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瑞普市警察廳，停屍間一如既往的冰冷死寂。

　按大胡子維恩的說法，這裡四面牆壁中空，被灌入了一種特製冷凝液——依靠蒸汽機不斷抽進抽出，維持房間低溫，避免屍體快速腐爛。

　現在房間裡只有馬丁一個活人。

　這也是他的要求，先清場，方便自己調查屍體。

　馬丁站在瑞尼的屍體前。

　他將「回響之匣」放下。

　超凡之力觸發。

　死亡回響浮現在馬丁眼前。

　……

　瑞尼蜷縮在一個狹小房間的角落，這房間被他擺上了二三十盞煤油燈，照得裡面一片明黃。

　燈光照出年輕人緊張不安的臉，他嘴唇微張，鼻息不斷翕合，口腔裡似乎包了什麽東西。

　瑞尼眼睛牢牢盯住角落。

　那裡趴著一條白色小獵犬，它身上套有一件黑毛衣。

　白狗頭頂懸浮著一個個泡泡，這些泡泡表面散發出不斷變換的幽光。

　“選一個。”小獵犬的聲音就像是一個少年。

　瑞尼雙手用力捂住耳朵。

　外面傳來由遠而近的腳步聲。

　小獵犬張嘴打了個哈欠，空中的氣泡頓時盡數破碎，它自己也消失不見。

　“是我。”

　外面人說。

　門被輕輕推開。

　瑞尼口中發出含糊的聲音，依稀可見他嘴裡的黃色金屬:“快，快。讓一切結束！”

　進來一個綁了頭巾的年輕水手，看起來臉色疲倦。

　水手扛了一床棉被，一卷纜繩。他把這些東西丟在地上，瑞尼立即蜷縮躺了上去。

　接著這水手將瑞尼像餡餅一樣包起來，用纜繩纏死，最後把裝了人的被子扛起，走到外面甲板上。

　這時候是深夜，外面漆黑一片。

　頭巾水手在繩子系上一塊鐵砧，將包裹了人的被子用力推進水裡。

　隨著海面傳來撲通一聲，他臉上似乎也輕松一點。

　然後是徹底的黑暗。

　回響至此結束。

　……

　馬丁從兜裡翻出一個筆記本，用鉛筆在上面寫:古德曼的狗、氣泡、口含金幣。

　接著他走到下一具屍體旁。

　希爾姆的腦袋損壞嚴重，法醫隻勉強縫合了一部分，但也從破碎頭顱裡找到了帶血的硬幣，與瑞尼那一枚是1金鎊面值。

　「回響之匣」再次運轉，投射出這位水手臨死前的景象。

　……

　希爾姆戴著一條頭巾，正是之強把瑞尼卷入被子裡沉海的那個人。

　他這時候在船下貨倉裡走來走去。

　忽然他吐出一枚金幣，硬幣在地上滾了一圈後躺平。

　希爾姆露出極度厭惡的神色，但他身體卻無法控制一樣走過去，伸手撿起金鎊，重新放入嘴裡含著。

　他來回不停踱步，腳步越來越快，整個人陷入一種難以抑製的焦躁。

　忽然，他拔出腰帶上的小刀，猛地插入左眼眶，然後是右眼眶……將兩個血淋淋的眼珠給挖了出來。

　即使剜眼痛楚也無法減少希爾姆那股不安和緊迫。

　他在貨倉裡來摸索，在角落找到一個放架子上的錘子。

　希爾姆奮力一揮，鐵錘頭將自己腦袋打得稀爛，他身體癱軟倒地，終於不動彈了。

　黑暗中又走出來那隻白色的小獵犬。

　它看著地上屍體，口中自言自語:“說過讓你們選，你們偏偏不信。”

　“那家夥只會帶來噩夢，我至少能讓你們短時間美夢成真。”

　它再次隱匿於黑暗。

　……

　馬丁收起回響之匣，陷入沉思。

　兩個年輕水手和老魚人古德曼並無利益衝突，為什麽他們會被殺?他們似乎是陷入某種噩夢，被折磨得失去理智後自殺。

　古德曼的魔術是操控噩夢?

