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到有什麽東西從正面重重地撞來，接著一個趔趄被猛地向身後推了一把，幾乎是同時腰間一道耀眼的白光將那股力量彈了回去，重重地撞在牆上發出一聲悶響，兩股力量相撞形成了一股巨大的氣流，我身後的鏡子如炸開的水花，嘩啦啦四散而飛，我也被那巨力震得向後倒。身後大概都是鏡子的碎片吧，這要是扎上去，我估計這後背就可以自動生成“一條龍”的紋身了。

　　真是流年不利！

　　地面騰起陰煞絕寒，一隻冰冷有力的手臂攔腰將我攬入一片白色的衣袂中。後背沒有迎上碎玻璃，而是跌進了那個堅實的胸膛，耳邊傳來熟悉的溫涼:“怎麽跑來這種地方。”一字一句敲擊在我心口，聲若流雲。

　　“無常……”我想轉身去看他，卻被他那一隻手臂禁錮在懷裡動彈不得。

　　他的唇落在我頸側:“藥還沒吃下去你就惹事，是想我元神俱滅。”言語冰冷，還是那寡淡的口吻。

　　“無常……”

　　“這是千年成精的耗子，下次遇見要麽喊人，要麽跑。”無常伸出另一隻手，在我身前撚了個劍訣，一把白色的長劍握於他手:“看。”

　　我順著他劍氣所指望去，一隻體型約莫成年金毛狗那麽大的暗灰色胖老鼠，此刻正虎視眈眈地在池月所坐的那排窗戶下面不安地轉悠著，它每走一步，身上的肥肉就跟著顫動一下，那一身油亮的皮毛和粗壯的長尾巴也跟著微微抖動，仿佛那皮毛下面藏著無數發光的小蟲子，一擺一擺的讓人看了心裡覺得慎得慌。

　　斜陽灑在窗外，被窗前一排高大茂盛的楊樹擋了個嚴嚴實實，明明是白天，排練廳卻暗得如同日落後。鏡子破碎後爆騰出來的煙塵在空氣中漂浮，讓本不大的排練廳盡顯陰森詭秘，我心裡有些慌:若是厲鬼，還能問問來路簡單交流，這獸類……怕是只知道吃。

　　“池月還在睡覺。”我提醒無常，“會傷著她。”

　　他淺笑:“眼見不一定為真。”語畢，他劍眉微揚，手腕一抖，劍氣四溢。

　　遠處的老鼠像受到挑釁似的伏下前肢，瞪著溜圓的眼睛看著我們。我見它齜牙咧嘴，從牙縫裡發出“嗚嗚”的叫聲，那一條粗壯有力的尾巴借著陰風豎起來。

　　“呆著別動。”一聲如雲的叮囑後一道白色的身影如風，將我擋在身後一道屏障中。

　　那灰色的大胖老鼠一早找準了位置蓄勢待發，見他先出手便靈巧一竄，直逼他腰間。他長劍在身前甩出一個劍花，抬手隨意捏了個指訣，那劍花泛出的白光逐漸擴大，向那老鼠的頭頂罩去。誰知那老鼠竟一甩尾巴，把原本就不短的那條粗尾愣是變長了不知道多少，如一把粗鞭夾著風朝我甩過來。

　　我就知道禽獸之變詐會攻擊我這種門外漢，在無常離開我的時候就暗暗掐好了劍訣，見它把尾巴甩過來，我算計著一側身砍它一劍。可沒想到那尾巴離我還有一丈遠的時候就被一圈看不見的氣流擋住了，它甩得力量極大，那帶著氣流的光圈回給它的反作用力也極大，我替那老鼠悶疼一聲，轉眼去看無常。

