血。
我摁著棉球,心裡想,幸虧那一針不是我清醒的時候打的,不然我肯定得疼的叫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