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好帶了傘，秋天的雨總是很突然。”

　　羅伯特將濕漉漉的雨傘收起，靠在門口牆邊。

　　老教授今天穿了件灰色大衣，頭戴一頂鴨舌帽，一字胡下的嘴唇有些乾涸。

　　不過他看起來精神很好。

　　自從上次看到老師頭頂的血條和E級評級，馬丁就有一陣子不敢去和他見面。

　　“有一個機會，你要不要來試試。”

　　馬丁給他倒了杯水:“先潤一潤喉嚨。”

　　羅伯特吞掉了半杯水，這才繼續接著話頭。

　　“你知道聯邦醫療改革的事吧?”

　　“在報紙上看到了。”

　　以《紐倫日報》《寶石時報》為首的聯邦媒體，都在不久前宣傳造勢，表達了聯邦要進行醫療基礎升級的決心。

　　不過落實起來上卻是進展緩慢。

　　至少以格瑞普市來講，市議會最能緩解市民燃眉之急的，就是再建一所醫院。

　　紀念醫院又小又破舊，醫生護士常年人手不足，外面總是排起長隊。

　　好不容易能進去，病人又可能沒有床位，缺少藥品和護理，治愈率一直都較低。

　　就連醫生和護士，都是處於一種高壓的病態之下，醫院常年超負荷運轉。

　　這都是馬丁親眼所見的現狀。

　　但這事根本連影子都沒有。

　　“聯邦的具體做法，是效仿環海四國，加強醫學院和醫學中心的建設和研究，投入的錢基本上都在這兩個上面。”

　　“格瑞普大學拿到了其中一個名額，通過國會認可，從此能授予博士學位。學校還獲得了羅斯基金會總計200萬金鎊的研究資助，學校在昨日正式成立了醫學院。”

　　“不過，這個醫學院並非是對普通病人病理做研究，也暫不接納普通學生。”

　　“格瑞普大學醫學院的真正目標，是研究超凡生物和聖遺物，通過各種手段，從中找到對人類有益的方向，進行製藥和手術。”

　　“目前我已經被調到了醫學院的活體實驗室裡，在裡面擔任主任，需要兩名博士助理。”

　　“正常來說，獲得學士學位的前提下，你再通過一門主要科目口頭測試，發表一篇主要科目領域內的論文才能正式獲得博士學位。”

　　“不過對於你的情況我很了解，所以口頭測試免去，你可以直接來實驗室當在讀博士。”

　　“如果三年內能發表一篇我認可的論文，你就能獲得學校正式授予的博士學位。”

　　馬丁毫不猶豫:“我願意當老師的博士生，參與實驗室研究。”

　　名正言順研究超凡生物和聖遺物，他簡直求之不得。

　　馬丁對超凡力量的理解依舊很淺薄，正缺少一個系統化的認知。

　　實驗室能近距離接觸這些東西，實在是個好地方。

　　他又補充道:“只是我還在輔導一個孩子考大學，所以下午四點前我要回來，輔導完他之後大概九點，我再回學校實驗室，可以嗎?”

　　“可以。”

　　羅伯特也不墨跡，直接說:“實驗室時間是早晨八點到下午四點，晚上如果需要做實驗，我會提前通知。”

　　“除去你之外，實驗室還有另一個在讀博士，這個人你很熟悉。”

　　“博努奇·赫爾南德斯。”

　　馬丁臉上的笑容微微一僵。

　　博努奇回來了?

