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到新村子後,我們家的左右鄰居就都變了。
我們家的老房子原本在村子的主路邊上,下幾級台階就到了公路。公路的另一邊,斜著大概一百來米左右,便是離我們家最近的一戶人家,我叫舅爺的!
再往下,往鎮上方向的幾戶人家,都是母親的表親。母親的家族在當地人丁興旺,世代人口繁茂,因此從這裡往下,大概十來家,和父母年紀相仿的,都叫舅舅舅媽,遇到老人了,叫外爺外婆多半沒錯,我們那裡,母親的叔輩也統稱為外婆外爺。
往進山裡的方向,公路延伸上去,第一家是李騾子家了,我從小便叫他李叔,我曾經學著別人叫他李騾子,結果被父親狠狠訓斥了一頓——他特別反感給別人起外號!李騾子和我大抵上是沒什麽血緣關系的。
他們家開了一個商店,裡面買油鹽醬醋,還有棒棒糖和燈籠糖,我的零花錢不少都花在這裡了!
再往上,幾戶人家都是叫舅爺的,父親的舅舅輩!
我們家在當地的輩份比較低,我的同齡人大都是我的叔輩,我曾經為此深感不平!於是父親跟我解釋,因為我們家往上幾代,都是家門中的老大,因此成家較早,所以到現在,我們家其實比村裡大多數家庭都多傳了一兩代,所以輩份就比較低!
我的腦子當時還理不順這個複雜的問題,但聽父親的意思,這不是什麽壞事!
當然,我也不用真的叫同齡人叔叔阿姨,那樣也不對!
總之同一個村子,大多都是親戚,那時整個鎮子也沒多少人,陌生人更是不常見的,就連鎮上幾個幹部,也時不時能看到騎著摩托車到處轉悠,彼此熟識。也因此,我們小的時候,父母可以放任我們在外面瘋跑而不用憂心,村子最遠的一戶人家,也是站在門前扯著喊一嗓子就能叫回家的路程。
買新房子是通過抓鬮決定誰住哪家的,那時候父親說,最靠近鎮子的那幾個房子最好,因為鎮上在村子的西邊,那幾棟房子的朝向采光最好。
我們最終沒有抽到最好的房子,但我們抽到了公路邊最前的一排,同時公路在這一段因為一個電線塔而往外繞了一點,房子前到公路便多出來一片空地,由我們三家共享,算是贈送的。盡管多年後,這片地的歸屬問題引發了很多不愉快,但因為前面多出來的這塊地,我們幾家的房子比別人家多出來一個前院。父親和母親都很滿意。
因為抽簽,我們家兩邊的鄰居,變成了我們在舊房子時離我們最遠的兩戶人家,盡管從親戚關系上,都是我的表叔和舅爺,但從前,也僅僅是見面打個招呼的交情。
當然了,買不起新房子,隻好到別處討生活,或者回去山上更老的老家居住的也大有人在,那時候山上還有大片的農田,搬到新家的人們,其實也大都還在種莊稼過活。新村子的人際關系,因為居住位置的變化,也跟著變得完全不一樣了!
