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界,傳說是由神明建構的。
最先將世界本身所賦予給萬物的奇跡之力發揮到極致,創造了這個世界最為炫目的文明的光彩。
先進、發達、繁榮……達到了永恆之境的他們將一切文明所能承載的事項收歸到他們之中。
不過,有光必有影。文明越為發達,在其光芒所無法達到的地方便會產生更為深邃的黑暗。
伴隨文明的發展誕生的文明的災厄最終又反過來將他們吞噬。
無法再續永恆的祂們,也隻好就此向遺族別過。世界,經由神明之手轉托人類,希望借人類的手,讓這個世界繼續存在下去,讓祂們的遺族、祂們的遺產繼續永恆的存留下去。
這便是祂們最後的祈願。
此後,祂們便如蒸發般的從這個世界離去,未再出現。
◆
“不是特別遠嗎……話說,你有地圖嗎?我們要去哪?”
在土石路上走了幾個小時後,木林疲倦地問道。他有些後悔了,後悔沒有問清都城的具體位置。雖然奧斯汀有說都城離之前的小城很近,不過這個“近”究竟是以什麽作為參照劃定的,確實有待商榷。
“啊?地圖什麽的當然沒有啊。”
“為什麽你這麽理直氣壯啊!”
“畢竟很近嘛。”
“所以說你對近的定義到底是什麽啊!”
經過七日的訓練,木林自然是有了一定的體力和氣力。但七日說長不長,說短不短。木林頂多只是掌握了一點劍術,還長了一點肌肉,不像是單薄到一看就是那種整日閉門不出的苦學者。
不過也正因如此,在這樣貌似無目的般的持續行走幾個小時,木林也不可避免的累了。
“不過確實要找個地方休息一下了。”
奧斯汀抬頭望了望天空。天色漸暗,灰黑色的烏雲鋪滿了整片天空,視線無法透過去,光線也無法透過來。陰冷刺骨的寒風呼嘯著,吹斜了從空中降下的絲絲銀線,吹透了銀線中的冰冷涼意。
“畢竟下雨了嘛。”奧斯汀伸出手,點點晶瑩的雨滴滴落到手上。
腳下的坑坑窪窪的土地開始變得泥濘。那坑坑窪窪中也逐漸積蓄起來了冰冷的積水。這樣的道路,連馬匹都尚且難以通行,就更不必說行人了。
“啊,真是幸運啊。前面有個小旅店。”
奧斯汀向前方望了望,喜出望外地說。
於是兩人緊跑了幾步,趕到了小旅店前。
奧斯汀輕叩了幾下門,隨後推開走了進去:“對不起,打擾……沒人?”屋內點著油燈,橘色的燈光稍稍帶來了一點溫暖的慰藉,不過空無一人的前台卻將這一點慰藉消弭了。
奧斯汀站在前台前,環顧了一下四周,大聲喊道:“您好,請問有人嗎?我們是旅行者,要往都城方向而去。我們希望在你們這裡借住一晚。”不過回應他的只有周圍死一般的寂靜。
“奇怪。”奧斯汀撓了撓頭,“這裡竟然一個人都沒有。上樓看看吧。”說著,奧斯汀便上了樓。木林緊跟其後,屏著呼吸。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不過他感覺這裡的氣氛有點奇怪。
他們上了樓。第二層也同樣十分安靜,似乎也是沒有人的樣子。
奧斯汀一間挨著一間地逐個敲了敲門。
沒有回應。
奧斯汀皺了皺眉,隨後轉動把手。
門開了,沒有鎖。屋內也是除了基礎的住宿家具外,沒有其他的什麽。
乾淨而整潔。 奧斯汀喜露於表:“嗯,不錯。免費的住宿房間。”
“等等,我怎麽感覺這更像是陷阱?”