　　他依舊是輕松淺笑的樣子，拿劍的手負在身後，長劍貼袖而立，另一手捏出一串複雜的指訣後輕輕一揮，只見萬千刀光直逼那肥得流油的大老鼠。

　　“神君饒命。”一個女子的聲音劃破排練廳的緊張局勢，我循聲望去，只見那老鼠腰身一扭，變成了一個體態婀娜的美麗女子。此刻她已經退到牆壁，可謂無路可退，

“奴家不知這小娘子是神君夫人才起了歹心，還望神君饒命。”　　無常那隻掐訣的手還在身前，他不說話，那萬千刀光停下來卻沒消失，依舊在那女子面前躍躍欲試。

　　見此情形，那女子忽然跪下來哭訴:“奴家只是一時貪戀夫人體內靈氣才想著借她靈氣助我修為，奴家沒想害她性命呀！”

　　“哦?”無常一聲疑問，那萬千刀光逼近一寸。

　　“奴家……奴家確實貪戀姑娘美色，想要奪舍，可是……可是……”她慌張起來，“可是她身體裡有冥府氣息，我是知道的！”

　　無常的刀光緩緩地向前挪動，幾縷微光已經離那女子很近很近了。

　　“哼，”那女子忽然抬起頭來怒目而視，“你一個陰曹地府的鬼差頭頭，有什麽資格來管我們妖精修行，大人，私自跨界，天庭可是要治您和北陰帝君之罪的。”那女子的聲音從憤怒轉為有恃無恐，七分得意，三分警告。

　　無常冷笑一聲:“治我和帝君大人之罪嗎?也好，他想收拾我，正好我也需要有個人來收拾他。”語畢，那些光芒忽然向後一收，無常轉腕推掌，緊跟著那些利劍以一股新的勁頭齊刷刷刺向那女子。

　　我見她千刀萬剮，身形俱損，如鯁在喉。隻一瞬，那女子便消失殆盡。地上，一隻巨大的老鼠躺在那裡奄奄一息。

　　這是我第一次看見他出手，出手必會傷人，可他不止是傷人，而是……

　　“出手必亡。”一個嚴肅的聲音響在我身邊，“我還是來晚了。”黑無常一邊歎氣一邊搖頭，“我說，你這毛病能不能改改?修為精進也不能這麽秀啊！狗糧富庶也不帶這麽撒的！”他走到那灰老鼠身邊，“人都說上天有好生之德，修煉了千年也挺不容易，不就是打了你妞的歪主意嘛，你……”

　　“無常哥哥！”池月忽然從座位上蹦起來，“怎麽樣，我的無相伏魔大陣好用……嗎……”她走上前看到那灰老鼠的屍體，有些瞠目結舌:“這……這麽胖……”

　　黑無常聽了池月的感歎，無奈地搖搖頭:“帝君命我來抓你回去吃藥，我看我還是把他請過來處理吧……唉……”

　　“哼，”一聲冷哼響在我頭頂，周身空氣開始轉寒，四周傳來水氣凝結聲，這樣的氣息唯帝君大人獨有。只不過這一次，帝君大人似乎是生氣了。

　　寒芒過眼——

　　一把劍橫在我頸旁:“無常，本尊近日可真是忙死。”

　　我垂眼看看下巴底下的劍，劍氣如霜，直逼咽喉，帝君大人並不像在開玩笑或者嚇唬人……

　　無常眼中殺氣未減:“你下得了手嗎?”他質問主君，絲毫不像個臣子:“我妻珠兒，你的芙璃……”

　　這話終究是刺痛了我，原來一切隻為珠兒……

　　當然這話似乎也挑釁了帝君大人，致使帝君大人略帶著嗔怒提醒他:“無常。”他手腕微抬，劍抵上我頸側肌膚，如冰，刺痛。

　　無常見狀瞳孔略睜了睜，顯然是驚訝。接著他拂袖收了劍訣，撩袍跪地，抬袖行禮，叩首道:“屬下知罪。”

　　一字一句，寡淡無味，不卑不亢。

　　說實話，聽不出“知罪”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