不過,這種生疏感在不到一個月的時間裡就被天生會交際的母親打破了,母親邀請了鄰居家新媳婦過來一起做針線活,還互相交換鞋的花樣,彩色紙剪出來的那種,總之從他們家年輕一代開始熟絡,很快,鄰居見到我都很熱情的打招呼,不時的給我家拿吃的,偶爾放學回家,會看到鄰居家的新媳婦在廚房和母親一起做飯,母親招呼了他們一起吃晚飯。
母親讓我叫“嬸子”,我就乖乖的叫。
“之禾長的像個女孩子”這個嬸子平時話不多,
但說話出來總是不怎麽討人喜歡,或者不怎麽討我喜歡,尤其是這一句! 姐姐倒是跟她關系很好,因為她們可以一起跳皮筋,丟沙包,有一陣她們倆互相抄歌詞,姐姐還因此禍害了我唯一的一個日記本,那是我學前班考試第二名的獎品。
還回來的時候,上面已經寫了一首歌了,後來我才知道那是《還珠格格》的片頭曲。
不過姐姐的字寫的確實好。
我和這位嬸子沒什麽交流,倒是和我這個表叔的關系比較近。
表叔叫楊名,個子高高的,人有點黑,那時候流行郭富城的那個髮型,於是他就學著留了個長發,從中間梳開。
住在另一邊是我一個舅爺家,也有一對子女,不過都在外打工,只有過年才回來,去年過年回來帶了好多平時不常見到的糖,得益於母親的原因,這些東西都少不了我和姐姐的一份。
經常在院子裡玩的時候,就會聽到鄰居楊名表叔從窗子探出頭來叫我“過來,許之禾”
“幹啥”我嘴上喊著,但還沒過去,因為我那會正拿著木刀,心裡想著應該學聶風,給刀柄上再綁一塊布,並且這個刀實在有點重了,掄起來的時候已經砸到我腦袋一次了。
他從窗口扔了個什麽東西過來,落在我前面的地裡,我停下來,然後跑過去看,發現是一包餅乾,不知道是摔碎的還是在他手上就捏碎了。
“謝謝表叔!”我撿起餅乾抬頭跟他說,他沒說話身體進去了。
那天是周四放學,我記得那一包餅乾是帶有夾心的,雖然摔碎了,但味道依然很好,多年以後,我偶然吃到一塊號稱懷舊零食的餅乾時,想起來的就是這味道。
周五我把那把刀帶到了學校,父親一直沒空再做第二把,所以我決定把現在這把先給馬騰玩幾天。
母親原本不許我拿著,但是我跟她解釋了是給馬騰的,她就同意我拿去了,但是再三警告我,不許在教室裡亂揮,要是惹禍了就把我那幾把刀劍都拿去生火。
這把刀讓我很快就在男生中備受矚目,爭著借去玩的都是平時和我關系好的,自然馬騰是第一個,但是有別人來借的時候,為了顯示我的慷慨,我也很大方的借給他們,然後收獲一大片讚歎豔羨的眼光。
馬騰有點不高興,因為我答應了,拿來就是借給他的,在他看來,這把刀目前就應該是他說了算。
不過考慮到今天往後他就可以長期拿著了,也沒有多說什麽。
玩鬧之余,我注意到李橘子今天沒來上學,我前面的座位空著。
該不會也感冒了吧,我想著放學的時候去二叔那問一下。
然後我有點奇怪,我為什麽要關心她。
中午放學有兩個多小時的休息時間,我們幾個男生在食堂阿姨那裡拿了包子到操場後面去吃,那裡有一片空地,在幾棵雪松後面。樹一檔,就顯得隱秘了。
自然,我們拿著那把今天讓我在男生中倍有面子的大木刀。
吃完飯,我們逐個溫習了聶風在連環畫裡面的招式,可能太過投入,以至於馬大虎他們幾個人走過來的時候我們完全沒有察覺。
“刀帥得很嗎,拿過來讓我玩玩”等我們聽到的時候,馬大虎他們已經把我們圍到牆角了。
馬大虎人如其名,長的牛高馬大的,但是眼睛卻很小,兩隻眼睛離得老遠,再配上那張大嘴,給人一種一臉蠢像的感覺。
這絕對不是我故意說他壞話,他學習不好在鎮子裡是出了名的,他原本應該上六年級了,但是這六年裡蹲了兩級,以至於現在還和阿雪姐一起,坐在四年級的教室裡。
