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零年,XJ孔雀湖。
北岸,沙漠。
殘陽灑下一片血紅,空中刮起的風沙肆意盤旋,而在這洪厚渾然的沙漠上,矗立著粗細不一的樹樁,雖然大小不同,卻個個都巨大筆直,上面還雕刻著神秘古老的花紋,似乎是死亡來臨前的戒告。樹樁由內而外按照順序排列,共四層,井然有序,頗為壯觀。遠遠望去,就像太陽放射出來的光芒,安靜地躺在那裡詭異唯美。
而走近才發現,這層層胡楊樹樁圍繞的竟是數不清的墓穴!由內到外,坐落有致。
一行人停住腳步,顯然是被眼前壯麗的景觀驚住,這些高低有序的樹樁少說也要上百株!萬頃墓地背後,襯的是金輝繚繞帶著血一般的迷霧,莊嚴而神秘。
“這就是去年冬天,王教授和侯教授發現的墓穴吧?”一人問道。
“對,因為墓地排列呈太陽放射狀,所以稱作太陽墓。”另一人摘下寬氈帽,抖了抖上面的灰塵說道。
“不枉我們一路上饑寒交迫,總算值了!”說到此處,這人又變得沮喪:“可惜老俞跟老錢竟然掉隊了...”
身邊的人不滿道:“好端端的你提他倆幹嘛?我早就說了他們心術不正!哪裡是掉隊,哼,分明有意為之。”
荒無人煙的沙漠,有的只有被風蝕常年侵啃的蒼際。風沙越來越肆虐,刮得臉頰生疼,而就在正前方,被沙土掩埋的一角微微閃著金光,不知是沙礫被太陽映得發亮,還是地下埋藏著什麽,那忽閃的光格外耀眼。
領隊是個中年女人,她擺擺手示意他們閉嘴,然後帶眾人朝著那光的方向走去。她發絲內還沾著沙漠瘋狂後的殘骸,臉上的灰塵能看出這幾日旅途的艱辛。雙眼卻奕奕神采,和那光芒一樣明亮!
突然,毫無預兆的,那束光竟然消失了。眾人站在那四處張望著,除了腳下的沙土並無其他發現。領隊有點失落,卻不放棄,她蹲下來撚了些沙細細凝望起來。
“教授,有什麽發現麽?”身後的隊員問道。
教授指著十米之外的短粗木樁說道:“你把那邊的沙土拿來些給我。”
隊員點點頭,快步朝那邊跑去,不一會兒捧了堆沙土過來。
教授專注的低頭看著,半晌,她驚呼:“咱們腳下的沙和其他地方不一樣!快!快挖!”
隊員們聽到,紛紛拿出鐵鏟,才剛動手,腳下挖的沙漠卻突然空了一塊,然後瞬間形成一口漩渦流,教授和隊員還來不及閃躲便被沙流一同卷了進去。
一片黑暗。
許久,一人從昏迷中醒來,小黑揉了揉腦袋還有酸疼的右腿,還好,沒有骨折。他是隊員中年紀最小的一個,也是教授最得意的學生,跟著前輩們來這裡探訪學習,遇到這種突發情況,心裡難免會有些惶恐不安。四周漆黑一片,他從背包裡拿出手電筒,看到夥伴們也陸陸續續醒來,教授就在離他不遠的地方。
“教授,您沒事吧?”小黑走過去扶起教授。
“沒事兒。”教授戴上眼鏡,打量著周圍。
是墓室。
四壁上雕刻著石畫,小黑舉起手電燈光靠過去。牆上畫的是相繇,別名九頭蛇。渾身青色,蛇瞳赤黃相間,身軀粗壯,氣勢磅礴凶狠。《山海經》記載:“蛇身九頭,食人無數,所到之處,皆成澤國。”
小黑不禁打了個冷顫,自古,墓室牆畫刻的都是天神仙明或者地界守獸。這相繇是不吉之物,愛入人家爍人魂氣。
為何雕刻在此? 他將手電向下移,不由得打吸一口涼氣,畫上是一個蒙著面紗的女子,被人架著強行按到鬼車的面前。她蒙著面紗,眉心間竟是一滴血!
相繇,古時也亦有說法稱九首曾為犬呲其一,常滴血。
血滴之骨,則有凶咎。
“小黑!過來!”教授朝他揮揮手,小黑回過神來,悻悻地走過去。
在墓室中央,放著一口白色水晶棺槨,棺口光滑色澤油亮,棺蓋正中間刻著一朵形狀奇異的白色花朵。教授拿出放大鏡,花雖是盛開卻略顯萎縮乾枯,六片花瓣尖頭雕刻著的紋路依舊清晰可見,花蕊中心的竟是一個黑色三角符騰,上面的佛印暗淡無光。
“朱砂皎?”
“你認識?”教授收起放大鏡問道。
說話的男子叫阿雷,喜歡探險,見多識廣,他皺著眉頭:“這花種類繁多,屬於曼珠沙華的一種,不過我確定是它。在古時,這也是西域的神花。有點像日本的黑百合,只在人跡罕至的地方盛開,被稱作孤傲的使者。中間的圖騰我雖然看著眼熟,但實在想不起來是什麽意思。不過......”他有些猶豫。
“不過什麽?”
“這花刻在棺墓上,寓意是詛咒。”
話音剛落,四下嘩然。
大家面面相覷,有些猶豫。有人怯怯地問道:“教授,我們還開棺麽?”
不等教授回答,另一個高大粗狂的男人說道:“開啊!當然要開!別被阿雷兩三句話就給糊弄了!況且他又不是特別確定!我們萬裡迢迢過來為的是什麽?難不成這幾日的黃土都白吃了!”
