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助操控台的力量，馬丁得以對森托爾發布一道道遠程命令，通過英靈之口與迪莉婭即時交涉。

　新地聯邦講究利益至上，這是社會共識。

　如果沒有回報、僅僅是自發同情地幫一個人，遭受的通常是質疑和嘲笑，會被認為腦子有問題。

　奉承、討好上層人士理論上是有利可圖的，這大家都熱衷於此。

　可若是自己生活拮據還救助更弱小者，就會被很多人覺得莫名其妙。

　馬丁當初給麥克小費，後來雇他為門童，公寓租客就不理解——你都這幅模樣了，哪來的資格裝好人?

　很多人或許也想過，越是生活艱難，可能越是需要彼此照應和幫助，畢竟誰也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會落難。

　但你對人好，對方未必領情，說不定還反戈一刀，這也不稀奇。

　所以還是談錢，談錢比談感情可靠。

　反倒是一些才來不久的移民或是小孩，會表現出一種本能式的溫情和善意，當然這也會讓他們吃不少苦頭，大多也會變成冷漠成熟的合格平民。

　馬丁越是接觸超凡者這一群體，越是意識到那一點善意的可貴，對羅伯特教授的幫助更加銘記在心。

　通常情況下，利益問題說得越早越好。

　無論階層性別，絕大多數人發自內心不相信道德、善良與法律，隻信金錢攻勢和自私自利。

　這也是聯邦特色。

　馬丁借森托爾的口繼續強調:“想出去，得給錢。”

　“不給錢，你們就死在這裡。”

　迪莉婭呼喊:“瑪庫魯，回來。”

　獅人刺客恢復成了四足著地的雄獅形態，踱步回到女主人身邊。

　她有點不理解:“你真的要錢?”

　“入場費是地下城的規矩，規矩就是規矩。”

　“我只是個守門人，遵命行事。”

　森托爾也收起太陽旗幟:“我和巴克·卡特談好的。進入地下城，可以，得交入場費。”

　迪莉婭似乎想到了什麽:“也就是說，我們只要支付給你入場費，坐標通道就會再次打開?”

　“是的，交入場費，就能出去。”

　半人馬用低沉的聲音報價:“超凡者1人100金鎊，普通人1人1金鎊，這就是現在的價格。”

　“你們現存超凡者5人，普通人1076人，總計1576金鎊。”

　“我只收硬幣，或是等額黃金。”

　迪莉婭試探性問:“可我們船上沒有那麽多的硬幣和黃金，能否先讓我們離開幾個人，回去拿錢，再回來繳納入場費?”

　“可以。”

　森托爾又提醒:“不要想賴帳，坐標通道是危險的。”

　迪莉婭有幾分無奈:“請放心，這點錢我們還是拿得出來的。”

　“不過我想請問一件事，是你殺了達尼爾嗎?”

　“是。”

　森托爾答覆簡單:“他拒絕繳納入場費。賴帳者，死。”

　“確實。”

　迪莉婭忽然話鋒一轉:“之前是你救了我對嗎?雖然我那時候依舊昏迷，但記得你身上徑的波動。”

　“那是一個小小優惠。”

　半人馬言簡意賅:“給錢，活，否則，死。”

　迪莉婭說:“容我回去和他們商量一下，再給你具體回復如何?”

　“可以。”

　半人馬騎士手持長槍，緩緩轉身:“兩小時後我再來，那時給我答覆。”

　……

　眺望者號一層的客艙裡，小型會議再次召開。

　“……英靈守門人就是這麽和我說的。”

　迪莉婭目光掃過在場人，她撩了撩垂下的發絲，舉杯喝了一口酒:“他說的話，我認為有一定可信度。”

　“龍族雖然形態各異，性情反覆無常，但他們有一個共性，對各種稀有資源都有病態收集欲。三首龍雖然被迫離開，但給守門人下令收集黃金，也很正常。”

　“以前我曾去過一座地下城，那裡的規則就是，進入者必須一直喝酒，不能停下，否則就會被看不見的魔物襲擊直到死亡。”

　她回憶說:“那是紅龍‘狄俄尼索斯’的地下城，又叫‘酒城’，這就是他的規矩。從那以後我就染上了酒癮，怎麽都戒不掉了。”

　說著，她又給自己倒上半杯。

　羅伯特教授也發表了自己的看法:“龍族的收集癖和佔有欲很強，收硬幣和黃金符合龍族特性。不過我擔心的是坐標。”

