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斯基金會代表的到來比約定時間要早。

　　中午十二點整，一輛三門的超長白色豪華蒸汽車、一輛普通黑色蒸汽車先後駛入格瑞普大學，一前一後停靠在了醫學院簡陋的小樓下。

　　羅伯特在二樓走廊上看見，於是放下手裡麵包片，帶馬丁和博努奇匆匆去下面迎接。

　　同去接待的還有樓下標本實驗室主任布萊克，以及他的兩名博士生克萊德、格瑞——羅伯特介紹過他們，但馬丁和這兩人就沒說過話。

　　醫學院小樓下。

　　一名身著黑色西裝、頭戴寬邊帽的胖青年站在前一輛三門車的車門旁，低頭恭恭敬敬說:“達尼爾先生，到醫學院了。”

　　裡頭傳來一個沉穩的聲音:“請他們稍等一下，我馬上看完這份報表。”

　　“好的，一切跟著您的工作日程來。”

　　胖青年直起身體，走來和兩位實驗室的主任熱情握手。

　　“羅伯特教授，布萊克教授，久仰大名。”

　　“我是達尼爾先生的助理，約克·威爾斯。以後有任何需要幫助的地方，或是需要拜訪達尼爾先生，都請盡管找我，千萬不要客氣。”

　　他雙手呈上了自己的名片，態度十分和善。

　　馬丁注意到，這約克·威爾斯相貌古怪，他眼睛很小，耳朵卻格外寬大。

　　他有一個凸出的朝天鼻，鼻子上夾著一副特製的金邊鏡，耳朵在腦袋兩側上方，皮膚光滑而沒什麽汗毛。

　　這家夥是神眷裡的豬人。

　　豬人在神眷裡和人類走得很近，經常出沒於人類城市。

　　他們這一族最鮮明的特征就是重視生育，每一個豬人家族都成員眾多，數量龐大。

　　豬人大家族間為爭奪利益經常內鬥，團結度方面遠不如卡托貴族。

　　在另一方面。

　　天性使然，豬人更熱衷於享受生活，美食和舒適的居所是他們最主要的追求。

　　豬人也同樣非常聰明，產出過不少學者與工程師，他們很擅長奉承交際和投其所好，是神眷裡最好的中間商和掮客。

　　“兩位教授，達尼爾先生才回紐倫開了兩個會，接著就匆匆趕回來，車子一分鍾都沒停過……現在需要看一份基金會的緊急報表，審核後需要撥款，還請稍等。”

　　約克言語客氣，不會讓人不適。

　　豬人助理看了一眼兩名教授身後的博士們，笑容可掬:“兩位教授的學生都很年輕，想來可以幫教授們分擔不少繁瑣工作。”

　　羅伯特也客氣回應說:“一切都是從頭開始，還不知道情況會怎樣。”

　　另一位教授布萊克一言不發。

　　他們寒暄了兩句，豪華蒸汽車車門打開，一個高大影子從車裡下來。

　　約克立即小跑過去，跟隨身後。

　　達尼爾·羅斯身高在二米二左右，高大魁梧，他雙肩格外寬闊，長臂充滿力量，背脊挺拔，光是站立就給人一種心理上的壓迫感。

　　他頭戴一頂有金黃刺繡邊的二角帽，身著敞開的雙排扣深藍色毛呢大衣，裡面是件貼身硬領白襯衫。

　　簡單得體的服飾既保留了貴族的風度與貴氣，又不乏軍人般的英武。

　　達尼爾·羅斯和所有卡托貴族一樣，頭上生有一副彎角，寬額廣嘴，碩大的鼻翼與鼻孔更是標志性特征。

　　不論他地位如何崇高，手握多少權力與資源，在馬丁眼裡，這長相上的確就是牛頭人。

　　“兩位教授辛苦了，醫學院能這麽快建立起來，

真是讓人驚喜。”　　“看來不久之後，這裡就能變成聯邦新技術的搖籃。”

　　達尼爾的發音清晰準確，嗓音富有磁性。

　　羅伯特也給予對方尊重:“醫學院非常感謝羅斯基金會的讚助，否則我們實驗室沒辦法這麽快成立。”

　　達尼爾露出一個得體的笑容:“醫學院的建立，既是因為格瑞普大學有羅伯特教授、布萊克教授這樣的優秀學者在，也是因為格瑞普市市民們也需要一個醫學院來研究藥物，幫他們擺脫疾病困擾。”

　　“沒有健康，就無從勞動，更不用說脫離貧困了。”