　　說好的追逐理想去法盟研究天國呢……

　　“博努奇上個月才回到聯邦，他的經歷比較特殊，

你稍後可以問問他。”　　“還有一個。”

　　羅伯特手指搓了搓鼻子，接著說:“在讀博士是有學校補貼的，不多，一年10金鎊，其他待遇和教職員工一致。”

　　“如果實驗室經費允許，我也會拿一部分支援你們的生計。”

　　“既然你同意，那現在就跟我去實驗室。”

　　“抓緊時間。”

　　羅伯特走到門口，撐起傘。

　　馬丁也拿了一把傘，關了爐子鎖上門，跟著老師一同離開了白樺木公寓。

　　……

　　醫學院在一幢單獨的上下兩層小樓裡。

　　這裡之前是職工公寓，供給長期留校的保衛部、庫房等人員居住，同時也存放一些雜物工具。

　　現在被清理了出來，變成了新學院的大本營。

　　“一樓屬於標本實驗室，主任是布萊克·迪克森副教授，他以前在化學院。”

　　“標本實驗室研究的主方向是聖遺物，也就是以天使殘骸、破損靈具為首的一乾超凡物品，你可以簡單理解為，基本都是死物。”

　　正介紹著，迎面走來一個面容刻薄的中年男子。

　　他看起來四十多歲，一身白色大褂，留著齊肩長發，鼻梁又長又挺，嘴唇細薄，眼睛裡卻沒什麽善意，看誰都是冷冷的，隱含敵意。

　　“布萊克教授。”

　　羅伯特對他打了個招呼:“這是我的在讀博士，馬丁。”

　　布萊克目光只是瞥了一眼馬丁:“羅伯特教授，希望你的助手，以後上下樓動作輕一點，不要影響我們實驗室的對照實驗。任何輕微震動，都會干擾到最終結果。”

　　“我會提醒他們的。”

　　羅伯特客套了一句，帶著馬丁從樓梯上去。

　　到了二樓，馬丁才問:“老師，布萊克教授……是迪克森家族的人?”

　　“不錯。”

　　“布萊克是學校創始人安德魯·迪克森的嫡孫，不過不用在意，他對人本身沒有興趣，隻對死掉的標本和生命變化有好奇心。”

　　“到了，這就是活體實驗室。”

　　羅伯特摸出鑰匙，擰開二樓樓梯處的大鐵門。

　　這一層有四個獨立房間。

　　分別是工作間、庫房、休息室、衛生間。

　　日常實驗都是在工作間進行，這裡也是最核心的地方，擺放了各種儀器，還有一些特殊設施，進出都需要關門。

　　實驗室工作人員嚴格遵守實驗室的規章制度，嚴禁在裡面吃東西、睡覺等。

　　羅伯特先帶馬丁到了休息室。

　　這裡不大，一架木床就佔據了大半個空間，剩余擠了一個衣櫥、一個五鬥櫥。一張小茶幾上擺放著熱水壺、一罐咖啡、一罐茶，幾個陶杯。旁邊還有一包拆開的麵包片。

　　說是休息室，倒更像是一個茶水間。

　　羅伯特讓馬丁先簽署了一份實驗室雇傭協議，放入五鬥櫥裡。

　　“現在，你先跟我來庫房。”

　　教授在前面帶路，他又從衣兜裡摸出一把鐵質長鑰匙打開庫房的大木門。

　　比起窄小局促的休息室，這裡簡直是寬闊龐大，裡面空間足足有一個半地下室大小。

　　馬丁看了看牆面，發現這原本是兩個房間，被打通了之後拓成了一個大空間。

　　庫房裡擺放了許多木條箱，不少都被帆布包裹起來，用繩子系得死死的。

　　地面和牆壁上被塗抹了一種古怪顏料，這種顏料呈灰白色，看起來一點不均勻，散發出一股濃鬱熏香味，讓馬丁腦子都有點暈乎乎的。

　　“那是特製的沉睡油漆。”

　　羅伯特見他目光停留，當即解釋說:“牆壁、天花板、地面和門後都塗滿了這東西。”

　　“只要關上門，整個密閉空間裡沉睡油漆會作用巨大，讓一些棘手的活體陷入休眠狀態，避免惹出亂子來。”

　　“所以進入庫房後要快點出來，避免被油漆影響。”

　　“如果這裡沉睡油漆脫落或是顏色變得半透明，就需要立即補上，你要記住。”

　　馬丁點點頭。

　　“還有，你需要這個。”

　　羅伯特打開門旁邊的一個大櫥櫃，裡面木牆上用銅扣固定著一把把燧發槍，有手槍，也有長槍。

　　他取了一把手槍遞給馬丁:“會開槍嗎?”