“嗯?那我們換一個?不過我倒不覺得這裡有陷阱的樣子。”
“你是靠什麽判斷陷阱的啊!不過,算了。既然經驗豐富的你不認為這是陷阱的話,那我就不多說什麽了。那我要隔壁間吧,我先在這裡休息一會兒。”木林先奧斯汀一步走了進去,坐在木床邊,把劍靠在床腳。
“然後,吃的?”木林向著走進來的放置行李的奧斯汀詢問道。
“吃的?”奧斯汀愣了一愣。
木林也愣了一愣。語言不通?這個國家的語言——也有可能是這個世界的語言——與他所掌握的語言大差不差,他憑著自己記憶中的感覺在第一時間掌握了這個世界的語言,因此前面一直沒有什麽交流溝通的問題,但此時奧斯汀的反應讓他覺得是不是有什麽意思偏差。
“對,吃的。”木林又重複一遍。
“啊!吃的!”奧斯汀恍然大悟一般,“我下去找找。”
“所以沒有事前準備啊!”
“因為我覺得旅店店員會準備的嘛。”
“所以你是靠什麽成為資深冒險者的啊!”
奧斯汀很快便整理好行李下去找食物去了,也很快便上來了。
“我們太幸運了,樓下的廚房還有很多食物,似乎是提前準備好的,用來招待前往儀式的旅行者的。”奧斯汀抱著一籃子的麵包及派走了進來。
“啥?怎麽聽起來這麽可疑?”
“沒事沒事,我剛剛上來的時候吃了一點,至少敢肯定絕對沒毒。”奧斯汀拿起半塊麵包吃著,貌似那個就是他提前吃的那一點。
“你提前以身試毒我確實很感謝啦。不過你是怎麽從那些冒險中撐過來的?”
木林也拿起一塊麵包,填補了一下因為趕路而早已作響的肚子。
“謝謝誇獎。”奧斯汀笑著回應說。
“我可沒在誇你啊!”
木林望向窗外——外面的雨依然淅淅瀝瀝地下著。
“話說,你的那個白袍子的布料真是不錯啊。”
奧斯汀的兩個指頭拈著木林的白色單肩披風,有力地揉搓著。
“請不要把油擦到我寶貴的衣服上!不過你為什麽自作主張讓仆人把我的衣服改成了這個樣子啊?”
木林指著此時他一身宛若西洋的貴族騎士一般的甲胄下的白色內襯和白色披風。
“因為布料和工藝確實很好啊,就那樣扔掉實在太可惜了。所有就讓仆人拿去裁剪了一下,做成個還算好看且合身的衣服。”
木林抓起自己的披風,仔細地端詳了良久。除了披風末端仍有燒灼的損傷,其他便皆如同用嶄新的布料重新製作的一般。
“完全看不出來是拿我那身已經破破爛爛的衣服改的……”
“怎麽樣,好看吧!那末端的燒痕是我刻意叮囑留下來的,很帥吧!哎呀,這才算得上是男人的浪漫嘛——這種披風上的損傷感。”
說著,奧斯汀便自己洋洋得意了起來,似乎再激動一點就會直接跑去當設計師。
木林也不再對其理會,只是無奈搖了搖頭,繼續望向窗外——外面仍下著雨。雨滴落在泥濘的土路上,在行人的足跡中匯聚。土路向著都城的方向延伸而去,在逐漸降臨的夜色下,無法看到前方的路。道路兩旁是樹林,林葉在雨滴的擊打和寒風的吹拂下沙沙作響。
“話說,我們要去的地方,叫什麽名字?”
“埃利斯。”
“誒?”
“叫埃利斯城。”
“埃利斯?”
“就是因格蘭特帝國的都城啊。原來這個你也不知道啊,我還以為這個城市在其他國家多少能有名一點。”
“別說這個國家了,其他國家我都不知道……”
“什麽?”
“沒什麽。另外,那個神樹在哪,是很巨大的一棵樹還是……”
“神樹?神樹的話在埃利斯城市郊,據說是一棵極其巨大的樹,就像是支撐蒼穹的世界之樹一般。所以我說很近的,騎馬的話,不到一天就能到。”
“所以啊,到底為什麽走路去啊……不過,原來神樹這麽巨大啊,但為什麽在離那裡那麽近的地方觀察不到呢?”
