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濕的洞內時不時就有水滴掉落,大磊一邊護著燭燈,一邊小心前進。
突然腳下踩到硬物,他低頭一看,竟是之前自己掉落的手電筒。
“怎麽會在這兒?”大磊心頭一緊。
他不知是這鬼地方再次潛移默化地變動,還是有第三個人存在,想到鏡子裡的場景,不自覺打了個冷顫。
小海彎腰撿起手電筒,一觸碰開光就亮了。
視線頓時明朗起來。
“也沒壞啊。”小海喃喃著,偏過頭看到神情凝重的大磊,安慰道:“沒事兒的哥!這一路上古怪的事情太多,好歹它現在還能用。”
大磊含糊地應了一聲,此刻頭頂一顆水珠“啪嗒”掉落,燭燈微弱的火苗瞬間熄滅。
他警惕地看向四周,其實心裡更偏向第二種可能性。對方一路上都跟著他們,此刻正躲在暗處津津有味地嘲弄著。
小海察覺到異樣開口詢問,大磊怕他承受不住,更何況這一切都是自己的猜測也沒有證據,搖搖頭:“沒事。”
洞內的潮氣漸漸散去,隨之而來的是陰風嗖嗖。小海裹緊衣領牙齒都打顫:“哪來的風呢!”
大磊沒說話,緊鎖眉頭注視著前方若有似無的濃霧。
那流動的霧氣呈現灰白色,若有似無閃著微光,張牙舞爪地散開很快就將兩人包圍。身處其中他才發現,四周起伏不平的溝壑覆蓋深深淺淺的綠植,上面開出大大小小的白花,與石像手裡的如出一轍。
剛看到的微光正是花瓣上滲出的水珠,無數縷白氣從綠蕊中飄出,逐漸匯成濃霧。大磊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竟奇跡般愈合,可他卻頭痛欲裂,齜牙咧嘴地倒在地上抽搐!
眼前灰白色的濃霧愈發強烈,莫名出現一團團黑色的煙花劈裡啪啦炸響!淹沒了小海驚恐的神情與呼喊。
一股燒焦的腐臭味鑽入鼻腔,如同毒蛇遊在體內,五髒六腑浸滿毒液麻痹了神經!大磊呼吸困難,張著嘴咿咿呀呀說不出完整的話。
熱...好熱!他仿佛置身火海!陌生又熟悉的畫面斷斷續續湧來,可任憑他如何突破意志也抓不住!這種近在咫尺又摸不清的癢痛令他崩潰!滾滾濃煙磅礴強勢,耳邊響起一聲聲淒厲的哭喊求助!這聲音尖銳凶猛,震得大磊快四分五裂了!他就像停留在生死邊緣,時間無限拉長,恐懼折磨也隨之放大...
一幕幕走馬燈的畫面閃過,但大部分都是模糊的。
好像發生過好像又沒有。
直到一副印在書本上的畫面清晰浮現,他迷離的雙眼忽地一亮!
這畫...這畫上的花!
他終於想起何時見過!
來這裡之前,外界突然發起一場文學上的暴動,無數書籍毀之一旦!誰敢包庇私藏就是死罪!不是挨槍子的痛快利落,是日日夜夜飽受精神折磨的摧殘!知識學術是糟糠,神話故事是迂腐,銷毀才是正道。
搜羅的搜羅,上交的上交。
圍觀地上觸目驚心的灰燼中,有一張殘頁。
盡管只是一瞥,卻深深刻在大磊的腦海裡。
上面畫著一朵六瓣白花,如六角星星。
原來這些傳說...都是真的。
眼前走馬燈的畫面忽地一滯,大磊心中悲憫,短短二十幾年,大部分回憶卻都是殘缺模糊的。
灼熱的濃霧變幻莫測,最後竟成為一道騷黃細長的水流,嘩啦啦地澆在他臉上。
霎時,窒息散去意識清醒!
大磊猛地喘氣!舒涼的空氣襲來,
他貪婪地大口大口呼吸! 沒死!
小海見他蘇醒,如負釋重:“哥你終於醒了!”
大磊下意識伸舌舔舐著嘴唇,卻嘗到一股騷臭的味道,他心裡一緊,怒道:“你他娘的尿老子臉上了?!”
小海撓撓頭:“我這也是逼不得已啊!你剛剛突然暈倒,還一個勁兒的抽筋...我...我就...就想到之前在花肚子裡...也是尿了一泡就得救了...所以尋思試試...”