“不給”我把刀藏在身後,我看了下,我們有四個人,他們三個人,但是他們看上去都比我們高好多。
“給不給”馬大虎已經衝上來,他欺負人也是出了名的,低年級的男生都怕他。自然,他欺負人也是沒什麽道理好講的,比如這次,他想要我們的刀,就直接上來理直氣壯的問“給不給”,好像這本來就是他的一樣。
“就不給”我還是把刀放在身後,然後看了看,右邊的空隙好像比較大一點。我準備瞅準機會就往右邊跑。
馬大虎往前來,伸手準備直接奪,我趁著這一會,大喊一聲“跑”,然後拖著刀撒腿就往教室方向跑。
其他幾個人也聽到了,跟著一起趕緊跑,馬大虎還沒反應過來,我們已經跑出幾米遠了。但是,我很快就發現,我們根本跑不過他們,他們三個人沒幾秒鍾就快追上我了,而我已經跑的有點喘氣了。
王世林和李承倒是跑的很快,都在不遠處的前面。
然後,我就聽到了馬騰的哭聲,但我沒敢停下來,我只能一邊跑一邊回頭看,果然馬騰已經被他們抓住了。
我繼續跑,前面不遠就到教室跟前了,只要老師看到了我就不怕了,但是馬騰的哭聲傳過來,我不自覺的回頭看。
不知道怎麽想的,我攥緊手上的木刀,突然心一橫,停了下來。
後面追我的人也跟著停了下來,是和馬大虎一起的,不是馬大虎本人,可能他也是看我跑就本能的追上來,但是我停下來,被他追上,他也突然不知道要幹嘛了。
我轉過去,看到馬騰已經被馬大虎捉住,這會正扯著衣服把他往回拉。
我那一會膽子突然大了起來,於是我沒有理會追我的那個人,扛起木刀,向馬騰衝了過去,就幾步路,跑回去竟然沒有跑過來這麽吃力,這時候馬大虎還沒有反應過來,我已經掄起木刀,向他背上狠狠的砍過去。
“聶風有一招叫什麽來著”那一刻,我心裡突然閃現出來的是這個念頭。
等我回過神的時候,馬騰的哭聲止住了,然後隨即,馬大虎豬叫一樣的哭聲傳了出來。
我突然有點慌了,然後回頭,看到數學課的李老師已經往這邊走過來了。
“完了”我心裡想“我肯定要被收拾了,我的刀劍也要被母親拿去生火了”
周五的下午只有兩節課,我都沒上。
李老師檢查了馬大虎的背,我側著看到一條紅紅的印子,李老師跟教體育還有思想品德課的王老師說“不行了還是帶去讓許醫生看看吧”
王老師說“許醫生怕是現在沒回來,看著應該問題不大”
那把刀被沒收了,現在正靠在老師辦公室的桌子腿上。
哎,他們怎麽知道二叔現在沒在的!
王老師開始過來訓我了,他在開學的時候,就教育大家要團結友愛,不能打架鬧事,我估計今天,我把他說的全都違反了。
但是,他開口的第一句卻是“這事是他不對,但是現在我跟你說更有用”
他轉身把那把木刀拿過來,仔細看了看,然後放在手上掂了掂重量“嗯,不輕呢,你有沒有想過,你要是一下子打到他腦袋上了怎麽辦”
我喜歡王老師的一點就是,當他跟你說一件嚴肅的事情的時候,他並不會把你當小孩子,該講的道理都會講清楚,就像跟大人說話一樣。
“這個,就沒收了,當作懲戒,然後我還要跟你說一遍,直接衝上去是一種勇敢,冷靜下來想更好的辦法解決也是,我們大多時候都需要第一種勇敢,但第二種勇敢,確是更貴重的本事,因為大多數人都做不到”
我當時聽不懂他說的是什麽意思,但因為這句話聽上去很有道理,便被我記了下來,後來還多次被我引用在作文裡。順帶一提,我記東西可快了,無論是背詩還是記人說的話,我的二叔就對此深有體會。
“好了,你先回去吧,下午最後一節課了,也沒幾分鍾了,你準備回去吧,但是周一你還是得讓你爸來一趟,馬大虎的家長也得來,娃在學校被人打了,得有個交代”王老師看我站了兩節課,伸手捏了捏我的腿“回教室坐一會,快放學了”