“確實如此。我也對此感到疑惑。我們的一切關於神樹的信息都是來自我們的夢境。沒有人見過那棵神樹,前往那裡的人也目前沒有回來,我們也不清楚神樹的樣貌。”
“哈?那神樹的位置,難道是神樹自己告訴你們的嗎?”
“也只能是祂告訴我們了吧?沒錯。確實如此。我們只能聽從祂的安排。”
“嗯……”
木林沉默了一會兒。他感覺好像哪裡有些違和,但此時的他也無從下手,只能等見到那個神樹再說。
忽然間,旅館對面的樹林中,颯颯地閃過幾道黑影,以及幾抹猩紅色的光。
這一幕恰好被木林捕捉到了。他從未見過那種東西,但著實泛起了一陣涼意。他連忙站起身,向奧斯汀大喊:“喂,奧斯汀!對面的樹林有些不對勁的東西存在!”
奧斯汀也直直地站起身,回應道:“難道是狼?雖說確實有人說這附近有狼存在。不過,狼應該不會主動靠近燈火通明的人類居所才是。”
但話音剛落,狼嚎聲便夾雜著雨聲回響在外部黑暗的世界中。
“啊?可惡!真的是啊!木林,快,拿上你的劍,它們召集狼群了!”奧斯汀放下沒有吃完的麵包,提著劍衝出門外。木林也有些措手不及地拿起靠在床腳的劍跟著跑了出去。
狼嚎持續著,撕破了外部灰暗靜謐的世界。它們在召集同伴,如同戰場上驚心的號角,宛若要對這個人類的建築發動圍攻。
奧斯汀此時已經來到旅館外的那條泥濘的道路上。細雨打在他褐色的發絲上,並順著弧度流了下來,經過臉頰,最終落在地上。他沉住呼吸,只有微微白霧從他嘴中呼出,又被雨水穿透。狼們也似乎感受到了他的迎擊,從密林的遮掩中跳了出來。
那一群狼,毛色純黑如暗夜,眼眸赤紅如血凝,體型要比普通的狼大上一倍甚至更多。它們一步步逼近著,齜著牙,發出似乎要將人撕碎的低吼聲。
奧斯汀握緊了劍。
木林跟著到了大門口,正看到一隻黑狼長嘯一聲,飛躍起來直撲向奧斯汀。
奧斯汀右腳向右前方一錯,伴著水聲,手一借力,迅速拔劍而出。
一瞬間,只見如月般皎潔銀白的環帶狀虛影已將狼的首級和身體相隔異地。一瞬間,似乎連雨聲也將近停滯,幾近只能聽見劍斬斷空氣與狼的破空之聲。奧斯汀的劍停滯在環帶之末,劍鋒指地,鮮紅色的液滴伴著晶瑩的雨順著劍鋒緩緩流下。
頃刻間鮮血飛濺,黑狼的首級與身體伴雨落下。那落在地上,濺起了血與雨。
目視著這一切的木林張著口,默不作聲地在門口站著。自己以往只能在幻想裡見到的場景,今天,則在他眼前切切實實地發生了。這實在讓人難以置信。
狼群也怔了一下,但似乎沒有恐懼一般,反倒像是激起了什麽似的,開始瘋狂地向奧斯汀衝去,向著奧斯汀發動凶猛的進攻。
奧斯汀並沒有退縮一步,反而是左腳右收,順勢借力,將劍揮起。水光閃爍,又是三道劍影交錯相織,三隻狼的腦袋便脫離了它們的身體。
狼群持續靠近著,奧斯汀也用斬擊將它們逼退著。潔白與猩紅以奧斯汀為中心向外不斷綻放著。
木林望著奧斯汀的劍技,目瞪口呆。那劍技十分的強力而又華麗。在這樣的劍技的加持下,奧斯汀的劍似乎能輕易地劃破時空,甚至可以撕破現實,讓世界的本來面目暴露無遺。
有一隻比較懦弱的狼發現了獨自一人站在門口發呆的木林。於是,這隻狼潛伏在暗夜中,悄悄靠近了木林。
