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月還告訴我，冥府遠比我想象中更大，除了有度朔山，還有許許多多的山，而帝君大人手下十殿閻羅，每一位都住在不同的山上，掌管著不同的地府。我們說的十八層地獄是廣義的概念，其實各殿閻羅手底下還掌有小地獄，要把每日死去的陰魂分門別類引到各司去審問查辦。功過論處之後，會有衙役帶著這些魂魄到黃泉路去走一遭，路的盡頭是孟婆莊，莊內除了孟婆還有孟薑、孟庸、孟戈三位極美的女子，她們給這些亡魂喝孟婆湯，然後把他們帶到忘川河畔。

　　忘川之上有座奈何橋，善人過橋投胎，惡人過橋墜入忘川，永遠沉浸在冰冷哀傷的河水中，日日受冰霜徹骨之寒，直至神魂消亡。善惡兼半的人就入輪回井，在井中受惡念折磨，惡念少的人輪回簡單，惡念多的人，常掙扎十余年乃至百年才能再入輪回。

　　我苦笑:上一世的我，竟能在井中足足停留八百余年……

　　下午，陳阿姨打電話叫我去村委會幫忙編排舞蹈。池月要求同行，她說，無常哥哥所托，必護我周全。

　　為不引起恐慌，池月叫我不要把上午的事隨意說與外人聽。正巧我也是這樣想的，這種時候，最安全的辦法就是多看多聽，少說少湊熱鬧。不過排練本身就是個熱鬧的事，既然無法避免，就跪求平安吧。有池月在，想來不會太危險。

　　本以為要給村裡的阿姨們排舞，可是推開排練廳的門，映入眼簾的是十三四個身材苗條的大姑娘，她們站在排練廳裡說著悄悄話，細看才能找到歲月的痕跡，這外貌大大顛覆了我的認知。然而，陳阿姨後面的話更是讓我自慚形穢。

　　“丁老師，這就是我們舞蹈隊的所有成員，她們男人都去大城市打工了，孩子上學住校，眼下農田讓政府征收了，在家閑又不住，就想著組織個節目，歡迎你們這些文化人！”陳阿姨普通話說得很標準，聽不太出口音，看來也是受過高等教育的人，她笑得有些靦腆，“結果倒讓你們來幫忙給指導，哈哈哈。”

　　我被“孩子上學住校”六個字深深的吸引:“陳阿姨，這些……小姐姐們都有孩子了啊?”看著眼前一個個前凸後翹的紙片人，我真是羨慕不已。

　　“是啊！最小的都小學一年級了！”陳阿姨一本正經，“怎啦?”

　　“這身材……也太好了！”其實陳阿姨身材也很好，她雖然不算苗條，但很豐滿，是那種很健康的身型。但是舞蹈隊的小姐姐們，真的是漢宮飛燕的水準，那腰肢——不盈一握。

　　“嗨，村裡人，乾活多。最近這些年國家發展得好，平時晚上吃完飯一起在小廣場跳跳舞，慢慢都瘦下去了！”她正說著，兜裡的手機響了，“我去接個電話啊！”說完她一路小跑，離開了排練廳。

　　池月站在我旁邊一直沒出聲，我見她盯著排練廳屋頂的一排排燈看個不停，就湊過去問她:“發現什麽了啊?”

　　“真講究，這排練廳裡的燈都是島國貨！”

　　“池月……這……你眼神也太好了吧！”起碼三四米的高度，她連上面貼的標簽是哪國文字都看得到，這已經不是飛行員視力了，這簡直就是望遠鏡！

　　池月收回目光來看我:“修道之人目光如炬，想看自然看得見，想聽自然也聽得見。靈姐姐，你承無常夫人一靈，又承芙璃姑姑一靈，若你修行，必會事半功倍！”

　　我被她說得一愣:“修行……”帝君大人也好，無常也好，池月也好，他們似乎都在勸我修行，

可是道家思想深邃晦澀，哪裡是說修就能修的。更何況從古至今也沒見哪個人真的飛升成仙，至少我沒親眼見著。　　不過話說回來，我有時候覺得，人活一世就是修行，遇見不順遂的事、遇見難相處的人，哪一樣不是在打磨人的心性，既是打磨心性，又何嘗不是修行。我對池月笑了笑:“看機緣吧。”

　　和這十三個身材苗條的小姐姐互相認識之後，我大體上問了問她們目前的情況。大家都是廣場舞出身，廣播操也是可以操作的。我汗顏，陳阿姨說這次演出的主題和墓葬發掘有關，光從年代上講，這兩種藝術也不算合適。於是我決定，從網上搜一搜古典群舞。

　　看到古典舞的服裝，我會很自然地想到無常。他常常一襲雪白的廣袖大袍，只在襟邊、袖口和腰間的腰帶上會有簡單的流雲暗繡，一副很有品味的樣子。最初我也想選廣袖裙舞，後來覺得女孩子還是應該選顯腰身的舞蹈服來表現女子陰柔之美。再三考慮後，我選了水袖舞。

　　要說照葫蘆畫瓢，我對三件事相當有自信:跳舞、彈琴、書畫。因為我有一個望女成鳳的媽。不想解釋，大家都懂。

　　我用喇叭給大家放了一遍音樂，簡單講述了一下這支舞的基本步法， 很快就進入了教學模式。

　　這個排練廳大概有兩間半教室那麽大，是一個舞台整好的寬度。我背對著鏡子，站在眾人中間，將十三個小姐姐分成兩組，前排七人，後排六人。起初我沒覺得有什麽異樣，後來在這間屋子裡呆久了竟然覺得有些涼。按理來說跳舞是一件和運動很像的事，越跳越熱是正常，但是越跳越冷就不太對勁了。我邊示范動作，邊看了看坐在角落的池月。這小丫頭大概覺得無聊，已經開始打盹了。既然池月沒說什麽，那肯定是安全的，估計是春天氣候特點吧。

　　剛這樣想，我忽然覺得有一股冷風順著身後吹來，腰間一涼，耳邊似有什麽東西忽地掠過，朝著我左前方飛去，“啪”地一聲撞在池月身後的那扇窗戶上。原本正在打盹兒的池月依舊閉著眼，處變不驚的樣子在我看來更像是睡著了。“啪”又一聲，是旁邊的那扇窗戶傳來的。那聲音不大不小，但是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緊跟著，一扇扇窗戶都依次發出“啪”“啪”的響聲，我突然醒悟過來，是有什麽東西在撞窗戶！它想逃走！順著發出聲音的窗戶推測，下一處就是門！

　　我腦海中忽然想起那日無常教我的指訣:中指掐大指之中紋——金城訣;放開金城訣後，移中指掐掌心，大指壓住無名指，掐住小指中節——引鬼赴牢訣。手隨心動，而後朝門的方向一指。“當”一聲，那聲音響在門口。接著，陰風四起，席卷著吹向我，眼前十三個小姐姐被一股無形的力量一一擊倒，那看不見的陰氣，直逼我面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