盥洗室裡，迪莉婭·米切爾用加冰的清水洗了把臉。

　冰冷讓面部皮膚微微收縮，思緒也從紊亂漸漸恢復正常。

　出門在外難免會遇到各種狀況，更何況是一座塵封已久的地下城，旁邊還有神眷貴族虎視眈眈。

　每次出差，都有無法活著回去的風險，這是探險家常識。

　這次自己被達尼爾陰了一手，從昏迷中漸漸醒過來，她發現自己在一座安全的沙丘上，距離船島大本營並不遠。

　是運氣嗎?

　她不這麽想。

　以她對達尼爾的理解，這位傲慢的卡托子爵絕不會好心善意地解除須構序列製約，隻可能是受外力脅迫導致的結果。

　迪莉婭輕輕呼出一口氣，她從坤包裡翻出一面小銀鏡，整理了一下頭髮，先在臉上補上面霜和香粉，再用小筆刷在嘴唇均勻塗上調製蜂蠟……鏡子裡的女人變得白淨而細膩，嘴唇也紅潤光澤了起來。

　一個良好得體的形象，會讓他人對自己更加信任和善。

　她補妝完畢，回到一層客艙的臨時實驗室。

　“先生們，現在我們需要立即做一項決定。”

　迪莉婭看向裡面兩位年紀不小的教授:“是繼續等在這裡，直到糧食和水耗盡，還是去找巴克。”

　“如今達尼爾在追，巴克在躲……”

　她忽然停下，看向門口。

　腳步聲中，三個人從外面走了進來。

　羅伯特教授一見他們頓時神色松緩:“謝天謝地，你們沒事。”

　另一位教授布萊克也微微點頭。

　“能有什麽事呢?這家夥的超凡能力，那是真不錯。”博努奇大拇指指了指旁邊的搭檔。

　迪莉婭看了一眼馬丁。

　她已經聽羅伯特說了，倒不是什麽大事。

　自然覺醒、他人幫助、機緣巧合都是成為超凡者的路徑之一。

　對探險家協會來說，重要的是讓這些人類超凡者為己所用，避免成為其他組織的齒輪和幫手。

　“馬丁，有沒有興趣來探險家協會?”

　迪莉婭露出和善的笑容，她用溫和鼓勵的目光向年輕人拋出橄欖枝:“不論掛職還是全職，只要成為注冊探險家，協會都提供了完善的福利體系。”

　“相信你也從兩位教授那裡了解到，協會的自由度是眾組織中最高的。”

　“只需要遵守一些小小規矩，就能得到組織的各種援助，不論身處何地，都會比一個人輕松得多。”

　馬丁當即發問:“掛職的話有什麽福利呢?”

　迪莉婭掰著手指講解:“掛職沒有全職那樣的固定薪酬，不過同樣享有各城市協會同等資源，包括在協會商店購買商品的折扣、特定旅店的免費住宿、合作醫院的就醫報銷。”

　“比如說，西區的摩根醫學中心格瑞普分院就是合作醫院，探險家治療傷病報銷額度基本在80%以上——工傷的話是全額報銷。”

　“此外協會為每一位注冊探險家都籌備了一筆養老金，只要在協會工作滿十五年並且沒有重大違規行為，到期就可以選擇領取每年的全額養老金。”

　“如果願意也可以自己繳納一部分，養老金補貼會更多，具體可以詢問協會的財務工作人員。”

　“接受協會委托，出差會有相應委托補貼，如果重大受傷或是意外死亡，也會有相應撫恤金發放給親屬或是指定的繼承人。”

　“以及，還有一個小小的特權。”

　這位探險家協會的副會長說:“沒有協會的授權書，司法機構和各部門警方都不能找你麻煩，這就是聯邦法律特許豁免權。”

　她笑了笑:“當然，我們探險家都是遵紀守法的良好公民，繞開法律是為了更好的維護法律，不是嗎?”

　馬丁眼神動了動:“讓我想一想。”

　“好的，隨時聯系我。”

　見這兩人現場聊起招聘問題，豬人約克終於忍不住開口:“那個……無意打擾兩位，但我們目前是不是先考慮一下怎麽離開這座地下城?”