木林渾然不知,仍然呆呆地看著奧斯汀。
“不要再發呆了!你一瞬間的走神甚至可以要了你的命!”奧斯汀衝著木林大喊,同時,群狼也正向他衝來。
這一聲呵斥,驚醒了木林。他慌忙地向左右環視。他敏銳地發現了這隻偷偷靠近的潛伏者。狼當然也知道自己潛伏沒有成功,於是便直接跳起,向著木林的脖子咬去。
木林瞬間失了臉色,慌忙中邊向後退,邊舉劍想要招架。
可能是木林太過幸運,胡亂揮舞劍時,恰巧就刺入了黑狼的咽喉。黑狼一口鮮血噴了出來,便掛在劍上,不動彈了。木林也因為劍上的狼過於沉重,把劍連帶著狼一起掉在了地上。
木林看著地上的屍體,渾身顫抖著,緊促呼吸著,仿佛冰冷的雨水浸入了骨頭,凍徹了骨髓。他是第一次離死亡如此接近,也是他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殺生。
“快撿起劍來!”奧斯汀大喊,“把你生存的祈願展現出來!”
“展現生存的祈願嗎……”
木林顫抖著手,目光來到狼的屍體上。他將劍從狼的屍體上拔了出來。但拔出來的那一刻,木林頓住了。他看見了什麽,他看見了一個明顯異常的部分,這部分包裹著謎團,引領著木林看到一個驚人的事實——這些狼已經不再是人類正常認知中的狼了。
木林看到了,他原本銀色的劍,現在已變得烏黑汙濁如深淵的泥潭一般,並且還散發著刺鼻的腥臭。銀色的劍刃已然消逝,只剩下藤蔓與鑲嵌著紅寶石的蠍子留存。
只剩劍柄的劍滑落到地上。
劍被一種不知名的東西腐化了。這可不是普通的狼能辦得到的。
木林擔憂地看向奧斯汀的劍,隻發現那把劍還如晴夜中的皎月一般銀白,如出淤泥而不染的蓮花一樣無瑕。
木林心中閃過一絲疑惑,但很快代之以恍然大悟。可是此時已沒有時間供木林深思——狼群的數量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增長。
“奧斯汀!”木林喊道,“它們不是普通的狼。那些黑狼是更接近於幻想種的存在。它們的血液或者體內的東西具有腐化的效果。我的劍已經因此報廢了!”
奧斯汀此時也從與狼群的戰鬥中退了出來,氣喘籲籲地回到木林身旁,說:“是啊,剛剛已經砍了數隻狼了,我也覺得它們已經不是普通的狼了。要是普通的狼,或許會跟隨其中的頭頭行動或者已經逃跑了吧。但是,它們還如影子般不斷從周圍出現,我們兩個人根本無法抵抗如此龐大的數量。”
“逃跑吧,就這樣一路跑向埃利斯城。”
“逃跑?這樣只會把狼群帶進城吧。”
“不過至少會有衛兵與我們一同抵抗狼群吧!這也總比我們兩個人單打獨鬥要好!”
“那我隻好把行李和麵包丟棄在這裡了。”奧斯汀有些不舍地瞟了一眼旅館,“好!那麽,木林,準備好逃跑了嗎?立刻,馬上?”
“我早就準備好了。不過,究竟能否跑過它們呢……”
“不試試怎麽知道!你還在害怕嗎!”
“要說不怕那肯定是假的。”
“好,很好。害怕才能跑得快一點。然後要保持勇氣,這樣你才能保證你的害怕讓你能跑得快。”
奧斯汀面向著狼群,一邊不斷揮劍逼退狼群,一邊小步挪向道路中央。木林在一旁緊隨著,觀察著時機。
“就是現在,開跑!”
