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恐怕是我生來第一次戴上枷鎖。

　　而這也是我第一次感受到命運的沉重。

　　我拖著已經被枷鎖勒出血痕的雙腳，在騎士們的刀劍長槍鋒芒之下，踏在冰涼的石板路面上，向著空曠的廣場走去。

　　說來，這是我來到這個城市後，第一次去廣場啊。

　　只是滿腔的恐懼以將本來的欣喜替代，讓我的心也惴惴不安。

　　深秋的夜也是如此刺骨，心在這一刻收縮到了極致，牙也不禁打著顫，讓牙床泛起了一陣酸痛，而吸進來的涼風更是讓這樣的酸痛刻骨銘心。

　　我無神地望向面前的騎士——他就是之前聽到的蓋德。

　　披散著雜亂的黑發，就連臉部也被長發遮擋了大半。他此時也沒在看路，而是一手將大劍搭在肩膀，一手則仔細打量著“水晶球”。

　　看著他的身板，我不禁泛起疑惑。他是如此的瘦弱不堪，一時間也顛覆了我對騎士往常的想象。佝僂著背的並不算是強壯的身板居然能夠撐起一套中甲以及一把大劍，真是不知道他是怎麽辦到的。

　　不過，更讓我在意的還是他的眼睛。

　　在他打開我的屋門的那一刻，我與他的眼睛對視了——

　　那是如同絕對的黑暗深空一般的全黑的眼睛，從其中看不到一點亮光或是其他顏色。

　　擁有這樣眼睛的他似乎也因此獲得了天賦的缺陷。他似乎無法看到事物，因為在打開我屋門的那一刻，他的鼻子仍然在不停地抽動，如同獵犬一般在循著氣味來探清其身旁的一切。

　　所以，他究竟在打量什麽呢?還是說，因為那個水晶球，他又能看到其中什麽。

　　我們仍在行走著，而他忽然抬起了頭，鼻子擤了一下，便用著較為沙啞的嗓音說著厭棄的話:“燒焦的生命氣息，真是難聞。如果可以的話，真不想用火刑啊。我最討厭火了。”

　　我第一次讚同他的話，但他的下一句就讓我不再有這個讚同的想法。

　　“還是直接斬斷來得更讓人開心一點。”

　　我的大腦也被這樣的詞匯一時衝暈過去，似乎是因為太過害怕了吧，我的眼前開始顛倒了起來。

　　但我身後的士兵顯然並不會就這樣讓我暈倒。因為還沒趕到刑場，暈倒的囚犯只會增加士兵的負擔。

　　“走吧。”他回過頭來，看了看我，雖說對他來說不能稱之為看，“我還想睡一會兒覺——深夜會讓我感到勞累。”

　　似乎已經要到了，而那股讓蓋德厭惡的氣味此時也傳進了我的鼻子裡。一股燒焦的肉混著一點血腥味衝進了我的鼻子裡，讓本來就驚恐不已的我的胃裡一陣翻騰，幾乎將要嘔出來。

　　而與之相伴的，便是心裡泛起的罪惡感吧。

　　◆

　　“替罪羊?”

　　只是個讓人匪夷所思的詞匯，代人承受應得的罪孽，這是這個詞匯原本的含義。但是此時它作為命運的能力在卡莉身上顯現，這便足以說明問題。威爾如此思考著，並進一步詢問說。

　　“這個替罪羊是指……”

　　“一切的不明了的事情都會指向她的身上，她也命定於此要去承受這些。這個能力——簡單來說的話——就是‘必定會讓其周身的一切指向她本身’。如果沒有察覺到她還好，一旦有所察覺，命運洪流就會以無可挽回的程度向她傾瀉過去。”

　　“也就是說，她見到那個大爺第一時間道歉的原因是因為這個能力嗎?因為大爺認為她是一些事情的始作俑者。

不過，她真的一定是真正的幕後嗎?”　　“這我便也不是很清楚了。但那件事情一定或多或少都會跟她相聯系，而且一切指向幕後的都會指向她就是了。至於她是不是幕後，我也只能回答——可能是，也可能不是。”

　　“看來這家夥的能力確實十分危險啊。她能撐到現在也是奇跡。”威爾略微思考，隨後決定不再隱瞞，“那好吧。我們先這樣相信你，她在城西側的樹林中雖然她那裡的樹林並不算密集。但卻仿佛有什麽魔力在驅趕著我們，讓人很難發現她的住所。”

　　“那大概是因為‘原始之月’吧。因為‘原始之月’是神明的心臟，而那個神明擁有著源自世界基礎構成之一的‘回歸’之力。所以也正是這個力量保護著‘原始之月’，在其周圍塑造‘回歸’的結界，讓一切基於它的尋找回歸原點。而卡莉的命運讓她能夠不受‘回歸’的影響， 讓她得以撿到‘原始之月’。”

　　伊泰露絲頓了頓，似乎是在顧慮什麽，也似乎是在擔心著什麽。

　　“但是，因為卡莉自身的能力，這樣神明的結界就出現了一個突破口。因為，命運，是不會倒退的。沒有回歸這個概念的命運理所當然不會受到‘回歸’的影響，而也正是因此，一旦察覺到了卡莉，並且以卡莉為基礎進行尋找，就算卡莉持有這樣的‘原始之月’，也同樣會被發現。”

　　“那這不是很容易就會被發現嗎……糟糕了。”威爾不禁咂了咂嘴，他也開始嫌起了卡莉的麻煩能力。而也正因為麻煩，正因為危險，此時也更需要回去看看她是否安好。

　　“嗯?”伊泰露絲的尖耳朵忽然動了動，似乎是聽到了什麽，感應到了什麽，“人群，似乎又再次聚集了起來。”

　　威爾他們望向小巷外的街道，原本站在街道旁的居民又開始緩緩地步上了街道中央，嘴裡喃喃什麽，向著廣場的方向移動過去。

　　“這是……”木林看向人潮的流動。

　　這是再次聚起的人潮恐怕並不是什麽好的征兆，而唯一能讓他們聚集的可能性，他們剛剛就有見到。

　　“魔女審判……”木林喃喃。

　　未燃盡的火把的火焰再次沿著城市的血脈燒灼起來，歡呼聲與振奮的嚎叫聲再次攀上至高的天空。

　　這也讓木林他們變了臉色。

　　“處死！月之魔女！”

　　月輪緩緩地攀至夜的最高處，透過星辰，為這片大地降下了不詳的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