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下問題可複雜了。

　　“難不成帝君大人死在唐朝?蘇姑娘是帝君大人舊愛?”我腦洞大開，畢竟夢境中還有帝君大人那墨色的衣服出現，搞不好那人是衝帝君大人來的！

　　無常不語，一副天塌的神情，他像是回答我，又像是告訴自己:“帝君大人並未到過人間，他是星主所化，專為治理冥府而生。”

　　“這就怪了，我夢裡，帝君大人和你出現在黃沙漫漫的戰場，由此推測，你們是戰爭的中心。現世麻煩都衝我來，照理我應該和你們二人有關，可我似乎和你們倆都沒有太大關系，唯一的關系是我三魂裡有一魂屬於你的妻子，可鬼公主要報復的人是蘇姓姑娘……也就是說我靈魂裡還有一部分屬於那位蘇姓姑娘……難不成是那位蘇姑娘得罪了誰，所以我這輩子才這麽招鬼惦記?”

　　無常眉鎖得更緊:“恐怕事情並非如此簡單。”他說完這句話後就一直坐在那裡想事情，這之間我只能看著他。

　　我說不清這是怎樣一種距離感，但我總覺得他所擔心之事是我永遠也無法追尋到結果的，用他們神仙的話講，這是天機。

　　我的思緒也沒有停，而是換了個角度:照現在的情況看，有人為做陣所以想殺我，那意味著我將是那人大陣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無常說為天下才來救我，素泰說無常為救我受了傷，他貴為冥府鬼神都受了傷，想必這世間沒什麽人護得住我，所以我總是難免一死。若有一天我不幸離開，我該怎麽做才能不讓壞人拿我去做陣以亂天下……

　　猛然間我想起我與他初見之時，他並不似現在這般照顧，於是腦海裡閃過一個念頭:“你我初識的時候，你是不是已經想好了對策?”我打斷他的沉思，“你說我三魂之中有一魂屬於先夫人，但沒說那兩魂從哪兒來。”

　　他看著我，鳳眼微動，大約不明白我要說什麽。

　　“你說三魂缺二，她不能生，又說三魂缺一，我不能死。”我越發確定自己的想法，“最開始你是要殺我的，你說‘三日之後，我來取魂’，意思是三魂你都要拿走，所以你不是想殺我取她，而是想殺我然後把魂魄藏起來，藏到一個安全的地方去。”

　　他英朗的眉微蹙，甚是好看，恰恰證明我猜對了！

　　“如果有一天我……”

　　“不會。”他斷言，“沒那一天。”

　　我心驟暖，但還是堅持己見:“我說‘如果’，如果我有不測，你一定記得藏好，最好連你都找不到。”

　　他看著我，眼神複雜。忽然起身下了床，羅衣輕柔，不贏寸風。

　　“采顰，更衣。”語畢便有侍女推門而入。

　　我見那些姑娘個個低眉順眼，為他穿衣的穿衣，為他篦頭的篦頭，唯我坐在床上像個擺設。

　　一層層的衣裳穿起來，件件潔白無塵，還是那麒麟追鶴的暗繡紋樣，還是珍珠點綴袖口襟邊。我看花了眼，覺得心煩。放下床帳躺回床上，蓋好錦被閉了眼。

　　片刻，他掀開帳幕來看我時已穿戴妥帖，那似笑非笑的神情讓我覺得刺眼。

　　“你要去見帝君大人，秉我去留問題?”我斜著眼睛看他:“困了。”

　　他只是看著我，像在思考很重要的事。

　　我閉上眼。他便用冰冷的手來催眠我。

　　“我不需……”

　　“我很快就回來，一炷香，亦或更短。”他音色如雲，越發離我遠了，瞌睡蟲上頭，打敗了我所有壞脾氣。

　　半夜我聽見窗外有共享單車的聲音，

睜開眼捏亮手機看時間:兩點。周身是暖的，我想著自己沒準是睡在海若懷裡。可看見了他的手臂，又覺得大約是我已經把他捂熱了。　　鬧鈴響的時候我倆都嚇了一跳，我借著春困又在他手臂上眯了一會兒。直到他用冰涼的手敲醒我，我才極不情願地被他趕著去洗漱。他是冥府的鬼神，天一亮，他不再屬於我，洗漱歸來他早已不見人。我納悶，為什麽非要昨晚去找帝君大人，今天白天說不行嗎?晚上還能陪我多睡會兒。

　　再三檢查後我拿好行李換鞋出發。海若一開門，沉香味道撲鼻——無常穿著乾淨平整的風衣，百無聊賴地站在門口。

　　他高興的時候就會以人的身份出現在我的世界，讓所有人都看到他，看到他和我站在同一片藍天下。

　　他禮貌地勾了勾唇角算是和我的閨蜜打過招呼，然後跳過海若看著我:“行李給我。”

　　就這四個字，讓海若陷入了迷妹狀態:“丁靈，你去哪裡遇見了這麽一個男神。”

　　我的海若還真是慧眼如炬，男神，一點兒不假。

　　出租車上，海若捧著自己的臉:“哎呀呀，大清早就被喂狗糧，老娘情何以堪啊……能不能多看幾眼。”

　　無常一直攥著我的手，我不顧海若嫌棄的目光，靠在他肩頭。雖然司機師傅開了暖風，可他是冰冷的，誰也溫暖不了。即便如此我依舊希望時間過得慢一些，因為這人好看， 我還沒有獨享夠。

　　料峭的春風中有泥土清香，顯得早春更冷。吉祥西站北廣場，人潮湧動。

　　我見迎面走來兩撥人，據說是我們此行的編外人員。走在最前面的是個英挺的中年男子，一身殺氣，不用問也知道是土夫子出身。我對這些江湖人比較警惕，一方面奶奶說要與之保持距離，另一方面這些人的氣場都有些跋扈，所以還是少惹為妙。另一撥一看就是上面派來考驗我們耐性的，長了滿滿的官架子臉。一行人中有兩個人吸引了我，在人群的最後，一男一女，一高一矮。那女孩帶著口罩，我注意到她是因為她沉寂的眼神，這雙能滲出水的眼睛我見過，且記憶猶新，她就是新聞上參加元氏企業長子元洛遺體告別儀式的那個如清風皓月般美麗動人的姑娘！看到她，我隻想到一樣東西——鈴鐺！

　　我正要告訴身邊的無常，沒想到他卻先開口:“池月。”他一聲輕喚，“這邊說話。”

　　那女孩看見他忽而眼裡泛起笑意，讓我一個女子竟也看得有些癡了。眼下她帶著口罩，這要是摘下來，估計所有未婚小夥子都貼上去了。

　　認識絕世美人，這沒什麽好吃醋的，對吧。

　　“無常哥哥。”她一聲如脆鶯的呼喚，我內心五味摻雜。同樣是人，為什麽她可以叫他“哥哥”，我卻要叫他“神君”，這是不是雙標?

　　“你一共叫過幾聲神君?”他在我耳邊低語。

　　我細想了想，吵架的時候我都很尊敬他，叫他“神君。”

　　“這世間還有第二個人敢同本座吵架?”他反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