兩人同時蹬地轉身,向著都城方向跑去。
而狼群則也是察覺上了他們的動向,長嘯了一聲,緊追了上去。雖是緊追著,但狼群的速度卻有所放慢,似乎在忌諱著前方的什麽似的。
“我殿後,你在前面跑著。”奧斯汀向著木林說。隨後便跟在木林身後,又遊刃有余地將飛撲而起的幾隻狼斬落。
“它們,似乎減慢了速度。為什麽?”木林察覺到了它們的速度變化。它們的速度並沒有剛登場時那般矯捷。
“管他為什麽呢。能跑得掉可就是萬幸了。”奧斯汀邊斬著魔狼,邊回應說。
木林和奧斯汀的腳步踏在泥濘的道路上,濺起星點泥水。他們速度放慢了,因為他們已經跑大概五六分鍾了,而魔狼的追趕,卻逐漸減緩,隨後突然在一刻消失了追擊的蹤影。
木林和奧斯汀就這樣又跑了一會兒直到體力不支才完全停了下來。因為他們並不確定狼群是不是在耍詐。
不過所幸,狼群確實是停止追擊了。
“不過為什麽呢?”木林大口喘著氣,向著他們過來的方向看去。
“鬼知道!”奧斯汀也喘著大氣,畢竟他還沒有像這樣保持全速衝刺的狀態衝刺這麽久。
木林癱坐在地上,已經完全不顧地上有多麽泥濘。
天上的雨漸漸好像也有停息之意。
“話說,我們離埃利斯城還有多遠?”木林問道。
“不知道……啊……”奧斯汀說道一般,突然便停住了。
“怎麽了?”木林扭頭看向奧斯汀。
奧斯汀慌亂地抓著木林讓他站起來,然後指向前方:
“你看那裡!”
木林順著奧斯汀指著的方向看過去。他頓時便驚愕到忘記了自己疲倦的事實——
水霧漸漸消弭,點點星光透過水霧閃爍開來。通天的鐵褐色巨樹,伴著繁星之光的點綴,佇立在視界的中心。祂頂著夜空——不,應該說繁盛的夜空正是祂的枝葉,點點星光正是祂的果實。星空的樹紋沿著樹體排布著,展現了異樣的美麗風景。
那是降臨的神樹。此處正是埃利斯城市郊。
神樹!
二人無法發出聲音。但相同的驚歎同時自他們的內心傳出。
難以去認知。
黑與白的無意義的方形圖案閃爍在木林的眼前,如同一層信息阻礙,擾亂著木林的視聽。
星空的帷幕環繞於二人周圍,也似乎在悄然接近,將無形的威壓施壓於二人身上。
夜的寒冷浸入血液,自己唯一能感知到的只剩下心臟的熱量。
與神樹的相見,原本可以說是榮幸至極之事,但在此時卻也只是凸顯著怪異與恐懼。
高聳入雲的巨大之木立於一望無盡的廣闊平原上。
那神樹在此前無法被看見,好像是為了什麽目的隱藏了起來。而在此刻顯露身形,就如同,見到了獵物的獵手一般,正擺出捕獵者的高調姿態。
奧斯汀仰望著神樹,望著出神。
木林也同樣望著神樹,臉上滲出了冷汗。
“我們,離開吧?這個神樹,讓我有些膽顫。”
木林試探性地問道,但其內心的膽怯確實真真實實。
“木林。我,無法停下腳步。”
奧斯汀突然說道,與那聲音綁定的玩笑語氣在這句話中蕩然無存,唯有慌張與恐懼包含其中。
木林聽聞,急忙向奧斯汀方向看去。
他仰望著神樹,向著神樹緩慢踱去。那副神情,抗拒卻又憧憬,而在向往中卻分明充斥著恐懼。
“為何,為何還要繼續向前!”木林向著奧斯汀喊道,“這種時候,不應該是逃跑嗎!”