　那他養的那條狗又是怎麽回事?它似乎……和古德曼不是一條心?

　停屍間外傳來敲門聲。

　“馬丁，新的發現。”大胡子維恩警探聲音有幾分興奮。

　馬丁打開門，這位中年警探抓著一個筆錄本說:“搞清楚了，這幾天瑞尼和希爾姆的確不正常。”

　“他們曾經找到過一位老船醫，說他們陷入不間斷的噩夢，只要一閉眼就會進入難以言說的恐怖之地，他們根本睡不了覺。”

　“船醫給他們開過助眠藥，給他們做過放血，但都沒用。”

　“兩人對船醫說，這件事和他們拿到的金鎊有關，他們從一個老人手裡得到了金幣，對方用來感謝他們找狗。”

　“他們開始還覺得很高興，但漸漸發現不對勁。”

　“那兩枚金幣有一種魔力，讓他們想要吞進肚子裡，產生了一種難以抑製的強烈衝動，想將硬幣變成身體一部分。這種瘋狂衝動伴閉眼就進入的噩夢，讓他們無法分清現實和夢境，最終選擇自殺解脫。”

　維恩合上本子:“可惜沒有決定性證據，能證明那個老人和這一起連環死亡案有直接的關聯。”

　馬丁接著他的話說:“留裡克船運公司的監事，古德曼·尼普頓。”

　“你怎麽知道?”

　中年警探稍微吃驚了一下，隨即說:“也對，超凡者總是有各種各樣的手段……不過光是查到古德曼給他們兩人金鎊，根本無法定罪。”

　“沒有動機，沒有決定性證據，也缺乏證人，構不成證據鏈。”

　維恩看著兩具古怪的屍體:“兩個好小夥子，可惜了。”

　馬丁對這個結果不意外。

　不提超凡者享有的法律豁免權，警方辦案得講證據，但超凡之力有時候很難留下痕跡。

　至於動機，就像此前鼠人進攻醫學院時殺人。超凡者殺人不需要什麽特別動機，只是順手，或者是隨心所欲的臨時起意。

　路過時打一隻兔子有什麽問題?

　這就是神眷貴族的態度。

　……

　聽完馬丁對這兩起涉及超凡之力的案件調查，迪莉婭給自己倒了一杯酒。

　“你做得很好。”

　“但這件事，暫時到此為止。”

　馬丁沉默了一會兒:“像這樣的情況，應該不少吧?”

　“很多，這就是神眷貴族的破壞力。”

　迪莉婭搖晃著酒杯，眼裡閃過一絲自嘲:“誰叫人類處於弱勢地位呢?弱小是沒有尊嚴的。”

　“不論從數量還是質量上，人類超凡者都遠遠不如神眷貴族，一旦產生大規模衝突，那就必然要引起神眷對人類的群體制裁。到時候會有大量普通人流離失所，食不果腹。”

　“不要看著我們現在好像還不錯，其實一直被他們卡著脖子。”

　“協會現在得盡力維持大方向的平衡，減少樹敵，培養更多的超凡者，穩定人口集中的城市秩序。”

　“可惜，大多數協會的超凡者並沒有想過這些。”

　迪莉婭歎了口氣:“我沒有針對任何人的意思，只是個人利益驅馳，協會裡大多數探險家只是找個靠山，拿一份不錯的福利，方便生活。”

　“現狀就是這麽個現狀，所以你明白了?像你這樣願意做事， 有能力做事的，是多麽珍貴。”

　馬丁聽得也有些不是滋味。

　“趁還有時間，要不要和我出去玩點刺激的?”

　迪莉婭發出邀約:“來嗎?”

　馬丁看了看窗外。這時已經是深夜。

　“去哪?”

　“當然是打獵啊，夜晚打獵最刺激。”

　迪莉婭眼裡閃爍著幽光:“荒丘鎮的很多優質獵物都是夜晚出沒，那可是激情約會的好地方。”

　馬丁聽得一頭問號。

　這約會和自己想的完全不一樣。

　“當然了，勇敢的獵人總能得到一些回報。”迪莉婭露出挑釁般的笑容:“來嗎?”

　馬丁笑了笑:“那還等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