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陳昌言,隻覺得從內而外都很輕松。
他沒有小情緒了。
徹底地沒有小情緒了。
從靈魂的深處透出來的那種通暢,無以言表……就跟被馬桶搋搗過了一通的馬桶似的。
好舒服……
“為……為什麽?”和大管家渾身發抖,極不理解,他為什麽要這樣說,這樣做,為什麽要扛在端木的前面?
呵呵噠,因為學生都是我的大寶貝呀……陳昌言胸中的鬱氣一掃而空,笑著回答他:“他們喊我一聲大先生,我就對他們有責任。”
“……”和大管家和學生們都嘴唇發抖,卻說不出話來。
“大先生,先天下而生,先萬物而生!”陳昌言對和大管家說,“所以,這位家長……我,不是你家公子一個人的老師,我,是大燕萬千子民之師……”
大先生,先天下而生。
為萬千子民之師!!
和大管家呼吸急促……這個陳昌言。你先天下而生了,你把上古母神至於何地?你把大燕天子至於何地?
“大先生……”腳軟的學生們都互相扶持著,從地上站了起來。
“大先生!!”圍在端木身邊的少數幾個,還下意識地挺直了脊梁。
陳昌言靜靜地看著和大管家,說:“為人師表,就應該率馬以驥,以身作則。別說是一條狗了,再來一條,十條,一百條,只要是咬了我的學生,我也照樣一巴掌拍死在這裡……即使那條狗的腦門上,刻了一個‘和’字。”
“別。”和大管家連連後退,被妖犬的屍體絆了一下,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
啪啪啪。
太月樓上響起了一陣掌聲。
“先天下而生,先萬物而生!好狂!!”燕姝公主手上的一杯烈酒,一口氣倒入喉中。
這個號稱先天下而生的人,值她一杯好酒。
“八十年前重啟的白帝學宮,現在,只是教世家子弟讀讀書,認認字的地方罷了……沒想到,還有這般年少輕狂的大先生。”老人家撫著胡須感慨道,“數百年前,百家爭鳴,那時候,我都還沒有去浮世宗……我記得這樣的狂士,還多得很,現在,似乎已經不多了……”
“是的,所以,這一個也狂不了多久了。”燕姝公主直勾勾地盯著水盤裡的那個身影。
“因為他不僅殺了和公子的狗,還打了和公子的臉?”老人問。
燕姝公主搖了搖頭,沒有回答。
今天的這一盤鏡花水月,是為浮世宗的霧玄宗主觀察端木而開。
如果他老人家對端木各方面都滿意的話,三個月後,端木同學就是浮世宗的宗子了。
可是,誰能想到,從陳昌言提起棍子的那一刻起,鏡花水月裡的主角,就再也不是端木了。
學宮裡天元意識的強烈共鳴,元氣震蕩,他們面前的鏡花水月,也跟著抖動,一層一層的漣漪之中,只能看到白帝學宮模糊的影像……
沒過多久,大批身著黑甲的士兵,手執重器闖入了學宮。
一部分從別處聞訊趕來的先生,拚命上去捂住陳大先生的嘴巴。
幾個女孩子嚇得大哭。
竟然還有幾個學生,不停地叩頭求饒。
只有端木身邊的極少數幾個學生,還咬著牙,堅持站著。
燕姝公主的眉頭越皺越緊。
“好了,他們都還是一些不懂事的孩子,在這種情況下,害怕也的正常的。”
霧玄宗主氣定神閑地笑著說。
“孩子?”公主的鼻子裡,噴出一聲冷笑……
“霧玄宗主,請看,那個一直在給那條死狗磕頭的,他叫仲江,長的跟一頭小蠻牛一樣,其實,今年才十三。為了一件不知道什麽小事,他逼著自己的庶弟去替和大人的馬夫遛馬、喂草,擦洗……有不少時日了。”
“仲江旁邊的那個,十五歲,叫公段,呵,這人是個大本事。上個月不是白帝學宮半年一次的舉薦嗎?他倒好,把備選的世家子弟中的女子,挑選出來,繪製了畫像,送到和公子的寢房去了。”
“不瞞您說,我對大燕,一點也不抱希望,正是因為孩子。孩子一個個都被教成了這樣了,以後,誰還能扶這大廈之將傾?”
燕姝公主盯著水盤,聲音漸低。
她身邊的霧玄宗主一言不發。
即使他已經過了百歲了,見過了無數的人和事,也花了很長很長的時間,才消化她這隨口說出的這一段信息。
良久,老人伸出枯槁的手指,輕撫水面,將鏡花水月消散掉了,聲色不動地笑道:“淡定,淡定。公主自己不也還是個孩子?哈哈哈,不要氣壞了身子。”
“對,我也還是個孩子。實際上,我和仲江,和公段,並沒有什麽區別。”燕姝公主看著一場鬧劇即將收尾,低頭自語。
胸有千壑又如何?
她也只能遠遠地躲在這裡,喝著烈酒,當一個無能狂怒的憤青,什麽都做不了。
“陳大先生。走好。”她倒了一杯烈酒,灑地上,然後,又給自己倒了一杯,一飲而盡。
……
而陳大先生這邊,呃,天亮了。
今天氣溫二十五度,晴。
打開窗戶,微風拂面,濕潤的空氣從長江上氤氳而起。
他站在二十層的窗戶邊上。
極目楚天舒。
淡淡的霧氣下,清晨絕美的江河路橋,被他盡收眼底。
“美好的一天,又開始了。”他刷牙、洗臉,哼著歌去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