　博努奇聳聳肩:“能有什麽辦法?地下城封死，巴克又不知所蹤。”

　“我們之前已經商量過一段時間。”

　羅伯特教摸了摸濃密的一字胡:“辦法是有一個，找到地下城中樞，破解掌控地下城，就能開啟坐標通道。只是沿途的魔物會越來越多，而且前方會出現不可預知的種種情況，缺乏咒文和道具支撐，非常困難。”

　豬人擠出一個笑容:“那怎麽可能……”

　氣氛一時間有點僵。

　馬丁這時候開口:“約克說，達尼爾死了。”

　迪莉婭臉上笑容毫不掩飾:“真的嗎?真是令人遺憾呢。”

　豬人悶頭喝了口水。

　羅伯特教授則是直皺眉頭:“怎麽死的?巴克?”

　“絕對不是。”

　約克趕緊糾正說:“巴克·卡特僅僅是超凡級，要對達尼爾先生造成生死威脅，隻可能是災難級或更高層面。”

　他將那英靈騎士的身姿描述了一番。

　“這砂與海之城的英靈，如果能知道他的真名，就能搞清楚他的來頭了。”

　羅伯特教授看向迪莉婭:“迪莉婭女士，你知道這樣一個半人半馬的騎士嗎?”

　她搖搖頭:“他被在地下城可能呆了上百年，此前哪怕在外界出沒，形態也未必是這個模樣。”

　“這倒是。”

　羅伯特教授對馬丁和博努奇兩人解釋說:“哪怕同樣的英靈，在不同聖徒或聖靈之下，展現出的姿態也不一樣，就和義體成長出的不同靈具一樣。除非其專屬寶具‘聖臨’解放，才能辨認真實身份。”

　“聖臨?”

　馬丁還是頭一次聽到這名字。

　公眾書籍對聖靈都是淺談則止，大多模棱兩可。

　“那是解開第七鎖之後的事了……持有聖臨的英靈，才是成熟姿態。你現在不必深究。”

　羅伯特只是稍微提了一句。

　第七鎖。

　馬丁心裡默默想著，自己第八鎖都還沒有影子，這天車十鎖，越是往上越是艱難。

　不過。

　算算間，這時候差不多了。

　迪莉婭忽然瞳孔縮小，猛地看向外面:“所有人臥倒！”

　英靈瑪庫魯在她身邊顯化出黃色的雄獅身軀，化作一道火光衝了出去。

　船艙劇烈搖晃起來，晃動中天花板的木屑簌簌落下。

　馬丁幾人蹲在角落躲避。

　迪莉婭此時臉色卻變得很古怪。

　“我得出去一趟，你們在這裡等等。”

　手抓爐壁鐵欄的羅伯特教授出聲詢問:“沙怪?”

　“不，是那個騎士英靈。”

　“他要單獨見我。”

　……

　迪莉婭跳下甲板，輕巧地落在沙地上。

　她身後是一片用木板圍起來的防禦牆，躲在木牆後的工人和水手們一個個蜷縮身體，哪怕手持斧頭和燧發槍等武器，他們眼裡還是難掩恐慌。

　而在迪莉婭前面大概十米處，有一個被高溫熔出的撞擊坑，直徑大約四米，坑裡升騰著灼烈氣浪。

　示威還是警告?

　她望向前方。

　英靈瑪庫魯強壯的身軀背對自己，它牢牢注視來者，喉嚨裡發出低沉的嘶吼聲。

　前方不遠的沙丘上，站了一名頭戴黃銅頭盔的半人馬騎士，他手持血紅長槍，居高臨下俯瞰著這裡。

　災難級。

　迪莉婭眼裡紅光閃過。

　瑪庫魯消失在了沙地上。

　“我不是為戰爭而來。”

　沙丘上的騎士英靈開口，聯邦語冷硬而機械。

　他猛地回頭抬槍。

　鏗！

　金屬撞擊聲中，騎士退後半步，一名魁梧矯健的刺客輕巧地落在對面沙地上。

　刺客的白色獅頭上長著一雙猩紅眼眸，濃密鬃毛被梳成粗壯的小辮束在腦後，他穿一件有鉚釘的暗黃束腰皮甲，雙手戴著厚皮手套。他右手反手持握一把彎曲的寬刃長匕首，左手手背上固定著三根鋒銳鋼爪。

　獅人刺客冷冷看著眼前人，壓低重心。

　騎士左手也浮現出一根長柄旗幟槍，警惕獅人的一舉一動。

　他口中繼續說:“你們想出去，可以。”

　“得給錢。”

　迪莉婭懷疑自己聽錯:“你說什麽?”

　“得給錢。”

　騎士再次強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