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時?”我竟如此大膽，敢這樣問他。

　　“我叫你的時候，不管你在幹什麽，都要停下手裡的事情，跟我回紫微宮。”他說到此處故意走得離我很近，“你要隨叫、隨到。”

　　我斜眼去瞪他，但見他面若桃花，笑得格外燦爛。他湊近聞了聞:“好香。”說完他走到司命身邊，“她的命簿被燒了，你給她重新寫一份，要好好寫。”他特意強調了“好好”二字，我知他一定在說反話。

　　“你剛才說靖王殿下……”他走到帝君大人身邊，丟給帝君大人一個小小的竹筒，然後轉而又走回我面前，“是誰?”

　　“我們人間話本子裡的賢王明君。”我含沙射影地告誡他讓他學一學凡人的為君之道。

　　他不以為然:“這是你第二次用人間的話本子來戲弄我，丁靈。”他行至我身側，“我從濯池把你撈出來，又補給你兩縷無根魂，吊著你這一條命，你竟這般還給我。”

　　我不知道他是何時把什麽無根魂塞到我這裡的，我只知道他讓人帶走了無常。我心裡生氣，因為怕失去那個讓我日夜牽掛的人。我還有許多話沒同他講，還有許多事想帶他做。那些事很小，不過比他日日跑到人間來拘魂有意思。

　　見我不說話，紫微大帝又撂下了更加狠絕的話:“五十軍棍……我天庭沒有這個說法，冥府也沒有。唯一根打神鞭。”

　　“父神……”帝君大人突然開口，“他元神傷了一半，扛不住打神鞭。淳夕治下不嚴，願替他三十。”

　　“不用，紫微宮裡上乘的丹藥我都可以給。五十鞭慢慢打，一年一下眨眼也就打完了。”他停在我旁邊，“昔日他為亡妻沉在忘川三個月，不是也好好的回來了嗎;因珠兒而殺我天兵，受八道雷刑不也沒事嗎;這又不是第一次挨鞭子，上一次修為還沒這麽精進的時候三十下也挨過來了，你們擔心他做什麽。”他輕笑兩聲，“倒是有趣，次次都因為女人挨打。”

　　原來，他與珠兒之間還有那麽多故事，我竟不知道。他漫長的歲月中，我出現的時間不過兩月余，彈指一揮而已，我憑什麽要求他心裡有我。也許對他而言，能承珠兒一靈得他青睞，已經算凡人之中的此生有幸了。

　　“他的事可以慢慢論，倒是你。”紫微大帝的話鋒兜兜轉轉一大圈，最終繞回到我身上，“丁靈，我該怎麽罰你呢?”

　　“為何罰我?”

　　“為何?”他眼神微冷，側頭輕輕靠近我柔聲問:“你要我說出來嗎?”他降低了音量，用只有我們兩個才能聽見的聲音接著說，“你喝醉了睡了我的床，又把手搭在我肩上，親親密密的樣子難道不是褻瀆神明嗎。”

　　我閉眼咽下一口氣，跪在地上:“認罰。”

　　遠處跪著的那群人又嗡嗡嗡地討論起來，也不知這群神仙有什麽少見多怪的，一整個中午都安靜不下來。

　　“加上你勾引冥府神君，惹得下界一片混亂，我姑且算你三條罪狀。”他一副慈悲的口吻，“但念上天有好生之德，罰你觀無常之鞭刑，這是其一;逢我生辰為我打掃宮殿這是其二;無事不得見他，這是其三。”

　　上天有好生之德……好吧。“謝君上不殺之恩。”我叩謝後起身撣了撣裙子上的土，“沒什麽事我去休息了，君上你好走不送。”說完我拂袖而去，管他紫微大帝還是爾康上神，氣得我胃疼。

　　窗外一片議論和吵嚷，我好想按下靜音鍵。無常，這個人不讓我見你，

他好狠絕的手段，我該怎麽辦……　　手機一陣亂響，我抓起來按下接聽鍵:“您好。”

　　“丁靈，湘西和黔東交界處梅雨季節過後有一處古墓坍塌，露出半個墓頂和十多個盜洞。我和王教授現在回京參會，你收拾一些衣服，南方蚊蟲多，自己研究一下帶什麽。禹州這邊長黑毛的那些還在調查醫治，古墓基本沒有咱們什麽大任務了，你報一下身份證號碼給衛澄泱，咱們直接坐飛機過去，詳細的事情路上說。”

　　林教授語速很快，他往日都是慢慢悠悠的，極少這樣急躁。我推測湘西那處古墓情況一定很不樂觀，梅雨季節潮濕，最不利於文物保護，再加上坍塌會導致擠壓，南方地形又複雜，煙瘴彌漫更是說不清道不明會發生什麽，想象就覺得又是危險重重。一個平坦開闊的禹州侯爵墓就鬧出多少人命來，還不知政府要怎樣解決。現在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恐怕辛陽哥哥又要頭疼的找各種理由解釋、掩飾那些非科學可以解決的事情了。

　　“知道了。”掛斷電話回身去找行李箱，卻在轉身之際看見那少年笑意相迎。

　　“丁靈……”

　　“你還要怎麽樣?”我生氣的時候似乎根本不能控制自己，就算你是至高無上的紫微大帝，我該翻臉也絕不客氣。

　　他忽略我的憤怒，走近我捏起我的下巴:“你這恃寵而驕的帳，我只能到你房間裡來跟你算。”

　　恃寵而驕嗎……我承認，在他面前我就是恃寵而驕。與他相識之時不知道他是誰，感念他救我、幫助我、照顧我，與他交談得知他心腸柔善，食色之心驅使我盯著他看。我知這些都與古人之禮數多有差異，也知他對我超越朋友界限。 可我心裡已經住了別人，那地方很小，容不下駿，也容不下他。即便知道他掌握天地，內心也只是多了敬愛，然而只是敬愛，卻沒有敬畏。

　　他松開捏著我下巴的手，須臾之間從他指縫裡散出一道淡紫色的光圈，那光圈穿過門窗、穿過院牆、似是穿過了雲層。我看呆了，不知那是什麽。

　　“我停滯天地萬物，隻問你……”

　　“你別問我。”我背過身不再敢看他，“你是這天地間主宰萬物的神，天下沒有你不知道的事情，你不必問，也不需要問。”

　　他雙手越過我身體兩側拄在桌面上，把我困在這小小一彎溫柔和隱藏的威嚴之間:“若我困你在天上，你可還會念他。”

　　“會。”我毫不猶豫，斬釘截鐵。

　　“若殺了他，你可還會愛他。”他言語冷漠地說著他人的生死。

　　“不會。”

　　“為何?”

　　“我若答會，你必殺他來看我如何。”

　　“那麽了解我。”他聲音一點點靠近，停在我臉側很近的地方，我躲向另一邊卻被逼至他臂彎裡。想掙脫，他卻收緊手臂，“你自己跌進來還想讓我放手嗎?”

　　“我心裡先住了他，人也給了他，這輩子我不會再要別人了。”我躲開他如水的眼神。我知道，喜歡是一件大腦控制不了的事，若這情感落在一個沒有回應的人身上，那於兩者來說都是傷害。但我不知道，這九重天上身處四禦之位的尊神之中的尊神，也會對他人動情。

　　“三件事。”他松開手臂，扶我站好，徑自行至窗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