跟姐姐名字相同最大的壞處就是,從上學那天起,全校的老師都知道我們倆是姐弟,後來唯一一次我和姐姐同台時,老師為了區分我們兩個,念到我們名字的時候,喊得是許之禾男,許之荷女。
當然,這個壞處落在這件事就是,周一讓家長來學校這件事,老師直接告訴了姐姐,由姐姐轉達,我連狡辯的機會都沒有。
我在放學路上試圖跟姐姐說好話,讓她幫我在父親面前美言幾句,姐姐義正言辭,表示她隻轉述老師的話,一句話都不多說。
“你倒是挺厲害的,一年級就敢打四年級的了”阿雪姐在一邊說到。
我突然腦子一轉,於是跟阿雪姐說“阿雪姐,你今晚去我家玩唄”
阿雪姐和紅姨在不久前搬進了租來的房子,也在我們的新村子裡,那家人家把房子一樓出租了出去,紅姨和阿雪姐暫時住在那裡,紅姨的豆腐坊已經開了一陣了,在這兩個星期,我經常能吃到豆腐還有腐竹。“那這樣吧,我待會跟你一起回去,我跟四姨說一下,馬大虎不是好人”阿雪姐說。
“我也幫你說好話行了吧”姐姐也說“不過你得把你的筆記本給我抄歌詞”
“好好”我滿口答應,那個筆記本對我來說真的沒什麽用處,我是絕對不會再作業之外給自己增加寫字任務的。
我依然忐忑,畢竟在那時候,上學被叫家長是一件很嚴重的事情,雖然王老師沒有批評我,但“讓家長來一趟”這句話就比批評本身嚴重多了。
很快就到家門口了,沒有見到母親,父親大概在木工棚裡,依稀能聽見釘釘子的聲音。
“你先回房間去,老老實實的,我們去跟爸說”姐姐把書包放下,跟著阿雪姐去了後面,我沒有回房間,就坐在客廳的椅子上,聽著客廳牆上掛著的時鍾吧噠吧噠的走。
這個時鍾是二叔送的,他的診所裡也有一個相似的時鍾,沒人說話的時候就吧噠吧噠的特別大聲。
我又一次看向了牆上掛著的那幅龍年畫,那條龍的嘴咧開了一點,看著像是咬牙切齒的笑著。
我今年新認識了幾個字,但是這幅畫落款的那個人名字寫的實在太龍飛鳳舞,我一直都沒認出來是啥!
我剛準備起來喝口水,就聽到有人走路來的聲音。
於是我趕緊站起來。
父親生氣的時候是能感受到生氣的,就是他一動不動,不大聲吼也不動手的時候,你大老遠就能感受到的那種生氣。
就是此刻的感受。
他坐了下來,就在我面前,但我沒敢抬起頭看他。
“說說吧,怎麽回事”父親把椅子往前挪了一點,這樣我站著,他的臉就離我很近了。
於是我從頭開始說,為什麽拿刀去學校,然後怎麽遇到馬大虎他們,又是怎麽打了人,還說了王老師教育我的話。
我刻意把王老師說過的話重複了一遍,以示我真的認真聽了老師教育,認識到了錯誤。
“那你認識到錯在哪了嗎?”父親的語氣比剛才那句話已經緩和了一點了。
“知道,我不該拿刀打人”我說。
“這個呆會再說”父親看著我的眼睛,那表情讓我有點捉摸不透“我問你,你今天把刀拿去學校是幹什麽的”
“借給馬騰”我回答道。
“那你拿到學校後為什麽沒有直接給他,還拿出來招搖過市”父親的語氣又嚴肅起來,這次他沒有等我回答,接著說道“學校,不是舞槍弄棒的地方,我從來沒有禁止你拿玩具去學校裡玩,但是有些東西,是不適合在人多的地方的玩的,一個是有危險,另一方面,這種感覺會讓你覺得通過做這種來引人注目是對的,你以後就還會一步步做更危險的事情來引人注目”
這不對啊!我心裡想著,我不就是拿木刀打人了嗎,老師都說了不嚴重,怎麽到父親這還引出這麽多大道理來了。
“有些事你現在不懂,不過我還是跟你說了,你要記住,以後你慢慢就會明白”