　老教授翻出夾鼻鏡戴在鼻梁上，打開自己厚厚的筆記本，手指停在某一頁:“坐標通道是很不穩定的臨時產物，開啟和關閉，不是像木門那樣安全。”

　“地下城中樞一系列運轉後將坐標與外界連接，通過特定道具或者咒語、儀式進行觸發，關閉卻只需要切斷連接即可……”

　“這就導致，如果我們通過坐標通道出去的時候，守門人隨時可能關門，空間斷層會讓一部分撤離者屍骨無存。”

　“我們別無選擇。”

　迪莉婭這時表現出了副會長的魄力，她放下酒杯，以不容置疑的語氣說:“諸位，找不到巴克，沒有鑰匙，沒有時間和補給，當下只能冒險。”

　老教授點點頭，臉上還是難掩憂慮。

　“第一批出去的人選。”

　布萊克教授也終於參與討論。

　這位留長發的陰鬱中年人用一種緩慢而連貫的語速說:“這個人要能清楚闡述地下城的實際情況，具有一定說服力，能快速籌集硬幣和船隻及時回來。”

　約克抬頭挺胸，毛遂自薦:“在下就是最適合的人選。”

　“你不行。”

　布萊克瞥了豬人一眼:“你一出去就會走漏風聲，一旦基金會知道達尼爾死在這裡，他們無利可圖，就會出現很多波折。”

　“教授，雖然在學術方面您絕對是一把好手，但對基金會的了解就太少啦。”

　約克清了清嗓門，口齒清晰地解釋說:“這次開啟黃金城，基金會耗費了大量資源造勢，不能也不可能失敗。”

　“不論如何，這都是一次成功的探索和挖掘……大家懂我的意思吧?”

　“哪怕達尼爾先生死在這裡，他也是為了格瑞普市、羅斯基金會以及聯邦犧牲的英勇先行者，這也是一次偉大征服的序幕。”

　豬人咳嗽了一聲，點到即止。

　馬丁秒懂。

　操控輿論，顛倒黑白，資本集團經典手段。

　大敗能說成小勝，小敗能說成大勝，單方面死傷慘重也能被宣傳為重創恐怖魔物，達尼爾·羅斯又為什麽不能是英雄?

　在場人聽得臉色各異，不過顯然都明白了豬人的言下之意。

　“鄙人約克·威爾斯，既是達尼爾先生的助理，也是這次地下城首次開拓計劃顧問之一，出去後，我能第一時間從基金會那抽調船隻過來。至於那一千多金鎊，更是小意思了。”

　布萊克聽得皺眉:“既然達尼爾死了，你又怎麽從基金會要船?”

　“教授您沉心於學術，對這些操作不太接觸。”

　豬人臉上露出一個淡淡笑容，抬起左手，比作朝上的爪型:“基金會第一時間派船過來，那自然是‘拯救被困地下城的上千落難民眾’，這也是羅斯基金會需要豎立的正面形象，每年基金會都會撥不少款項用於形象宣傳。”

　博努奇的舌頭在嘴裡左右甩動，手指在椅子扶手上敲打:“雇傭了一千多個工人和水手，死了幾十個，帶剩下的人回去反而被宣傳為偉大營救。真是有夠好笑呢。”

　約克聳聳肩:“這就是媒體嘛，博努奇先生，他們說的話當然都是大家想讓他們說的。不然給他們錢幹嘛?”

　“同一件事，說成死了幾十個人，那只會影響所有人士氣，對誰都沒有好處，不是嗎?”

　“閑話就不多講了，先生們。”

　豬人站直了身體，補充說:“當然，我一個人出去肯定不行。孤證不立，而且你們肯定也不信我， 別說你們，換成我是你們，同樣會懷疑我自己。”

　“所以還需要另一個人同行。”

　“這個人要有一定影響力，誠信且足夠可靠。”

　“布萊克教授，您是最合適的。”

　布萊克沒說話。

　“您是學者，不涉足政治和商業，政客和商人都是天生的騙子，但學者會受到民眾的認可，大家會相信你。”

　約克笑著搓了搓手:“再者，迪克森家族在格瑞普市有著相當影響力，更有說服力。”

　“布萊克教授是不錯的人選，但你不是。”

　迪莉婭忽然開口，她以簡單的理由做出決斷:“我不信你，你留下。”

　豬人變成了苦瓜臉。

　“布萊克教授和羅伯特教授，這次就辛苦你們先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