　　馬丁握著冰冷的火器，有點懵:“我們需要持槍?”

　　“整個醫學院，由於性質特殊，只要在學院大樓裡，都必須人人配槍。這也是得到議會批準的授權，不用擔心沒有持槍證的問題。”

　　羅伯特撩開自己的大衣，露出腰間槍帶，皮槍套裡有一支燧發手槍。

　　“配槍實驗，一是為了保護自己和實驗成果，二是方便隨時清除一些危險樣本。”

　　在羅伯特指點下，馬丁也取了一條槍帶系在腰間，找了一把趁手的木柄燧發手槍插入槍套。

　　大衣垂下來後一點也看不出痕跡。

　　“你會開槍嗎?”

　　“不會。”

　　羅伯特拔出自己腰間的燧發槍，手指從槍套裡取出一個長條紙包。

　　“這是紙包火藥彈。”

　　他將燧發手槍平舉，槍口朝向前方牆面。

　　“注意，槍身必須與地平行。”

　　“然後打開火藥池蓋子。”

　　羅伯特咬開紙包，把一半的火藥倒入火藥池，然後他將燧發槍立起來，槍口朝上。

　　“剩下的火藥需要倒入槍管，連同紙包著的鉛彈一起，更方便點火。”

　　他把紙包底部包裹的彈丸塞進槍口。

　　“這時候需要用通條，也就是插在槍口下固定的這一根與槍身平行的小鐵杆。”

　　羅伯特拔出槍口下固定的通條，插了插槍口。

　　“需要記住，通條要插到底，這樣可以避免火藥和鉛丸掉落出來。”

　　“然後插回通條。”

　　“記住一定要收好通條，否則這件武器將完全失去作用，這也非常重要。”

　　“接著是將燧發槍從半擊發狀態調整為擊發狀態。”

　　他用拇指把擊錘往後輕輕扳起。

　　瞄準前方。

　　羅伯特扣動扳機，擊錘前彈，燧石撞擊。

　　砰！

　　槍口噴出大團白霧。

　　牆壁上嵌了一枚鉛質彈丸。

　　彈丸卡入牆壁上，馬丁才看清楚，原來那沉睡油漆非常黏著且厚重，就像是一層特殊橡膠皮，燧發槍都沒法一槍擊穿。

　　“就是這樣，熟練掌握的話，20到30秒就能開槍，和對方保持距離，不要過於考慮精度，盡可能多打兩槍更重要。

　　“掌握了嗎?”

　　羅伯特看向馬丁。

　　“基本上懂了。”

　　“很好。你來試一試。”

　　雖然馬丁沒有持槍證，也幾乎沒有親手摸燧發槍的機會。但作為格瑞普大學的學生、畢業後的圖書管理員，他對燧發槍的理論知識掌握一點不差。

　　加上羅伯特親手實戰傳授。

　　馬丁也學著他的樣子，裝填彈藥，通條夯實，扣下擊錘。

　　他左手握住燧發槍，瞄準羅伯特射擊的牆壁位置旁，扣動扳機。

　　同樣一聲槍響。

　　之前彈丸旁不到十公分處，又多了一粒有些變形的鉛丸。

　　“很好，最近你可以在這裡練習。不過記得將鉛丸收回，用手搖鼓風機將裡面的火藥味吹出去，確保裡面乾淨乾燥，不能接觸火源。”

　　羅伯特將一把鑰匙交給馬丁:“從現在起，庫房歸你管，保持裡面清潔衛生，這裡出了任何問題我都找你。”

　　“是，老師。我一定確保庫房安全。”馬丁承諾。

　　他余光看向左手。

　　握持還在冒白煙的燧發槍，左手再度進入灼熱滾燙的興奮中。

　　除華爾茲之外，它還喜歡槍械和射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