他語無倫次的解釋也讓大磊明白了一些,惡心歸惡心,但保命要緊啊。
急忙擦乾臉製止道:“得得得!難為你了。”
小海看哥不生氣了,又補充道:“可不!這泡尿我潵的可費勁了!硬擠!”
大磊心裡罵罵咧咧,但也感激這小子。似乎想到了什麽,問道:“你剛剛說的花具體長啥樣?再跟我描述一遍。”
小海歪著頭回憶:“跟石像手裡的差不多,花芯是紅色的。六瓣,上面還長著密密麻麻的倒刺。而且吸血後會以驚人的速度變大!花芯就跟怪物的大嘴似的!直接把我吞進去了!”
大磊迷茫道:“花芯紅色?”
他看見的明明是綠色。
“不過哥,之前你說見這花很熟悉,我當時也沒多想。”小海話鋒一轉:“你還記得六鳶尾嗎?”
大磊點點頭,他當然記得。
胡同裡住著一個瘋子,祥叔祥嬸經常告誡他倆離這人遠點,說精神病殺人又不負責。
那日,同看到灰燼上殘留紙頁的還有那個瘋子。
他留著口水,盯著畫面上的白花拍手大喊:“六鳶尾,六鳶尾,長生不老日子美!白裡紅,白裡綠,不老不死活地獄!白...”
可惜後一句還沒喊完,就被執法人員一耳光打斷了他的胡言亂語。
隨後那頁紙便徹底成為灰燼。
大磊之所以對這畫面印象深刻,不僅僅是瘋子的那番話。更是意外一把火後,為何所有的紙都燃滅,唯獨這張毫無損壞?
在單獨燃燒這紙的過程中,不是刮風就是點不著火。
他腦袋裡響起一個詞:邪門。
“那花就叫六鳶尾吧...”小海若有所思:“竟然真的存在!”
此刻石壁上已經沒了那群白花,卻雕刻著各種神態的鬼怪,怒目呲牙駭人萬分。
大磊又看不懂,隻覺得脊背發涼拉著小海便匆匆離開。
可道路越走越狹窄,石壁上雕刻的鬼怪越來越多,奇形怪狀恐怖如斯。
這裡本就幽暗逼仄,加上一幕幕詭異的雕畫大磊頭皮都發麻!可一旁的小海卻跟沒事兒人似的,面色平靜甚至還觀賞起來。
大磊預感不妙,沉聲問道:“你對牆上的畫有啥想法沒?”
小海失笑:“我又不懂這些,就是覺得挺有意思的。”
有意思?
大磊知道倆人又是視覺上出現偏差,急忙讓他仔細描述看到的景象。
小海邊看邊說:“喏這幅,萬人朝拜一尊女像。”
可在大磊眼中,卻是一人面蛇身的怪物,它面目猙獰齜牙咧嘴,腳下遍地骷髏。
“這是一株岑天古樹,葉子被風吹落飄蕩空中。”
大磊定了定神,他看到得是一口矗立的巨棺,棺材裡空空如也,四周飄蕩著紙錢。
“這個就古怪了!”小海咂咂嘴:“一個動物殘骸背著一具白骨,空中還有個長著翅膀的人在飛!這脖子上系的是啥?紅領巾?”
大磊與他看到的畫風截然不同,是難得的正常!
一匹駱駝馱著一個人,上空有隻禿鷲在盤旋。
禿鷲...紅領巾...長著翅膀的人?
難道說...!他心裡一直預感的第三人!就是那隻禿鷲?!
難怪第一眼見到它大磊就渾身不自在!
可是...可是不對啊!大磊衝到壁畫前伸手撫摸著,他轉而又摸了摸前幾幅,紋路的觸感都是一樣的!
那禿鷲脖子上的絲帶是他撕開衣服系上去的!是不久前才發生的事情!怎麽會出現在這裡?!
如果說這圖是臨時完成的,那觸感應該有所不同!可大磊與前幾個對比過後,無論是溝壑深淺還是清晰程度,視覺觸覺都是一樣的!
他盯著壁畫回想小海說的話:動物殘骸...兩具白骨...
這就是他們的歸宿?
大磊扭過臉惡狠狠道:“你來試試!摸摸它們有什麽不同沒!”