“哦”我乖乖說。
“然後再說回打人這件事”我原本以為就結束了,但父親話鋒一轉,看樣子這一件事得挨兩個批評了。
“你們王老師說的很對,你要聽著,還要記住”父親停頓了一下說“不過對你來說可能還是有些深奧”
你剛才那段話也沒好懂多少,我在心裡念叨。
“我聽你說,你是為了回去幫助馬騰才動手的,這很好,遇到危險沒有自己跑了,但是還是不知道分寸,我也不多說,總之就一句話,出事了第一時間找老師,不要怕老師找家長”
“哦,我知道了”
父親沒有說話了,然後就這麽沉默了半天,他才轉頭對姐姐說“葉葉,你媽在你紅姨那幫忙,你們去把你姨叫上,晚上在我們這吃飯”
然後又他又想了一下,又說“還是你們去找你紅姨他們,我帶之禾上人家家裡看看去,看有沒有啥事”
“你知道它們家住在哪嗎”姐姐問。
“你楊名表叔把馬大虎他爸喊姐夫的,我看你表叔有空沒,叫他騎摩托車送一下”父親說
說走就走,父親囑咐了姐姐和阿雪姐說晚上飯讓他們自己先吃,不用等我們,然後就帶著我找了楊明表叔。
我原本想說,老師已經檢查過了說了沒事,但是看了看情形,我還是乖乖聽話的好。
父親找到了楊名表叔,簡單說了事情經過,然後嬸子就出來了,說這點小事不用跑一趟,她改天見到表姐問一下就行。
“小孩子打鬧,還值放在心上”嬸子說。
父親還是堅持要去一趟,然後楊名表叔就同意了,他騎著摩托車帶我們去。
“許之禾,你還挺厲害的,一年級打四年級”我坐在中間,楊名表叔讓我抓緊他的衣服,然後又對父親說“城哥,要我說你就不該說之禾,那娃我知道,成天正事不乾,把他媽都快氣死了”
父親說不管怎麽樣,還是去看看,畢竟娃在學校挨打,得有個說法。
這話和王老師說的一模一樣,我開始懷疑,我是不是剛才把這句話也轉述給他了。
馬大虎家住在藥王廟村,穿過鎮子,往我們家反方向走,離鎮子有一段距離。公路在轉了個灣後就變成土路了,沿路的房子是我們那裡典型的樣子,紅色的磚牆,一般是兩層,房頂山的瓦片呈青黑色,簷上還長著青苔。
此時已經快六點了,天慢慢變得暗了,等我們快到的時候,楊名表叔要把車燈打開才能看清路了。
這是一座看著比較新的房子,一個院牆把院子圍起來,這在我們這裡不是一個常見的現象,因為屋子周圍通常都是菜地,很少有人會給院子加一圈圍牆,既不方便進出菜園,也不利於通風采光。
楊名表叔把摩托車停好,父親和我已經下來了,這時候他說“小心哦”
我還沒來及的去想要小心什麽,就聽到裡面傳來狼狗咬牙切齒的叫聲,我本能的被嚇到一哆嗦,躲到父親身後。
楊名表叔大聲吼了一句,狗的聲音小了一點,這時候屋裡面已經有人出來了,楊名表叔叫她表姐。
說明來意後,馬大虎他媽把我們迎了進去,坐下後後便開始訴起苦來,張口就是“這個冤孽哦,我遲早被他給氣死”
父親表示主要還是來看一下馬大虎有沒有傷到,他的母親大手一揮說沒事“他爸打他,拿酒盅粗的木棍都沒出事,這一下,不算什麽”
我們沒有見到馬大虎和他爸,馬大虎他媽說晚上帶去縣城了,後來我知道,馬大虎他爸在縣城開了一個水產店,沒事的時候,馬大虎就會跟著他爸“做生意沒學會,抽煙喝酒一樣沒少”
父親仍然表示,如果有不舒服的,可以讓二叔來給看看。
“看你們客氣的,這還專門來一趟,這冤孽回來一句話都沒提,我們都不知道老師讓周一去學校”馬大虎他媽說
確認了馬大虎沒事,聽了一番嘮叨後,客氣了幾句,我們便準備起身告辭,馬大虎他媽很客氣的留我們吃飯,尤其說楊名表叔,“親戚來一趟,連口茶水都沒喝就走,這不像樣”
我們推辭幾句還是走了,看上去揚名表叔也不想留下來吃飯。