　　“羅斯基金會不過是略盡勉力，希望能力所能及回饋社會，讓需要幫助的人能多一些機會和希望。”

　　他談吐得體，沒有一絲倨傲，說話之間也禮貌注視著兩位教授的目光。

　　保持引領話題的地位同時，他的用詞遣句也非常注意，這番話哪怕直接刊登在報刊上沒有任何不合適。

　　馬丁默默旁聽，心裡琢磨羅斯基金會的動機。

　　“很抱歉，今天提前過來，是由於一個突發狀況。”

　　達尼爾眼裡閃過一絲沉重:“「魚天使」出沒的海域上，已經發生了較大規模的瘟疫，格瑞普市受到的影響還算少，相鄰的卡藤市卻情況不容樂觀。”

　　“根據基金會得到的消息，卡藤沿海已有超過五十人被感染，其中大多數是漁民，目前都在緊急救治中。”

　　“相關專家和探險家基本確鑿，瘟疫源是「魚天使」身上的腐肉，這些腐肉本身不會引起大規模疾病，但對其他動物有致命誘惑，會引來眾多魚類和鳥類爭奪吞食。”

　　“一旦吃下這些腐肉，正常的鳥和魚就會從內髒開始潰爛，很快死去，屍體又引來更多魚和鳥分食。”

　　“在這過程中，一種從奇怪疾病傳播起來，對人尤其影響巨大，感染者會對生肉、血有強烈進食欲，通過嘔吐物和唾液、血液傳染其他人。”

　　“病疫通過海面動物屍骸和病人不斷傳播，變成了一場災難。”

　　羅伯特和布萊克臉色都嚴肅了起來。

　　“不過醫學院是安全的，「魚天使」經過海軍的特殊處理，現在比最初剛捕獲的時候，危害性要小很多了。”

　　達尼爾提出:“我想先去看看「魚天使」，還請帶路。”

　　羅伯特微微頷首，伸手示意:“請隨我來。”

　　一行人上了二樓，走入活體實驗室。

　　羅伯特將蒙上的帆布拉開，露出鐵籠玻璃缸裡的魚形怪物。

　　「魚天使」魚眼茫然，處於一種不知是混沌還是無意識的狀態，靜靜浮在淡黃色液體中。要不是它眼球還會緩緩轉動，肯定被人認為是一具正在腐爛的屍體。

　　達尼爾俯瞰著玻璃缸裡的墮天使，眼裡閃過一絲憐憫:“可憐的家夥，失去進入天國的階梯，一下從高貴生命跌落成了愚昧怪物。”

　　“羅伯特教授，你們目前有做過活體實驗嗎?”

　　“還沒有。”

　　“我個人建議盡快。”

　　“達尼爾先生能否說的更詳細一點……”

　　牛頭人貴族緩緩轉過頭，以一種再尋常不過的語氣說:“這頭墮天使失去了外來力量供給，會越來越虛弱，最終它只有兩種路徑。”

　　“要麽意識沉睡， 身體萎縮，收縮軀體變成另一種更加細小的形態，減少消耗。那種姿態，可能不方便做活性實驗。”

　　“第二條路就是拚死掙扎，這也是大多生命彌留之際的本能選擇。”

　　“它畢竟曾經屬於大天使階位，哪怕兩位教授管理得當，一個不留神，還是可能惹出亂子。”

　　羅伯特沒有任何表情變化，口中說:“達尼爾先生的建議，我們會謹慎考慮的。”

　　馬丁聽明白了一件事。

　　達尼爾多半知道羅伯特教授是超凡者這事。

　　以及……

　　馬丁看向羅伯特身邊，那位面容刻薄的標本實驗室主任。

　　布萊克也是超凡者?

　　在馬丁凝視下，布萊克·迪克森頭頂浮現出一道血條。

　　LV:10

　　綜合評級:G

　　果然。

　　馬丁又望向前方的達尼爾·羅斯。

　　一根長血條在牛頭人頭頂浮現。

　　LV:??

　　綜合評級:E

　　背對馬丁的達尼爾仿佛發現了什麽，側過臉，余光看向身後。

　　馬丁臉上鎮定自若。

　　達尼爾沒有發現什麽異常，又繼續和羅伯特交談起來。

　　馬丁心裡盤算。

　　這達尼爾和羅伯特教授屬於同一層級的超凡者，不僅是神眷，還是羅斯家族成員，其威脅和殺傷性要比老教授強得多。

　　忽然馬丁聽到有人叫自己名字。

　　他扭頭看去，發現豬人助理約克在門口朝他招手。

　　“馬丁先生，勞煩過來一下，我想請教一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