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輛摩托，

　　一台越野車，

　　活著五個人，

　　兩大一小共三個箱子，

　　十四個兄弟的亡魂，

　　這就是全部的收獲。

　　摩托車在前越野車在後，一行人馳騁在無言的沙漠裡。天空中依舊沒有星星，沒有月亮。星環城的光輝獨自流動著，如同每一個廢土的夜晚一樣。

　　天色漸漸亮了起來，黎明破曉，紅日從面前升起，照亮了整片沉鬱的沙漠。

　　胡龍看著眼前的日出，任由那熱烈的光芒赤裸裸地站在自己的身上。曹航也從後座站起身，一手扶著身旁的箱子，一手搭在胡龍的肩膀上。

　　“你看，太陽出來了，新的一天開始了。”

　　胡龍沒有回應，默默閉上了眼睛，此刻的他心情仍然沉重，他希望日出的紅日能夠洗禮自己，帶給自己解脫。

　　一個小時後，天已經完全大亮，車隊從郊外沙漠回到城區，在家具城後門停下。

　　站崗值守的兄弟看見隻回來了五個人，心裡不由得一驚，還是走上前去迎接。

　　五人陸續下車，林天和辛子扛起一個大箱子，胡龍自己扛起一個，駕駛員拎起那個小一號的箱子，站崗的二人忙走上前去幫忙。

　　“你們先上樓，我去倉庫加油。”曹航一邊說，一邊從後座挪到了前座，發動了引擎去了倉庫。

　　胡龍走進門，幾個戰士立刻站起身敬禮。

　　“龍哥！”

　　“放下吧。”胡龍擺擺手，“把箱子送到大夫那。”說罷，徑自走進了一樓雜物間。

　　辛子想開口叫他，林天拍拍辛子的肩膀示意別說話，讓他自己去吧。轉身帶著幾個人拎著箱子走向二樓。

　　大夫正在工作台上拆解一條腿部義體，深藍色的工作台上橫七豎八地擺著各種零部件，其中不乏有各種型號的義體和武器。

　　眾人把箱子平放在地上，兩大一小，其中一個大的為長方體，另外兩個是正方體，外表均有盛世集團的字樣。

　　大夫看見眾人回來，停下了手裡的活，轉頭看著一行人，露出了一個慈祥的微笑。

　　“回來了，這次又辛苦你們，千辛萬苦帶回來這些家夥。”

　　大夫是個白人，身穿白大褂，留褐色短發，有些自來卷。

　　他原是某國著名的外科醫生，冬眠醒後經過篩選進入集團並接受了機械改造，在義體安裝部門工作。一次改造事故之後，他被流放到地表並被胡龍帶回了家具城。

　　林天看著大夫，聽見剛剛大夫話裡“千辛萬苦”的字眼，又想到剛剛死去的十四個兄弟，心底不由得一顫。

　　“小林，胡龍怎麽沒上來?他沒有受傷吧?我早就勸過他早點按上義體，他總是不聽。”

　　大夫走到眾人蹲下，開始查看那三個箱子。

　　“還有你的義眼，也該升級了，我剛剛找到一對S品質的，有時間來找我，把你那B級的老古董換下來。”大夫一遍撫摸著箱子表面，一邊獨自碎碎念，

　　“還有你和辛子的槍，只能打激光子彈太老了，我搞到兩棵稀有品質的寶石......”

　　說著說著，大夫的話突然停了，手停在那個長方體的箱子上，半晌沒再出聲，而是把臉湊近了仔細端詳著。

　　眾人的心隨之緊張起來。

　　大夫啟動了義眼的三維掃描分析，不解地看著眼前的箱子，又看看另外兩個。

　　“大夫，這箱子怎麽了?”辛子打破了沉默。

　　大夫半晌沒有出聲，

又過了好一會兒，才抬起頭，不可置信地看著眾人說道:　　“這裡面，是個活的。”

　　二樓角落裡這間簡易的醫院裡，所有人都陷入了震驚。

　　“小辛，小林，你們幾個把它打開。”大夫站起身，接著說:

　　“運物資的船裡能有個活的，我在地上二十多年了還沒見過。”

　　眾人聽話照做，果然在這個箱子上發現了不同:

　　在箱子邊緣處，有一塊黑色的電子鎖，鎖旁標記有“零壹”的字樣。

　　這是所有冬眠人身上才會出現的標識，每一批醒來的冬眠人都會獲得一個編號，按照冬眠艙的不同而獲得的編號不同。

　　眾人花了近十分鍾的時間，用激光割斷了黑色的鎖，掀開蓋子，裡面赫然躺著一個人！

　　身高一米七八左右，體型勻稱，亞洲面孔，身上穿著深灰色的緊身衣服，並無外傷。此刻他雙眼緊閉，一動不動。

　　這個隨著運輸飛船來到地表的人，正是在適應基地裡死過一次的陳風。

　　家具城一樓，曹航扛著胡龍的重機槍走進雜物間，此時他正靠在鐵架子旁抽著一截雪茄。

　　“走那麽急，你媳婦都不要了啊。”

　　曹航走到近前，拉過來一把椅子坐下，將重機槍放在地上。

　　“我兄弟都沒了...”胡龍猛吸了一口雪茄，滿眼頹廢，將目光放在曹航身上，

　　“我已經，年過半百嘍。我媳婦陪了我半輩子，我兄弟夥也陪了我半輩子。他們都是我好樣的夥計。”

　　曹航靜靜地看著胡龍，他知道這個外表豪放內心細膩的男人現在有太多話想說。

　　“咱們這次去的都是好樣的，有的在冬眠以前就是我的部下。那時候我們還叫雇傭兵呢。長得黑瘦的那個小子，就是第一輛被飛船打中那個，你還記得不?”

　　曹航點點頭。

　　“你和你弟來的時候，他還上去搜你的包呢。”胡龍又吸了一口雪茄，無奈笑了兩聲，努力的掩蓋著嘴角的抽搐，接著說，

　　“人來一批又走一批，有多少人能陪你走到最後，有多少人先你一步離去呢?死神要來的時候，誰也留不住。如果非要留......”

　　胡龍已經開始抽泣，淚水順著臉頰流向他的絡腮胡子。

　　“如果非要留，那就留在心底，替他們好好活著。”

　　曹航起身，伸出拳頭，輕打在胡龍的肩膀上。

　　胡龍的眼淚再也止不住了。

　　下午管撒在三樓召開了緊急會議，胡龍，大夫，老師，林天，曹航幾人紛紛到場。

　　從曹航和林天加入廢土以後已經過了十三年，管撒看起來老了許多，此刻的他已經滿頭雪白，雙手環抱在胸前，坐在辦公桌後的椅子上。

　　“我想先聽聽...各位有什麽意見，大夫是最早發現的，您先說吧...”管撒率先開口。

　　“啊，是這樣，管撒先生...廢土上從來沒發生過這種事情，通常被流放的人都是被直接從飛機上扔下來的，通過一個類似緊急逃生艙的裝置，而不是貨運箱子。”大夫回答說。

　　曹航皺了皺眉頭:

　　“那如果是集團搞錯了呢?”

　　“不可能，整個流放過程從頭到尾幾乎是全自動化的...不可能出現這樣的紕漏...”一個乾枯沙啞的聲音傳來，這是老師的聲音。他披著一身白色的長袍盤坐在椅子上，如同一個行者。

　　“那就是說，這一切是集團故意而為之。”管撒摸了摸下巴，低下頭若有所思，接著問:

　　“他身上有什麽東西沒有?”

　　“我檢查過了，他沒有任何武器，也沒有進行任何義體改造，也不像個間諜。除了腦子裡有S的芯片——您知道的，每一個參加選拔的人都會有...”大夫說。

　　眾人松了一口氣。

　　“但是...和我們這些流放下來的人不同的是...他腦子裡的S沒有因為離開星環城而停止工作，而是仍具有部分競技場裡可以使用的功能。”

　　大夫的話讓剛剛松下一口氣的眾人心裡一驚，不可置信地看著大夫。

　　“按照常規流程，在選拔中被淘汰的人不會死亡，S會自動采集死者的信息並上傳到雲端，並且通過科學技術手段再生出一個一模一樣的人來，然後裝進艙內通過飛船扔下來。”老師慢條斯理地說著，

　　“目前，我推斷他的出現只有一種可能。星環城現在正在加大對藍星地下資源的開采力度，在選拔中淘汰掉的人不會再被隨意遺棄，而是送到工廠作為生產工具。”

　　胡龍癟了癟嘴，說:

　　“老師的意思是，以後不會再有被隨意流放的人類了?”

　　“是的。”老師閉上眼，緩緩點了點頭，

　　“這個人是第一個，他的代號叫做零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