馬大虎他媽把我們送出門,臨出門時那條大狼狗又開始叫,馬大虎她媽狠狠的罵了句髒話,把狼狗喝退了一步。
回去路上,父親一言不發,快到家的時候,他才對楊名表叔說“確實不該去”
“是吧,我就說”楊名表叔附和道“小娃家打鬧,不是什麽大事,況且之禾我還不了解了,之禾是好孩子,肯定不會闖禍”
因為今天我闖禍了,所以我一直都很小心,他們問我話了我才回話,不然我都老老實實的閉上嘴巴。
不過聽楊名表叔誇我還是情不自禁的咧開嘴笑了,但他們倆都看不到。
“倒不是因為這個”父親又說了一句。
這次我很快想到原因了,馬大虎沒有給家裡說學校發生的事情,周一家長沒去,老師應該就不了了之了,但是父親這一下,就相當於去告了個狀,從馬大虎母親的語氣來看,他可能又要挨一頓打了。
事實證明我和父親的擔憂完全是正確的,當然了,我擔憂的點和父親還不完全一樣,總之事情真的就如同我們想的那樣,馬大虎挨了一頓打,他把這筆帳全算到了我的頭上,不過這是後來的事了。
我們回到家的時候天已經全黑了,母親和紅姨已經做好了飯,我們招待了楊名表叔和嬸子一起吃了晚飯,那天人很多,因此母親也沒有多說我什麽。
看來我的刀劍暫時保住了,不過那把大刀被老師沒收了,我也不敢再讓父親給我重新做一把。
並且我還欠馬騰一把呢!
晚上大家都散了之後,父親和和母親說,周一他去一趟學校,當面看一下有沒有事。
哎,看來這個周末還得小心點。
我在臨睡前突然想起來,今天好像還漏掉了什麽事,越是想不起來的時候,越覺得那件事很重要。
“爸,二叔今天不在家嗎”我突然想起來這個頭緒,於是問父親“我中午聽王老師說的”
父親猶豫了一下,說“你二叔今天確實不在,你找他有啥事嗎”
看到父親猶豫了一下,我猛然想起來是什麽事了,我放學原本打算去二叔那看一下李橘子是不是生病了的。
“哦,沒事”我說。
我準備上樓的時候,父親突然叫住了我“之禾”
我回過頭,再一次看到了父親那個欲言又止的猶豫表情。他說“你和李子菊是不是挺熟的”
“還好吧”我想了想,除了馬騰他們幾個,班上女生裡,李橘子確實是和我最熟的了。
但是父親為什麽要問這個。
“他們家出事了”父親說的很小聲,甚至有點吞吞吐吐的“她爸媽,就是出車禍了,昨天晚上的事”
“不過李子菊沒事,你不用擔心”
父親很少這樣,把一句不長的話分成三句來說。
我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甚至那一刻,我突然什麽都想不起來了,不是忘記什麽的那種想不起來,就是,突然腦子裡面什麽都沒有了。
“我覺得應該告訴你”父親接著說,還是很小的聲音
“沒事,你別多想”說完後,他又加了一句。
“哦”我回了這一個字,站在樓梯口,一動不動。
“快上去睡覺吧”父親柔聲說道。
於是我便上了樓,回到臥室,上床躺下,我在樓梯口的時候,感覺到父親還在樓下看著。
大約快十幾分鍾後,我突然清醒了過來,但是在那一刻,我想到的不是李橘子,而是寧寧。
那個穿著紅衣服,扎著兩個馬尾辮,嘴角兩個尖尖的小虎牙的寧寧。
她站在濃霧裡面,哭著跟我說“阿谷,你要帶我出去啊”
而她的腳下,矗立著兩尊山那麽大的佛像,佛像的臉上一片渾圓,沒有五官。
一條紅色的巨蛇在霧裡面遊走,然後把頭轉過來,雙眼死死的盯著我,紫黑色蠕動的分叉舌頭慢慢伸了過來。
我不自覺的打了個冷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