小海不知道大磊要幹嘛,只能硬著頭皮照做,他摸了幾次說道:“哥,除了刻出來的畫不一樣,摸上去的感覺都是一樣的。”
大磊如同泄了氣的皮球癱倒在地。
偌大偌長的石牆上,這些壁畫都是同一時間雕刻好的。
他腦子混沌一片,說不清恐懼還是絕望。
自打從沙漠卷入這是非之地,兄弟倆不吃不喝,也不餓不困,支撐他們的信念就是離開這裡,活下去!
可此刻,他所有的努力都是白費!一切就像編排好的,早就注定了。大磊不怕死,他怕的是每當臨死前就看到希望,但很快又打回原形...反反覆複折磨著求生本能。
與之前來過的探險小隊一樣,都是要死在這裡。
等等...
還有一個人!韓空!對...只要見不到韓空,就意味著結局未定!
小海看到的又不一定是真相!這孩子膽小懦弱,面對困境總是負面心理應對,所以他看到白骨也代表不了什麽!
而自己不一樣!大磊從不信命!也不甘心死在這兒!他既然能看到駱駝馱著倆人離開,就一定能成!
大磊點燃一根煙,自顧自地抽起來,香煙裡的尼古丁讓他冷靜不少。小海很識趣,即便滿腹疑惑也閉嘴不吭聲。
許久,大磊長籲一口氣說道:“小海,老子雖然不信命,但信因果輪回。你我從未做過傷天害理之事,唯一的汙點就是想發黑財,踏入禁地擾了老祖宗的清淨,受點苦是應該的。哥既然把你帶進來了,就必須把你帶離開!”
說完他狠狠地吸了一口,煙燃到最後被按滅。
大磊重新理了遍思路,他說道:“目前可以確定的是,咱倆在鬼山城,九黎族遺址。我性子烈,命也硬還是煞星!你與我相反,性子柔,命運多舛老實本分。所以你我看到的很多畫面,很多經歷都不一樣。但沒事兒,不一樣就不一樣,咱哥倆不能被蠱惑喪失了理智!還記得韓空嗎?這家夥蹤跡不明,但管他現在是死是活?只要在這裡沒見到,就證明一定有出路!”
這番話讓小海安心不少,臨走前他還想再仔細看看那副圖,被大磊呵斥:“滾回來!這玩應陰晦得很!”
小海欲言又止但也沒說什麽。
哥倆不再理會牆壁上稀奇古怪的圖,埋頭前進。
沒多久小海心裡莫名癢癢,他趁著大磊皺眉思考時,小心地用余光打量,卻發現壁畫已經消失了。
正疑惑呢,忽地一道金光襲來,小海眯著眼睛一看,不知不覺他倆走到死路,封閉的石壁上有一塊金光閃閃的長方形物體,上面雕刻著古老文字。
像一塊墓碑,還纏繞著鐵鏈。
大磊瞧著這玩應十分眼熟,他看了看小海,後者領悟到他的意思,說道:“一個金色的長方形物體,上面的字我不認識。”
大磊點點頭:“一樣。”
鐵鏈下方有一個凹進去的環兒,他想了想從兜裡掏出那枚鐲子。
小海看到後疑惑:“這是...?”
“之前在一個屋子裡拿到的,當時沒多想就順走了。”大磊沒過多解釋,他將鐲子放在凹環兒裡,大小正好。放好的刹那,只見這鐵鏈迅速抽動,嘩啦一聲掉在地上!
與此同時,牆壁晃蕩了一會兒,但很快恢復平靜。
眼前的長形物體一陣陣地冒著金光,大磊越看越熟悉,瞪大眼睛——這不就是鏡子裡那恐怖老婦人手裡拿的東西嗎!
他咬咬牙,拿起匕首劃破手指,血滴在長形物體上很快被滲透,逐漸染成血紅色!
大磊不敢耽擱,急忙對身邊不明所以的小海說道:“跪下!”
小海膝蓋一軟,跪在地上。
他學著大磊的樣子,對眼前詭異變紅的東西磕頭跪拜。說時遲那時快,只聽“轟隆隆”地巨響,這東西竟融合進牆壁裡!洞內搖晃不止!牆壁哢嚓哢嚓地四分五裂,無數道白光順著裂痕湧進!縫隙越來越大,白光越來越強烈!炙熱乾燥的氣息撲鼻而來,耳邊是小海嘰裡呱啦的喊叫,大磊卻激動得渾身發抖!
巨大耀眼的白光籠罩他倆,刺得睜不開眼,鼻腔裡彌漫著黃沙和熱浪!
這...這是沙漠裡太陽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