小黑搖搖頭:“不,我覺得這個墓沒這麽簡單。”
阿雷也讚同地點點頭,說道:“從這墓的構造看起來,墓主生前非富即貴,但裝飾上卻四處透露著怨恨詛意,你們看。”眾人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棺木下放著的是個小金碗,裡面放著個玉佩。不仔細瞧根本瞧不出來。
“古時,沐浴前一定要將玉佩拿出,不然一旦沾水就是對神明的褻瀆。”阿雷緩緩開口:“而在墓室中更是如此,此番做法是讓死去的人得不到神靈庇佑,只能永生在地獄被烈火焚燒。”
不知怎的,阿雷的話一出,小黑隻覺得後背陣陣冷汗,好像有人在背後對他吹氣,一股涼鑽入脖梗,他不禁打了個冷顫。
“話雖如此,但咱們又不是盜墓的!是考古!祖宗在上不會怪罪的。反正三哥我是不會怕。”粗狂的男人擺擺手,一臉不屑,這些年,他什麽大風大浪沒見過,這幾個剛初出茅的小娃子害怕畏懼也正常。他拉開背包戴上手套,說著就要開乾。
小黑來不及阻止,三哥的手已經覆上棺蓋。
說是遲,那時快,整個墓室突然劇烈搖晃!教授等人重心不穩跌坐在地上,震晃持續了十余分鍾才漸漸平穩下來。三哥的頭在搖晃中不小心撞在棺材上,額頭滲出血來,滴在地上瞬間被吸收。
他顫顫巍巍地站起來,扶著頭:“媽的!邪門了......”
後半句話還沒等說出,一陣刺耳的嗩呐聲傳來,由遠至近,格外清晰。大家愣住,這四周都是死人,方圓幾百裡又都是沙漠,荒無人煙的,怎麽會有嗩呐聲呢?
在確定不是自己的幻聽每個人都確確實實能聽到後,大家不禁屏住呼吸,仔細聽著。
這聲音悠揚頓挫,時而有敲鑼打鼓,喜氣衝鳴。時而低沉悲切,喪哭幽幽。在封閉幽暗的墓室中顯的格外陰森淒慘,毛孔悚然,聽得幾人汗毛豎起,頭皮發麻。
三哥突然瞪大眼睛,一手捂著嘴巴,一手指著小黑身後止不住地顫抖。
小黑不清楚發生了什麽,回頭望去,同樣眼神變得驚恐癱坐在地上,一個勁兒的往後躥。
——在他身後,赫然出現四個白衣轎童!空洞的眼窩流著血淚,走過的痕跡都有紙錢飄落,嚶嚶哭聲格外刺耳。他們扛著著的轎子,同樣四面披著白紗,裡面的身影嬌小模糊,但轎頂掛著五彩鈴鐺,猜測轎主應該是個女童。一陣涼風吹過,轎簾揚起,大家才看清,裡面坐著的,的確是一個女童,但她竟然沒有頭顱!一身白衣直立而挺。而她懷中抱著的,就是自己的頭顱!還流著咯咯地笑不停!
三哥“啊!”的一聲嚇得趕緊朝後跑去,結果剛跑兩步就他停住,眼裡是說不清的絕望。
———遠處突然飄來一團血紅的濃霧,由遠及近,漸漸清晰。
竟然是一件紅衣!
這衣服飄蕩在眼前,濃烈的血腥味撲面而來,熏得令人作嘔。
三哥褲襠已經濕了,他兩腿一軟,坐在地上渾身顫抖,前有狼,後有虎,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小黑突然像瘋了一樣亂跑,嘴裡喊著:“見鬼了!見鬼了!”
“冷靜!”阿雷一把上前拉住他,誰知小黑已經神智不清嚇得急忙掙脫:“別碰我!不要!走開!”
爭執中,倆人竟然廝打起來,阿雷狠狠扇了小黑一個耳光,小黑腳下不穩,一個踉蹌朝中央的棺木倒去!
只聽“撲通”一聲,棺蓋竟然被他推開了!
霎時, 前後夾擊的鬼影竟然都變成風沙,在墓室狂亂肆虐。風大的讓人睜不開眼,只有耳邊的呼嘯聲,夾雜著咯咯笑聲和嚶嚶哭聲。
許久許久,聲音漸漸消失。
三哥悄悄地睜開一隻眼,瞄了瞄周圍,空曠昏暗的墓穴裡除了自己人,什麽都沒有。
剛剛那一切似乎只是幻覺。
他松了口氣,咳了咳兩聲,起身彈掉衣服上的沙子。
小黑和阿雷也掙扎著起身,相互看了看,不清楚發生了什麽。
“快看!”教授站在棺墓前,聲音是掩飾不住的激動。
眾人聞聲紛紛走了過去,看到後,所有人不禁驚住忘了呼吸———
棺墓中的女子,面戴輕紗,被小黑碰撞時已垂落至下,露出的容顏美的不可方物!傾城絕豔也不過如此。膚若凝脂,娥首含黛,一襲長發色澤飽滿,散發著幽幽柔亮。濃密的睫毛清晰可數,眼窩大而深邃,鼻梁高而精致,小巧的下巴出落得嫵媚動人。頭戴白絨氈帽,帽尖插數支彩翎,胸前佩戴紅石子珠,身裸布裹,一身白織腰蓋羊皮,躺在風蝕沙質土台中。雖然是具屍體,卻如睡著的少女般安靜美麗。
“教...教授!”有人回過神來拽了拽教授衣角:“這少說也得上千年的歷史了!竟然保存的如此完好!我們...這是個重大發現啊!!”
這驚人的成果讓他們忘卻了剛剛經歷的恐懼。
一行人沉浸在勝利的歡呼中,沒有人注意到,棺木裡,那躺著的絕世女屍,她禁閉的眼角留下一滴淚,順著安然的笑容滑落,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