“祂,在召我過去。我,無法抗拒。”
這句話如重錘一般砸在了木林的頭上,讓他眼前一黑。
但似乎又是好像印證了什麽似的,他歎了口氣。
果然,沒有免費午餐。身處黑暗深海的遊魚在看見星星點點的燈火就會不自禁地想要去靠近,其後便是吞噬,成為別人的午餐。
這是陷阱。
奧斯汀向著神樹傾吐了希冀與幻夢。而神樹便借此來等候獵物的到臨。
內心無法壓抑的本能讓他慢慢吐出這句話。
“逃跑吧。奧斯汀。”
恐懼已經完全佔據了木林的大腦。
“我……無法控制自己,無法做出選擇。抱歉了,木林。”
奧斯汀並沒有回頭。
“你說過的吧,介於一切真相之間,又不會被牽連而深陷其中。”木林頓了一頓,他此時已經混亂了,他能做到什麽,他只希望這一切只是幻夢,“我,或許正如你所說的那樣。我並非是這個世界的人。雖然我沒有來之前的記憶,但我感受得到,我與這個世界,不存在著命運之結,不存在著緣與絆。我只是個流浪於此的流浪者,與這裡的一切都沒有瓜葛。”
“……怎麽說呢,並不意外。自見到你的那一刻,我似乎就隱隱約約有這樣的感覺——感覺你是從幻想的庭院來訪的訪客,遊離於一切之外,隻存於幻想之間。”
“幻想嗎……”木林笑了笑,雖然臉色並沒有好轉,“或許我確實是從幻想之地到來,也確實遊離於一切之外,確實我只是為了尋求屬於我的那個真相前來。”
樹冠的群星開始轟鳴,開始發出撕裂長空的破空的尖嘯。赤光的星辰從樹冠飄落下來,在樹的周身環繞。猩紅的光幕自樹頂綻放,在祂的身旁降下,為夜色拉上了血的幕簾。
“但我知道,我在來到這個世界之前,便是為了更加宏大的使命和理想而犧牲自己的那一類人。我,並不會幻想,也沒有願望,所以,我很憧憬那些擁有理想、擁有夢想的人。為了讓他們實現理想,我甘願去化為他們理想的薪火。”
木林邁出了腳步。
真相嗎……
或許,這就是他目前能達到的真相。
食人血肉的神明。
被玩弄於掌心的人們。
以及,無意義存在的自己。
但,他能改變這一切。
至少,能改變最後一個。
用他所擁有的唯一的事實。
他奔跑了起來。
猩紅色的光照射下來,天地如同死去一般,一切被鮮血浸透,仿佛接下來就要進行神罰一般。天地的光芒中投射出了神明的威懾——祂生氣了,震怒了。看來,祂明顯對這個不敬的流浪者勃然大怒了。
“難道,你……!”奧斯汀終於停下腳步。
木林全速衝刺著。
猩紅之光也盡數向他衝去,阻止他,懲治他,似乎要將他這個存在即是不敬之人剜殺殆盡。
一切早已注定。
盡管木林阻止了奧斯汀又如何,繁星已經盯上了他,勢必要將他剜殺。就算他不去阻止奧斯汀,他們兩個的死之命運也無法改變。
因為,在這裡,神明決定著一切。
木林撞上了奧斯汀,將他撞倒在地,隨後又把他推向一邊。
這沒有意義。
木林也知道。一切都沒解決。
不過,神樹倒是被他的這個行為徹底激怒了。
木林笑了,發自內心的暢快地笑了。
天空響起了陣陣雷鳴,猩紅的雷光撕裂蒼穹。夜空不再是夜空,世界也不再是那個世界。那個神明看得到一切,感知得到一切,感受到了木林的反抗,感受到了木林的不敬。
高高在上者,確實憤怒了。
血紅如星的光球,將木林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