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煉聽到這兒，卻是想起了自家錦衣衛破門抄家的本職工作。

　　“這，常兄，如果我這樣做，妙彤恐怕會記恨我一輩子?”

　　“哎，沈兄為何會這麼想呢?想那嚴家公子並非良配，以他官宦海之家的身份，怎麽可能會真心對待妙彤姑娘，最多是玩樂而已嘛。你這樣做，正是避免妙彤姑娘所托非人呐。”

　　周妙彤是沈煉的逆鱗，常暘也沒有說重話刺激他，但以沈煉當官多年的見識來說，又怎麽不知道那些人的嘴臉。

　　周妙彤一介犯官之女，又棲身青樓，即使嚴公子一刻真心，嚴禦史家也不可能讓周妙彤進門，就算讓她進門，頂多也就一妾室，等到年老色衰，被冷落也成必然。

　　看到沈煉想明白了，常暘繼續說道。

　　“而且以你錦衣衛無孔不入的本事，將那嚴家公子的真面目不經意的透露給妙彤姑娘看，也算不得難事。”

　　“這，常兄，沈某不會做這種事。”

　　沈煉正義凜然的反駁了一句，手卻從書上移開了。

　　常暘將玄元經拿起，並未立馬觀看，而是小心翼翼的放入懷中之。

　　“這得沈兄自己拿主意了。現在該說說我的事了，黑石真的與宮裡有關嗎?不知道這關系，又有多深?”

　　“這，我探查得到的消息都在方才的折書裡了，皇宮密院，終究是禁地，我官低位卑，無從了解。只知道黑石首領好像是宮裡的人，黑石這個組織，與東西兩廠也有瓜葛。”

　　沈煉不知道常暘為什麽要問黑石組織的事，雙方之間有什麽仇怨，沈煉也不想知道。

　　如今自己身上的麻煩已經夠多的了，不僅是魏忠賢的事還有些手尾沒有處理乾淨，自己的大哥的升遷，以及為周妙彤贖身的事，皆是一團亂麻。

　　沈煉也不以智謀稱長，這幾天沈煉為這些事想破了腦袋，也找不到好辦法。

　　而此次約常暘出來，也是想聽聽他的建議，但自己的事太過重大，若是泄露，就是掉腦袋的事，因此又不能明說。

　　說到底，雙方不過是交易的關系。

　　若非能從常暘這裡得到很多隱秘的消息，沈煉是真的不想和他打交道，在常暘面前，沈煉覺得自己完全暴露在他那雙眼睛之下，沒有了一絲秘密。

　　如今將自己知道的黑石信息告訴了他之後，沈煉一時無話可說，只是默默地看著周妙彤的曼妙舞姿。

　　琴息舞畢，周妙彤一身紅衣，映襯的自己更加嬌豔，同時因為一場舞蹈下來，額頭上布滿了細密的汗珠。

　　一縷香風襲來，常暘剛抬頭，就看到周妙彤已經坐在了自己身邊。

　　沈煉臉色一變，強笑了一聲，拿起身邊的繡春刀起身道。

　　“妙彤，我先走了。”

　　“嗯！”

　　周妙彤冷淡的回應了一聲，似乎因為剛剛劇烈運動有些累，於是拿過常暘的酒杯，臻首微揚，將杯中酒水一飲而盡。

　　然後從袖子裡拿出一張白帕，旁若無人的為自己擦拭了起來。

　　沈煉給了常暘一個警告的眼神，沒有等到回應，只能尷尬的離場而去。

　　房間裡只剩下常暘三人，而剛彈奏完一曲的小柔猶豫了一下，還是坐在了常暘的右手邊。

　　眼見兩女一言不發，一者只是獨自飲酒，一者只顧埋頭搓揉身上的衣服，常暘搖了搖頭，對周妙彤說道。

　　“我看沈煉對妙彤姑娘一往情深，妙彤姑娘何必拒人於千裡之外呢?”

　　周妙彤倒酒的動作一頓，

隨後一邊接著倒，嘴裡回道。　　“別人來這暖香閣，都是來尋歡作樂，只有常公子與眾不同。”

　　似乎覺得自己的語氣有些生硬，周妙彤歉然一笑，給常暘倒了一杯酒，然後舉杯道。

　　“是我冒犯了，常公子見諒。”

　　說罷將杯中就一飲而盡。

　　常暘也舉起酒杯飲下，以示原諒，然後搖頭道。

　　“姑娘以為孟浪之言，我卻以為妙道也。誰規定了來暖香閣，就一定是來尋歡作樂的呢。我到此與沈兄相談甚歡，各有所得，更能一見妙彤姑娘的舞姿，當然，還有小柔姑娘的琴聲，不虛此行啊。”

　　說完，看向坐在身邊卻一言不發的小柔，笑道。

　　“小柔姑娘怎麽不說話了呢，一點兒也不見門口之時的熱情大膽。”

　　“啊！”

　　聽到常暘的話，小柔羞紅了臉，恨不得把頭埋進胸裡，同時心裡也有一絲悲哀。

　　原本小柔也是家境殷實，若非父親得罪上官遭貶，自己也被牽連，淪落在此。

　　而且初來乍到，因無靠山，又沒有以色愉人的本事，所以只能被其他人排擠，大冷天的，穿著輕薄的衣裳在門口當迎賓。

　　被凍的瑟瑟發抖，還得強顏歡笑的看著那些臭男人，更有光揩油，卻不願進樓消費的。

　　看到常暘的時候，小柔實在冷的受不了，才大著膽子衝了上去，將以前偷學到的技巧使弄出來。

　　現在回想，原先的堅持，也隨著自己的這次大膽行為一同丟棄了，以後與這暖香閣中的姑娘，也再無區別了。

　　正當小柔放下心裡的矜持，準備面對現實的時候，常暘站起身朝外走去。

　　看到常暘要離開，作為屋主的周妙彤不由得挽留道。

　　“常公子今晚不留下嗎?”

　　“不了，我要是留在這裡，恐怕明天沈煉就要提刀上門嘍。”

　　周妙彤眼中閃過一絲異色。

　　“我看常公子不是一般人，莫非也怕了那錦衣衛不成?”

　　常暘看了一眼身形單薄，眼眸低垂的女子，此時的她，猶如一朵獨立霜雪之中的紅梅，任憑風雪壓身，卻倔強的抬起頭看著常暘。

　　然而能在這風雪場所屹立不倒，又怎會是簡單的女人。

　　雖有幾分憐意，但常暘心知，內心充滿仇恨的女人，還容不得自己去可憐。

　　於是輕笑了一聲，搖了搖頭，也不答話，起步離開。

　　周妙彤眼底露出失望神色。

　　常暘起步來到外間，卻是發現隨著天光入暗，暖香閣懸掛的紅燈籠已全部點亮。

　　大堂、樓道裡盡是摟摟抱抱的男男女女，鶯聲笑語，虛情假意，映在燈籠下，雖熱鬧，卻不見半分喜慶。